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十年繽紛咫尺天涯

“班長，班主任讓你去一趟辦公室，拿一下月考的績排名表。”

“班長，一班的委張義上次跟我說要打一場籃球賽，你去幫忙問問育老師，能不能在活課時劃一塊場地給我們，時間就定在下周吧。”

“班長，宣傳部那邊有通知，下個星期四要進行板報評比，讓你組織一下人出一期板報，容是關于新風尚新時代新學生的，要求在這里啊，你看下。”

窗外的天空是他的藍，鋪天蓋地的溫和充滿幻想的舒暢，一一縷的云朵在天際游離，像一些寂靜而沉默的琴弦，如果輕輕地撥弄，快樂的音符定會穿大地，在風里輕輕漾出細微的波瀾。

桌子上堆滿了各種瑣碎的文件、通知，隨攜帶的筆記本上記滿了整整一頁的事，然后習慣地用紅筆在完的每件事上畫一個勾，合上本子，又是一天過去了。

背著書包穿過長長的走廊，刻意地多走幾步路，也是一種放松、。

他總是最后一個離開班級的那個，每天都有很多人喊他“班長”，很有人喊他的名字“蘇立”，很多時候他都只記得自己是班長，應該對很多事負責。

很小的時候，他就因得天獨厚的出，被家庭和師長寄予了厚，一步步走過來，已經無意中養了一種冷靜淡漠的姿態，高高在上的神，和凡事都在掌握的自信。

他一直不太合群，很人愿意真正親近他，但是每個人說起他都會心生佩服和信任。

記憶中那天的傍晚，恰逢周末放學，所有人都早早地離開，他依然走得很遲，冬日將盡的天空微微地泛著的紅暈，厚重的云朵在空中，有一抑和沉悶。

校園忽然變得很安靜，樓道上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仿佛鼓點的固定節拍，一閃就消失了，他舒了一口氣，按下隨聽的按鍵，某個清的男聲悄然耳。

“Liftshereyestogracetheskies，andleaveherworldbehind，theonlystreetssheknows；saysonedayshe'sheadedsouth，shedreamstoleavethistown……”

無盡的昏暗慢慢地遮住了視線，從走廊繞過去，一席燈鋪陳在腳下。

隔壁班級最后亮著的兩盞燈，一個穿著運服、扎著馬尾辮，面目模糊的生站在凳子上，在教室的后黑板上寫著什麼，看樣子應該是在出板報的。

他不忍打擾了，放輕腳步走了過去，一瞬間他看見在教室最后一排桌子上，藍的書包上放著一本書。

是川端康的《古都》，那本他在圖書館找了很久卻被告知已被借走的書。

這樣的巧合讓他覺得有些好笑，他低下頭，沿著燈的流向，走出了教學樓。

這不過是第一次，在歲月的顧盼中，在能回憶起的片段。遙遠的時空中還留有一溫馨，溫馨中是手可的記憶。

學校的圖書館一直是他最的地方，書架林立，麻麻地排列各式的書，在這個獨特的世界里，才能找到一些寧靜和安詳，才是完完全全屬于他自己的空間。

只是門口的借書中心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很多人都抬起頭來看個究竟，不知道怎麼的，放置在墻角的報刊架被人撞倒了，雜志散落一地。

一個背著藍雙肩包的生，蹲下去和其他人一起撿起那些書，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褶皺的書頁平，的腳下靜靜躺著準備歸還的書，最上面的就是那本《古都》。

原來是，額前的劉海在低頭的瞬間遮住了的大半面目，抬頭時候，發落，面目清秀，那雙眸子澗水一樣的清亮，給人一種恬靜的覺。

竟然是。

有人蹲下去幫忙，那個生微微一笑，好像三月春風拂面而來，讓人到心頭一暖。

他只是多看了兩眼，也未曾放在心上。

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像一張寫了字跡的信箋，不小心被落在水池里，淡藍的墨跡暈染在水中，字跡慢慢地消失，只有紙上的刻痕永遠留著。

時間在慢慢地行走，他也一直穩穩地跟著自己的腳步，度過那段青的年華。

不是不曾對懵懂沖的年華有過期許，只不過覺得太過于虛妄浮華，對于他來說，生活在那樣的家庭之中，一輩子的軌跡仿佛早已注定。

依舊平常的一天，門口有人喊道：“班長，數學老師讓你去一下辦公室。”

他點點頭，放下手邊的書，走到教師辦公室敲了敲門進去，數學老師看到他面笑容：“來，蘇立，幫我統計一下分數段，你這次數學又考了年級第一嘛，不錯不錯。”

他淡淡地笑，拉了椅子坐下來，一頁頁地翻過試卷，后不遠有別的班老師給學生講題目，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好一會兒，一個怯生生的孩子聲音傳來：“那個，老師，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再講一遍，這里我還是不太懂……”

“還有這里，為什麼用cos啊？”

那個孩子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又急又快，聽起來很是可，帶著那膽怯又掩飾不住強烈的求知，他忍不住往后看去，許多天沒見的面孔又映到眼底，他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原來數學不太好啊。”他在心底默默地念叨，可是又覺得自己這樣想實在是多心，斂了斂心緒，繼續手下的統計工作。

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晚歸的鴿子從教學樓的頂部飛過，那些雪白的云朵變了深褐的紅霞，印滿了整個蒼穹，他看見孩子固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小小的瘦瘦的。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竟然有種想走上前去教的沖，他想告訴自己總結出來的簡單的公式，給講解一道道例題，甚至他悄悄地期，如果哪一天考試遇到，他一定會地放水。

后來真的到了放水的一天，他走進考場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趴在教室的最后一張桌子上，愁眉苦臉地盯著那本數學王后雄，小巧的筆袋里面有一個只有孩子會才迷信的考試護符。

也許沒發現自己的存在，可是一定會看到自己試卷上最后一道大題的解題方法。

試卷是他故意出來的，第一次把解題步驟寫得那麼詳細，輔助線畫得那麼認真，連他都對自己的做法訝然。

那天的天空很，藍得那麼晶瑩剔，夏季的熱風緩緩地吹來，卷起試卷的頁腳，他的心也微微地。

每場考試都可以看到，低著頭，總是在最后一刻才把書包放在講臺上，眼神凝重，眉頭微微地皺起來，好像一只了委屈的可的小松鼠，倔犟而不肯服輸。

其實他那時候很想轉過頭來對微笑，安，可是每每這個念頭都被打消下去。

看上去那麼的抗拒別人，敏而小心。

秋雨的涼意，已經漸漸把他融進了這個滄桑寂靜的城市。每每回想起來，他的這一年的過得真的很長，就像開花和落果的距離。

再次遇見，是在獎學金的頒獎儀式上。

那次遲到了，渾漉漉坐在他旁邊，上的氣息讓他心下一，仿佛是清晨時候沛的植，沾滿水，散發清新的氣息，也許是因為大廳里的熱氣，的臉很快就轉紅潤，白皙的皮下，那抹好像是掛在昏暗雨霧中的一線希。

他悄悄地看著，只是地攥著手中的節目單，仿佛有心事一般，連臺上報的容都沒有聽見，他只好輕輕地喊：“同學，該上去了。”

想來這是他第一次和說話。

一瞬間他居然有些在意，不看自己，而是垂下眼簾，輕輕地“嗯”了一聲，好像很抗拒他似的。

頒獎儀式完畢后，他從后臺出去卻看見跟另外一個男生站在一起說話，很親的樣子，那個男生他倒比較悉，經常一起打籃球。

然后他們在雨中跑起來，腳步下激起大片的水花。

他看見孩子笑起來，在雨中開懷大笑的臉，讓他覺得刺眼。

沒想到那一次的相遇，便是長長久久的遠離，那個雨夜里，他的左手腱被傷，無奈之下休學了很久，以至于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以及那樣溫暖的笑容。

這一年的雨水，出奇的集和纏綿。

在那段空白的休養時中，每當天漸漸暗下來的時候，聽到窗外陣陣雨點敲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那麼輕，那麼和，點點滴滴好似也落在他心田上，然后他總會放下書本走到臺。小樓的花園里的樹忽然間長得很高了，枝葉麻麻，郁郁蔥蔥。

明明他還年，卻開始學會回憶。

很久之后他都不記得自己曾經那麼想念過一個人的笑容，當塵封的記憶再次被開啟的時候，他指著照片上的孩子問另一個孩子：“你知道什麼嗎？”

“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很想知道。的笑容很溫暖讓人很想靠近。”

他當然沒有看見那個孩子眼睛里的深意，于是他和天涯海角的一次次錯而過。在大學在平淡的日子里，他習慣用大片的藍天和浮云，追憶那段怦然心的年華。

開始聽一些歌，玩一些很簡單的游戲，和那些電影或者音樂論壇的人談天說地，然后不斷地去結識志趣相投的人，說不上有心還是無意，那個宋憶文的孩子，簡單卻神，竟讓他有似曾相識的覺。

和幾乎無話不說，但是從不涉及過往和曾經這樣的話題。

很多時候只是陪自己聽歌，看電影，一個晚上就安安靜靜地過去，有時候會說今天要去自習了，然后他也會拿起書本在自習室坐一個晚上。

還有書信。

那麼原始而懷舊的通信工，他在某一天突發奇想的后悔，如果當年，在那個生的屜上留下一封信，之后的節會不會隨之改變。

以至于后來看巖井俊二的《書》，最后一個鏡頭，孩子的畫像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屏幕前，他的心作痛。

他們在最純真的年華中肩而過，以各自的形態行走，漫漫路上，留下的只是一地的背影。

然后，莫名其妙地，那個宋憶文的孩子也消失了。

于是生命，徹底地變一片空白。

后來在英國的時候，他在雨霧蒙蒙的四月天里，臨著窗戶看天的時候，頭腦中閃過那一抹緋紅的笑容，于是他寫道：“我覺有很多東西我沒法記起來，就像我已有過一生，但我已記不得它是怎樣的。”

那天的倫敦，迷蒙得看不到任何的街景，他在屋子里，悄悄地放起了JoshRouse的1972——“We'regoingthroughthechanges，hopingforareplacement，untilwefindawayoutofthishole……”

此后的人生，無非一片空白。隨波逐流。

只是沒想到，峰回路轉，便是四月艷天。

那麼空曠的大廳里，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那麼強烈地靠近那個影，還是微微地側著臉，看著他，眼神讓他捉不。

心跳艱難而緩慢，手指在手心悄悄地蜷起來，泛白的關節在空氣中有錯節的響聲。

那時候，已經十年，他們曾經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