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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第353章 損人不利己

既然如今和宋憬的聯名陳奏已經送了上去,案子的事也幾乎告一段落,杜士儀不再像剛剛回到長安時那般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也就把在朱坡山第攪擾了杜思溫好些天的杜十三娘和崔儉玄接了回來

宋憬是西京留守,他只是臨時派遣的使職,雖要留下來等待聖命,可如此就不必一直窩在長安城中了。一家人索都住到了樊川杜曲那座寬敞的老宅中。

崔儉玄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儘管自家在長安都有別業,可他還是好奇得拉著杜十三娘前前後後逛了一大圈,毫沒有做客婿的自覺。至於杜士儀則是在安頓好了之後,把杜黯之到了跟前,考較了功課之後,又問過學校的形一切都好,他便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如今九經讀得如何?”

杜黯之天資雖算不得上上,但卻勝在勤用功,這近兩年來又有杜士儀延請功力紮實的朱雯教導,每月如王翰韋禮這等才華橫溢的文人雅士來談詩論文,進益要說是一日千里也不爲過。此時此刻,他便不無自信地說道:“已經都記在心了。朱師說,只有口試經義還需再細細琢磨。”

朱師便是杜士儀當初在萬年縣尉任上時,萬年縣學經學博士朱波舉薦來任教的侄兒朱雯,此人雖不曾舉明經第進士第,但杜士儀深談幾次後,便覺得雖不如自己所學駁雜,但在真正的經史研讀上,卻頗有前世裡父親之風,因而立時把人延請了回來。聽到朱雯對杜黯之亦是如此評價,他不欣然點

“那好,都說三十老明經,五十進士,你明年便試一試京兆府明經科解試”

“是,阿兄”

見杜黯之出了小孩子似的雀躍表,杜士儀頓時笑了。晚間杜士翰也到了這裡來,加上崔儉玄杜十三娘和杜黯之,一家五個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飯後又是投壺雙陸等等好一陣餘興節目,等到杜士儀回房睡下時,已經是接近子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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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疲累,但杜士儀卻久久都沒有多睡意。他如今縱使是天子近臣左拾,可論品級不過八品,論親近本還排不上號,可卻在姜度面前大言不慚地說要撼一撼張嘉貞這政事堂中一言九鼎,就連源乾曜也要避其鋒芒的宰相,姜度居然還相信了其實,他的最大憑恃,不過是張嘉貞所作所爲太過剛愎急躁,當今天子李隆基興許已經容不下了而已可縱使如此,他還是需要契機,需要萬無一失的謀劃

說起來,這次還真要損人不利己了

他正平躺著出神,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陣荸荸的靜。爲之一愣的他想到自從回到長安,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不有些哭笑不得。下一刻,他依稀發現牀前有一高大的黑影,佇立片刻後便一聲不響翻下拜,等到起悄然要退走的時候,他便懶洋洋地低聲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楚大俠還真是出我家如無人之地啊。”

楚沉沒料到這杜家老宅上下大多數人幾乎都沉沉睡去的時候,杜士儀竟然還醒著,腳下步子頓時停住了。他徐徐轉過來,待見牀上的人已經翻坐起,在黑暗中注視著他,他沉片刻便走上前去,再次拱了拱手道:“夤夜貿然造訪,是我唐突冒犯。然則杜拾是朝中命,我是山野之人,故不敢面謝,只能出此下策。若非杜拾明察秋毫,我那恩人恐怕已經首異,此等恩德,我銘

“不聞長安城中那兩句民謠?當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蕷薯。”杜士儀想起當初自己把紅薯改卻一字爲蕷薯,不笑開了,“所以,本是分之事,無需言謝。倒是楚大俠大有春秋士爲知己者死之古風,因義恩便不惜以犯險,雖則合,卻往往不合法,可嗟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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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世上爲者皆如杜拾,我又何需如此?今日拜別杜拾,日後若有差遣,請至長安西市原生肆,使人傳信於懷沙便可。我若在左近,必然儘快趕到。”

見楚沉再次深深行禮後轉走,杜士儀突然心中一,遂開口喚道:“日後差遣,卻也不必。挾恩報,原本不免下乘。倒是城中的馬球賽如今尚未結束,楚大俠本有問鼎之,若是半途而廢,其餘隊友大失所不說,就是我那力主此事的友人崔十一郎,也不得會失,須知如今只是暫停,並不是真的不辦了。即便他日有人認出你,因而論及當年之事,在聖人面前未必沒有轉圜的機會。洗建功立業,難道不是人生快事?”

聽得杜士儀所囑竟然如此理,楚沉先是一愣,旋即肅容行禮道:“多謝杜郎君指點”

“那好,就此別過。”

夤夜訪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杜士儀一覺醒來,昨夜之事也就都拋在了腦後。接下來一段時日,他悠閒自得地訪親問友,王翰韋禮裴寧等人時常或單或結伴前來拜訪,而當他一天問到崔顥怎一直不見的時候,卻得知人去東都訪王縉了。想到兩人本是水火不容,如今卻好似相莫逆,他不暗歎人生際遇不可捉

而在他悠閒的時候,赤畢等幾個從者卻毫不悠閒,日裡進進出出忙忙碌碌,所辦卻都是些花木陳設採辦的小事。轉眼便是小半個月,宋憬終於使人傳了他去,道是長安城的制書已到,依他們倆的陳奏決了那些首惡之外,其餘的都得到了寬免,此外便是聖命召他回東都。

儘管歷朝歷代以來,死刑往往都是延至秋後,但大逆之案和天子批的案子卻是例外。爲了殺一儆百,決不待時自然是不消說的。東市狗脊嶺行刑那一天,長安城中爲這麼一樁案子困擾許久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蜂擁而去看熱鬧。而與此同時,杜士儀則是辭別了宋憬,又再次去探了姜度之後,踏上了啓程回東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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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日夜疾馳快馬加鞭,又是跟著王怡這麼一個矯的河南尹,回程卻是伴著杜十三娘和崔儉玄這一對小夫妻,覺自然大不相同。然而,想起年初啓程時,邊這一對還只是剛剛定下了婚約之議,如今卻已經雙宿雙棲,他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但也不免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

因而,等回到了東都,他便請杜十三娘捎信去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所在的兩家道觀。這一日傍晚,他便來到了挨著南城牆的嘉慶坊。

和長安城北貴南貧一樣,城南雖偶爾也有達顯貴的別院,但多數都是平民百姓所居,越往南空地越多,甚至於還有菜園農田之屬。可這些裡坊的治安便沒有那樣周到,士子租住期間行卷往來都不便,自然越發人煙稀。這嘉慶坊一整個裡坊的四分之一,便是一家人種植花木所在。每歲牡丹也好其他奇珍花卉也好,供應各家王侯公卿,算得上一樁好買賣。

如今深秋,專爲賞花文人雅士所闢的旅舍自然而然都空著,而那些夏日乘涼最好的草亭也顯得蕭瑟冷。然而,當圍上了青圍障,又點上燈燒了小風爐之後,間便呈現出一片使人溫暖的黃來。當那圍障上呈現出了影影綽綽兩個人影之後,須臾便又傳來了說話聲。

“你真是走到哪裡,麻煩跟到哪裡,因爲王怡的事,東都之可是好一陣軒然大波”甫一落座的王容在這麼一句話做了開場白之後,見杜士儀燙酒自飲,面上竟已經有幾分酡紅,大爲訝異。

“你聽過長安城中那兩句謠麼?當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蕷薯。是我讓人去傳的,可話固然說得好聽,其實當的又有幾個人真有這般爲國爲民不惜的節?我也不例外。只不過爲人事,總要有個底線,王怡一心只爲自己,突破了這個底線,那貶去職本就是活該。當然,他更不應該的是還想算計我,既然如此,我哪怕是爲了自己,自然非把他掀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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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容見杜士儀毫不遮掩這些利己之詞,本以爲是他微醺失言,可等發現他那明亮的眼睛裡頭,分明看不出半點醉意,便笑了起來。

“王怡堂堂正三品河南尹,竟在你手上大敗虧輸,這可遠遠勝過當初你讓柳氏子敗走衡州之事。據說張相國曾經在私宅中罵了你足足半個時辰,可想而知對你的恨意。更不要說原本信心十足的王守一了。樹敵若此,杜郎足以自傲。”

“我怎麼聽著這不像是在誇我?”杜士儀苦笑著鼻子,繼而便放下酒杯,一本正經說道,“今日見你,一來是因爲一路上但見崔十一和我家十三娘對,我頓生孑然孤寂,因而請君幽會,以解相思之苦。”

王容頓時被杜士儀那表和言語不一的言行給逗笑了,卻也不答此問,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二來呢?”

“二來,則是知會你一聲,近來興許多事,若有萬一,你需得勸住二位貴主。”

王容正有些不明就裡,突然就只見杜士儀站起來到面前,繼而手相邀。當有些猶豫地順著他手一拽站起之際,就聽到了一句讓大吃一驚的話。

“佳人在前求不得,我樹敵太多是最大的緣由。若能剷除一塊絆腳石,想必今後咱們不用老是這般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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