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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第193章 一日看盡長安花

今日芙蓉園賜宴,李隆基只攜了柳婕妤,朝堂員無一作陪,儘管如此,曲江之外仍然是仕雲集觀者如,當芙蓉園中傳出令今科新進士滿城探訪名花,天子更是欽點了杜士儀和苗含爲探花使,一時外間更甚。那一騎騎白衫人從芙蓉園西門疾馳而出,路旁圍觀吶喊的也不知道有多,更有得到消息之後反應最快的大家千金小家碧玉,全都去了大慈恩寺。

誰不知道大慈恩寺的牡丹冠絕長安!

而別人從西門出,杜士儀從紫雲樓上辭了退下之後,卻是直接點了先前那個小宦,又含笑問說,可否替自己找來從者,不走西門,而是從其餘諸門出去。那小宦雖有些納悶,但還是恭謹地答應了。等到杜士儀出北門和赤畢田陌會合,後者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而前者則是嘿然笑道:“杜郎君還真是與衆不同,西門那邊也不知道有多看熱鬧的人,其中更有不長安貴聽說新郎君們奉命探花,一時都躲到大慈恩寺去了,你倒好,偏走這冷冷清清的北門,這下真是一聲息都沒有!”

“正因爲別人都想著近水樓臺先得月,一窩蜂都跑去大慈恩寺,咱們再到那裡去,那哪裡是探花,分明是看人!走吧,上馬說話!”

赤畢不過是說笑而已,上馬之後看田陌也跟了上來,他方纔說道:“不過,牡丹也確實不是大慈恩寺一枝獨秀,至延康坊西明寺的牡丹也不錯,據說還有好幾株難得的名品。杜郎君既然是奉旨探花,想必總得好好看看!此外就是薦福寺、崇敬寺、永壽寺等等,這些牡丹全都冠甲一時!”

杜士儀笑地說道:“此時探花,多半不是牡丹就是杏花,未免大沒意思!今日既是聖人欽點探花使,又命隨行,若不能趁此機會探遍長安城中各名園,何談探花?這位給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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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宦雖則年輕無品,卻機靈得很,豎起耳朵聽著杜士儀和赤畢的談,待聽得杜士儀問自己,他立時笑著答應道:“自然聽杜郎君的。奴婢李靜忠,杜郎君還請直呼奴婢名字即可。”

杜士儀當即點了點頭,於是,四人上馬馳出,先徑直往靖安坊崇敬寺和永樂坊萬壽寺,果然,這兩以牡丹著稱的佛寺之中,牡丹恰是開得正好,可問題是觀賞的人更多,那種萬人空巷的模樣,甚至讓杜士儀想到了後世那些人流如織的花展。然而,他是最不喜歡湊熱鬧的,遠觀片刻後,終究沒有藉著探花使的名頭,到前頭去湊熱鬧。兩佛寺如此,那靠近曲江的大慈恩寺,今日還不知道是什麼景。

待他這一行人又去了幾公卿貴第的名園,儘管中花開得正好,但此時節固然有芍藥、瓊華、玉蘭、海棠等等,可風頭全都被牡丹一時蓋盡,縱使有人稱及第花的杏花,可是和富麗堂皇的牡丹一比,就顯得很不起眼了。

“郎君還要去大薦福寺一觀牡丹否?”

“不去了。”出了平康坊萬安觀的杏園,杜士儀對於赤畢的提議,卻是搖了搖頭,“牡丹雖好,然則趨之若鶩的人太多,未免就顯得俗豔了。對了,可知道這長安外,何梅花最好?”

此話一出,不但赤畢吃了一驚,就連那李靜忠亦是連忙開口說道:“杜郎君,如此時節,縱使開得最晚的紅梅也不可能留存下來!”

“即便此刻花已謝去,看看花樹也好!”

赤畢知道杜士儀的子有多執拗,此刻見其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他若有所思地思忖許久,這纔開口說道:“勝業坊有寧王山池院,據說其中有紅梅冬日綻放最豔。此外,便是城南大安坊野地上,有梅樹一株,數遭雷擊而不死每年開花一茬,或十數朵,或數十朵,幾十年無人照看而不敗。不知道杜郎君是打算去寧王山池院,還是去大安坊那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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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山池院何時何地都能去,被你這一說大安坊的野梅,我倒是非得去看一看了!事不宜遲,走吧!”

和長安城鄰近太極宮和大明宮的那些裡坊相比,長安城南的十幾個坊卻是住戶稀,便好比大安坊,從北門進去便見屋宅,而阡陌相連的農田卻比比皆是,在這種都人賞牡丹,曲江常宴遊的時節,這裡卻到是揮鋤勞作的農人。引馬走在其間十字街上,杜士儀這一行人顯得十分扎眼,可農人們大多投來奇怪的一睹,便繼續自顧自地幹著活。面對這種景,田陌便顯得來了神,東張張西裡唸唸有詞,顯然在那分辨各田地裡正種植的作

而赤畢也只是聽人說過大安坊的野梅,轉了一圈之後,還是了坊中武侯帶路。等到好不容易尋到了西南角的那塊隙地時,卻只見那一株禿禿的梅樹旁,卻是停著一輛車,梅樹前站著一個紅衫郎,三五僕婢正侍立一旁,見到他這一行時,那幾個僕婢頓時都大爲意外。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紅衫郎立時轉好奇地看了過來。

此等時節並不是賞梅的好時候,更不要說這還是大安坊的無主野地裡。兩廂一打照面,杜士儀見那郎十五六景,紅羅衫子白綾,雖則馬車上還裝飾著一扇琉璃窗,顯見家境非富即貴,可頭上上可相比長安貴們的珠玉輝耀,卻格外素淨,面上花鈿面靨全都沒有,如雲秀髮只挽了個清清爽爽的螺髻,可就是這等素面朝天的勻淨,卻流出一不一樣的明豔來,分明是自己在上元夜有過一面之緣的那紅衫郎。

在他怔忡的那一剎那間,那郎便主笑著打招呼道:“想不到又見郎君。郎君到這裡來,莫非也是爲了大安坊這株野梅歷劫不敗,年年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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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忠看著那禿禿一朵花都找不到的梅樹,暗想爲狀頭,杜士儀就是想到太極宮中一探牡丹,說不定天子一高興之下也會嘉許,可此刻天不早,杜士儀卻還在這裡浪費時間,今次探花恐怕不比就輸了。他也不看這不會打扮的子,終於忍不住說道:“杜郎君,你可是聖人欽點的探花使,這梅樹如此景,總不折一枯枝回去差吧?不如眼下回大慈恩寺,無論是元果院還是太真院,隨便挑一枝牡丹回去,也比這禿梅來得好!”

探花使?杜郎君?他便是今科狀頭杜士儀不?

紅衫郎挑了挑眉,一時大訝,見杜士儀旁那說話的人聲音尖細,上服飾好似宮中宦者,一時更加信之不疑,當即便笑著說道:“原來是今日芙蓉園天子大宴上,奉旨一探長安名花的杜郎君。如今兩京牡丹開得正好,如慈恩寺薦福寺等地,更是萬人空巷看牡丹,杜郎君既是奉旨探花,卻不觀牡丹賞禿梅,這雅趣可是與衆不同。”

杜士儀卻並不回答,他看著那一株禿禿的梅樹,突然翻下馬徑直走了過去。等到了紅衫側,他仰頭看著那歪歪扭扭的枝條,突然側頭問道:“敢問娘子,此株老梅所開梅花是何等?”

“北地有的白。”見杜士儀沉片刻,竟是又走上前幾步,手扳住枝頭,小心翼翼地從最尾端折下一支來,紅衫郎不異彩,突然開口問道,“杜郎君莫非真的要以這一支禿梅返回芙蓉園中覆命?要知道,都人皆牡丹,於梅花卻只是平平。休說如今正是牡丹競相綻放之際,而梅花卻早已凋零,就是兩花同放,恐也不會有人覺得這白梅能勝過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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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國,花開時節京城。”杜士儀隨口了一句,這才笑著說道,“不過,牡丹是富貴花,縱使花費千萬錢買了回去,一著不慎仍有可能枯敗而死論生命力,便比不上這數遭雷擊而常開不敗的白梅。難道娘子不是因爲如此,方纔在這三月時節來此觀梅?”

“我可不像杜郎君今科狀頭,於品花上頭也能延出大道理來。”紅衫郎撲哧一笑,出了單個兒的小酒窩,越發顯得俏麗人,“我來這兒,是因爲據說有人看中了城南這片地,想買回去造宅子,若是如此,恐怕不會留下這株看似黑的老梅,再不看就見不著了。不過眼下被你這狀元郎折了一支回去覆命面聖,就算探花上頭輸給了別人,這株野梅也必定名聲遠揚,所以我在想,不如索把這塊地買下來,將來不管用作什麼,想來是不會虧的。”

杜士儀頓時被這話逗得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後,他就覺察到了其中一個要的意思。長安大,居不易,縱使城南多數都是農田,這一片地也決計不是輕易能夠得手的,於是,他便拱了拱手道:“娘子既然知我是誰,我卻不知娘子名姓,可否賜告?”

紅衫郎退後兩步,這才襝衽還禮道,“妾王容,長安王元寶,便是家父。”竟然是王元寶的兒!直到臨別告辭,杜士儀仍有些心神不屬。可上馬之後漸行漸遠,想到王元寶那直爽的,再對比剛剛這紅衫郎,儘管父容貌毫不相像,但他還是生出有其父必有其慨。

而王容目送杜士儀一行人離去,良久才喃喃自語道:“當初的宋相國,彷彿便是因一首《梅花賦》而名天聽,今天杜十九郎又探花折梅歸,他是有意,還是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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