“阿苑,我來了。”他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一出口好似帶著風霜刮過的糲,還有極力控制的哽咽,“謝謝你阿苑,謝謝你肯等我……”
太子與木逢春選擇退出殿去,將剩余的時間留給殿里的兩人。
在即將踏出大殿的那刻,他們都沒忍住再眸了眼,看寢床上那與他們脈相連的母親,也看那從來無堅不摧如今卻佝僂了脊背哽咽痛哭的男人。
寢宮大門被關閉的那刻,木逢春猛地咬住拳頭,淚水滾下。太子朝遠天際去,不讓人看他泛紅的眼圈。
林苑在混沌中勉強睜開了沉重的雙目,好半會,終于認出面前的男人。
“你……來了。”
區區四個字,用了很長時間,每個字都吐的異常艱難,聲音早已不復他印象中的溫婉聽,卻是無力的嘶啞。
可他依舊還是覺得的聲音那般聽,饒是這輩子,下下輩子,他都聽不夠。
“我來了阿苑,來了。”
他親吻冰涼的手,俯親吻的額頭眉眼,輕干涸糙的瓣,滾燙的淚大滴砸在蒼白的面上。
了睫,眼角慢慢沁出了些淚來。
“弄疼你了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慌張的就要抬手去掉那淚,可待見了手掌上的繭子就倏地收回了手,改為拿過一旁的帕子在眼角輕拭。
“阿苑別哭,你要什麼,我都捧給你,只要你能開開心心的。”
他側臉在肩膀草草了把臉,握著的手,紅著眼對笑說:“盛世江山,我給你打下了,百年之,那些宵小別想再興風作浪。阿苑,你開心嗎?”
林苑的目從他鬢邊的白發,移到他染了歲月風霜的眉眼,不由輕輕彎了。
他也笑,卻是虎目含淚的笑。
“謝謝你阿苑,謝謝你肯等我……”
他栗握著的手挲在他面上,又眷的輕啄,舍不得放開。
林苑的眸里又緩緩沁出淚來。
確是在等他,撐著口氣也要等他來。可等他,是帶著目的。
的眸長久的落在他的上,看他的滿面風霜,看他的肝腸寸斷。
或許,這一輩子,他的確是真心實意的。
生命倒計時的這些年來,每每獨坐的時候,也會想,若是當初有后退,是義無反顧的堅持選擇他,那麼他與的未來又是怎麼樣呢?
或許是圓滿的,或許是慘淡的。
不知道,怕永遠也不會知。
饒是重來一次,依舊還是會退的,不會選他。
因為只要在這個大環境下,只要上還有這個時代的枷鎖,就不敢一反顧的選他,因為時代決定了賭不起,一旦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
不敢賭啊,在這個時代生存,總要替自己選擇穩妥的路。
“若有來世……”手指了,想要去他鬢邊的發。他察覺后,忙將的手指輕的放到了他的鬢發上。
如有來世,如來世他們在的前世所在國度,那會義無反顧的與他相下去嗎?
會的吧。想。
那時候的有底氣,有后盾,與他是在平等的地位,不必瞻前顧后,不必總怕行差踏錯,可以敢敢恨,必定不會輕言退。
他敢花心,就扇他,他要劈,就踢廢他。
的時候轟轟烈烈,不的時候斷的干干凈凈。
不是像這個時代的,總是不得自我,總要在權衡利弊之后做出選擇,事事不能隨心。
“伯岐,我放不下你。”
向他的眸亦如從前般和靜,總是給人無限的力量。
“你放心。”
他應的話沒有毫遲疑,說完此話后,就俯在瓣輕輕印下一吻,猶似承諾。
林苑眼角的淚止不住往下淌。
等到了這句話,的心中不知是輕松還是沉重。
留他在世間如何放心?他那舊疾讓很容易懷疑,若沒了在,他怕有很大概率要為禍人間。
可此刻他真的應了,的心中為何又膠著著難?
他佝僂著給拭淚,和了嗓音安哄:“阿苑別哭,是我早有此念,與你無干。”
不知的是,要的,他都給。
他是心甘愿為所縛。
沒了在的世間,如何還算得了人世?
他這一生,生來就富貴榮華加,看似擁有了一切,其實皆是旁人給他的空中樓閣。
細數這一生,他有什麼?他唯有一個已。
唯有知他,懂他,他,在他貧瘠無的歲月里,悍然闖,給他的人生添了一抹亮麗的彩。
可惜后來他沒護好他的彩,生生弄丟了。
“阿苑,我們相許來世可好?”
林苑眸散發著模糊和的笑意,細手輕抬著去他額上的疤痕。
“下輩子,你我就做普通的夫妻,我耕田,你織布……不,你不用織布,都我來。”
“下下輩子,你還是做千金大小姐吧,錦玉食的也不罪。我來做書生,十年寒窗苦讀后金榜題名,金鑾殿上就求圣上將賜婚給我。”
“再等下下下輩子……”
他著手將落下去的手塞進了錦被中,又輕的去眼角的殘淚。
“那時我們已經婚生子,生了一對兒,兒子像我,兒像你,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他猛地捶嚎哭起來,大聲喊著的名字,俯將的攬抱在懷里,亦如從前與溫擁抱一般。
“阿苑,阿苑——”
肝腸寸斷的哭聲傳到殿外,木逢春哭倒于地,太子捂眼。
不知過了多久,殿的靜方歇了下來,后傳來里面人沙啞的聲音。
宣太子進去。
太子扶著門邊定了定,后方推門進去。
里面的人坐在寢床旁,見他進來,方將目從寢床的方向移開。見了他也不多說,直接開門見山的就問起發喪事宜,事無巨細,大到哪日發喪、安葬哪陵寢,小到陪葬件、將來忌日時供奉的哪些食,都代的一清二楚。
太子覺得心慌,卻又說不出哪里慌。
寢床上端坐的人沒有給他考的時間,代完之后,就讓他出去立馬去辦。
太子也來不及多想,只往寢床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就咬牙忍淚的出殿籌辦。
出殿后,就見到殿前跪地不起的木逢春。
他本不想搭理,可走幾步之后,又折回來,用力拽過兩下。
可那木逢春一臉麻木的癱倒在地,拽他如拽死一般。
太子就令人將他架起,帶他一道離開了乾清宮。
乾清宮的宮人開始往殿搬浴桶,熱水。
等殿的圣上再吩咐時,就躬,將里面的洗漱用一概搬走,后又闔上了重重的朱門。
晉滁沐浴更后,重新束發整冠,又換上帝王依服。后他方上了寢床,掀開了被子一角,躺在了的旁。
他臂將攬過,俯親吻在的發頂。
這一生,他與終是攜手走到了落幕這一刻。
他并不糊涂,他如何不知在他面前演了半生的戲,可他依舊沉迷其中,不愿復醒。
縱使到最后,那一句‘可曾我’,他也不敢問出口。
如此就罷,就當此生,真的他。
“阿苑,等我。”
帷幔落下的時候,是瓷瓶落地的碎響聲。
不知的是,那瓶毒藥是他從上戰場起,就一直攜帶在的。
宮里的喪鐘敲響,共響了兩回。
一萬聲,一九千聲。
皇帝駕崩,皇后薨逝。
太子令人重新打造了棺木,將他的父皇與母后放在了同一棺木中。
生同床,死共,一生相隨。這是他父皇此生愿。
太子登基,改元建興,由此開啟了元興盛世。
(后記)
后世人評價晉朝,總要給其賦予各種各樣的彩。
有人晉朝文化富多彩,它的民主與開放意識令人向往;有人說晉朝是疆土領域最大的朝代,萬邦來朝,十分興盛;也有人說晉朝的輝煌璀璨的政治文化達到了巔峰,是在當時其他國家都難以企及的。
更多的人則戲說,晉朝大概是歷史上,出奇葩皇帝最多的朝代了。
譬如那被戴了綠帽還被兒子當堂穿,面盡喪的建武帝;譬如那反了老爹、娶了寡婦、還要帶皇后上朝聽政最后還給皇后殉葬的建元帝;譬如那當著皇帝好好的,非要發展個業余職業,這業余職業還是令人匪夷所的婦科大夫的建興帝;再譬如往后數幾代的皇帝,有喜歡當廚子的、當木匠的,有熱衷于研究如何了翅膀飛天的,有心心念念求佛修仙的,還有不紅妝公公、氣得朝臣吐升,簡直荒唐至極的,等等等等,這些皇帝的奇葩事,說個天三夜都說不完。
后世亦有人說,多虧了建元一代國力強盛,建元帝南征北戰數年,將周圍敵戎徹底打的傷筋骨,讓晉朝得以有百年之的安穩。否則這基業,怕是容易讓那些奇葩的敗家子們,早早的敗了去。
不若說最喜歡哪個朝代,還是會有許多人說是晉朝。因為那個朝代的文化更多元,對的束縛也較低,是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比擬的璀璨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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