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衛恒愣了一下,快步從牢房走出,一出去便看見自家恩師穿著披風,抱著暖爐,臉發白的站在外面,見他出來,葉明昭眼睛一亮,一張口卻是劇烈的咳嗽。
衛恒一驚,忙上前扶住葉明昭,幫他拍著背順氣。
“這個時辰老師怎麼來了?”
葉明昭為太傅,向來主張克己守禮,宵以后沒有陛下詔令,基本不會外出,今天都這個時辰了,卻還出現在大理寺,也不怪衛恒驚訝。
而且幽冥之戰戰敗后,他生了一場大病,這一病病了大半年,綿延至今,竟是毫不見好轉,反倒像是把他的挖空了一般。
葉明昭抓著衛恒的手,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深吸兩口氣,第一句問的卻是:“蘇家那位孤可還活著?”
“還沒死。”
衛恒淡漠的回答,只是沒死,活不活得下去就不一定了。
葉明昭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眼眶微微發紅,卻很快平復緒,松開衛恒,抬手理了理衫。
六歲啟蒙,葉明昭帶了衛恒十四年,兩人悉得不行,他這一抬手,衛恒便知道他有正事要說,下意識的直背脊。
“鴻遠,為師這些年待你如何?”
“傾囊相授,絕無藏私!”
衛恒毫不猶豫的回答,葉明昭點點頭,角帶了一笑:“你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我教你的時候,只希你好,從來沒想過要圖你回報什麼。”
“老師大義,學生萬不敢忘!”
衛恒立刻謙卑鞠躬行禮,一日為師終為父,他敬葉明昭甚至遠遠勝過自己的父親。
“鴻遠啊。”
葉明昭嘆氣,忽的一擺,竟是要屈膝在衛恒面前跪下,衛恒大震,眼明手快的將他攔住,里驚道:“老師這是何意?學生折壽十年也承不起啊?”
葉明昭不起來,就著這個姿勢開口:“鴻遠,為師想求你一件事。”
他這一生正直坦,從沒為什麼事折過腰,衛恒見他如此,一顆心好像被放在滾油中煎炸:“老師想做什麼,但說無妨,學生一定傾力而為!”
“蘇家孤乃為師摯友之后,為師不求鴻遠護周全,只求……莫要取命!”
這要求低到極點,但衛恒與蘇問春無冤無仇,為何要取命?
衛恒剛要反駁,突然想到自己今夜的所作所為,臉上有點發熱,一擺在葉明昭面前跪下:“學生今夜確實有些緒,審案時公私不分,愧對老師教誨!”
他天資過人,看似溫潤淡泊,實則骨子里滿是傲氣,不肯落于人后,這格好也不好。
葉明昭掩咳了兩聲,手將他扶起來,啞著聲道:“鴻遠,為師已經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了,這世間是非紛擾太多,需要你自己用心去看,很多事也需要你自己去做抉擇,無論最終如何,為師都希你無愧于心、無愧于民。”
葉明昭把自己的心和黎民百姓放在了前面,卻沒有說一直以來教導葉明昭那句話:無愧于君。
衛恒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掀眸卻見葉明昭眸清冽,坦磊落,便將剛冒了一點頭的疑慮掐滅。
“老師,方才蘇時寒夜深案犯,案犯緒激,氣息幽微,學生擅自請趙老太公來大理寺診斷,發現況危急,老師便是不來,學生明日一早也會在朝上向陛下稟明況,您無需太過擔心。”
衛恒主說明況,有了葉明昭的請求,被蘇時寒了一頭的郁悶已經算不得什麼。
“明日我會附議,鴻遠只需如實稟明,其他不用再管。”
葉明昭說著深深的看了衛恒一眼,那一眼飽含太多意味,衛恒覺得明日他不僅僅是附議這麼簡單,卻又慣的不敢提出疑問,只能點頭。
葉明昭虛弱,衛恒親自將他送出去,掛著葉字燈籠的馬車安安靜靜停在外面。
夜深重,已是三更。
“就送到這兒吧。”
葉明昭低聲說,輕輕推開衛恒的手,衛恒想將他送上馬車,他拒絕的搖頭:“回去吧!”
莫名的,衛恒覺得他上了馬車不是要回家,而是要走上一條不歸路。
那路上滿是妖魔鬼怪,道路崎嶇曲折,一不留神就會喪命。
衛恒目送葉明昭離開,等他快要爬上馬車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老師,您覺得蘇郡守真的投敵叛國了嗎?”
葉明昭作頓了頓,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片刻后掀開車簾鉆進馬車。
他說了,有些事,要衛恒自己去看。
馬車往前駛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了點寒氣,坐進車里葉明昭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太狠,甚至過了馬車聲,黑暗中,一只手遞給他一塊折疊整齊的絹帕。
帕子棉,帶著子好聞的檀香味,葉明昭接過掩,里很快嘗到一片腥甜。
他知道自己的,這一病,怕是好不了了。
“明日,你有幾把握?”
葉明昭問,腦袋被馬車搖得有點發暈,放松靠在馬車壁上,然后聽見那人清冽低沉的回答:“八。”
八把握,算是贏面很大了,葉明昭卻開心不起來,握手里的帕子沉沉道:“若那兩占了上風,我會想辦法!”
他據理力爭也沒能阻止幽冥之戰的發,如今又能想什麼辦法?
無非是拼著這病軀不要命,讓帝王警醒罷了。
為臣者的責任不就是在于此嗎?
馬車陷沉寂,只剩下葉明昭沉的呼吸和馬車發出的吱呀聲。
良久,黑暗中才傳來一句:“好!”
與此同時,陵茶樓,天字一號雅間,一個著墨藍錦服,裹著黑披風的男子負手站在窗邊,饒有興致的欣賞著夜籠罩下靜謐的皇城。
“照你所說,蘇時寒當真想要那人的命?”
跪在他后的黑人越發垂下腦袋:“就目前的況來看,確實如此。”
“是嗎?”男子勾,眸底噙滿冷幽的笑:“那就看明日會如誰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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