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祈舟走進書房的時候,陳染音正在和顧別冬說話——坐在書桌前,顧別冬背著手老老實實地站在邊——聽到腳步聲后,兩人同時回頭看向了顧祈舟。
顧祈舟面不改地朝著他們倆走了過來,坐到了書桌后。
陳染音聞到了煙味,顧別冬也聞到了,無奈蹙眉,心想:我們班主任等你半天了,結果你躲進臥室吸煙了?這也太不尊重陳大了!
不等顧祈舟開口,陳染音先對顧別冬說了句:“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你舅舅單獨談談。”
顧別冬一愣:為什麼要單獨談?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得麼?
顧祈舟又補充了一句:“順便把門帶上。”
顧別冬:“……”啊?
陳染音無言地看了顧祈舟一眼。
顧祈舟視若無睹。
顧別冬有點懵,總覺得氣氛怪怪的,還莫名其妙地覺自己現在特別多余,傻愣愣地站在書房里面特別突兀……但是不對啊,今天陳大不是來家訪的麼?家訪的主角不該是他麼?怎麼讓主角出去呢?
雖然冬冬同學滿心疑,但鑒于現在的氣氛不太對,他也沒敢反駁,乖乖地走人了,并且按照他舅的要求,關上了房門,然后朝著客廳走了過去,但卻只往外走了幾步就又迅速且無聲無息地折了回來,屏息凝神,將耳朵了門板上。
書房里僅剩下了他們兩人。
窗簾依舊拉開了,灑,照得房間里窗明幾凈。
倆人中間隔著一張書桌,還是那種老式的、上面鋪著一層明玻璃板的實木書桌,打在桌面上,玻璃板反著金的粼粼的。
那層玻璃板下墊著一塊墨綠的臺布,中間夾著許多張老照片,有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有父母的結婚照,有姐姐和姐夫的結婚照,有姐弟倆的合照,還有他們姐弟兩人從小到大的兩寸照片,有紅底有藍底。
起初,他們倆誰都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已經八年沒有見面了。
時間真長的。
中間隔著的那道鴻還是在。
或許是于心有愧,陳染音不太敢直視顧祈舟的目,張地抿著,眼眸低垂,目無意間定格在了一張兩寸免冠證件照上。
雖然這張照片是倒對著的,但還是認出來了,這是顧祈舟上高中時一直用得那張證件照,那時他還林宇唐。
剛才問了顧別冬幾個問題,大概猜出來了他為什麼要改名了,也明白了他當初為什麼會不告而別。
愧疚與自責越發濃厚,并且伴隨著無法遏制的心疼。
在八年前,不該往后退那一步。
為自己當初的懦弱而到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陳染音鼓足勇氣抬頭,看向了顧祈舟。
他留著寸頭,黑短袖,五一如既往的立朗,下顎線清晰削瘦,比之從前黑了一些,越發有男人味了。
他的形也越發的拔了,剛才他走進屋子里時有注意到,他比上高中時更高了幾公分,板也不再似年時那樣的清癯單薄,膛寬闊而實,看起來更可靠也更了。
眉宇間的青也不見了。
他早就長大了,或許,在八年前,他就被迫在一夜之間長大人了。
陳染音直視著顧祈舟的目,認真且誠懇地對他說:“對不起。”這份道歉在的心頭盤踞了足足八年,“林宇唐,對不起。”
然而道歉之后,并沒有如釋重負的覺,心反而越發沉重了。
覺得,林宇唐不會輕易接這份道歉。
甚至能夠猜測到他會做出什麼反應。
也正如所預料的那樣,顧祈舟一副渾不在意的表現,輕笑一下:“有什麼對不起的?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他無意識地抬起右手,了鼻尖,“說真的,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是麼?
不太相信這句話,或者說,不愿意相信。
說不清楚為什麼,不想就這麼算了。
之前想得好清楚:那點不的就讓它過去吧,等再見到林宇唐,說了道歉之后就算是徹底了結了。然而事到臨頭才發現,本過不去。
非分之想還是有的。
最終,陳染音決定遵從心,直視著顧祈舟的目,起誓一般篤定:“我從沒忘記你,一天都沒忘。”
生著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往上挑著,眼神水潤溫,看誰都是一副含脈脈的樣子,似乎一眼就能穿人的心。
如果想,還能表現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像是現在,倔強中又帶著點楚楚可憐。
顧祈舟咬了后槽牙,卻還是沒頂住,迅速別開了自己的目,同時在心里罵了聲:艸!
真是好看。
現在比以前還要好看。
那張臉就跟畫皮似的,沒有一缺陷,任誰看了都難逃一劫。
而且還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并且從不知道什麼是害,最起碼別的孩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話能夠信手拈來,每一個字都直往你心上撞,能把人撞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
就像是高二那年在籃球場上,穿著一件白衛,扎著高馬尾,汗水打了鬢角,臉頰通紅,瞳孔卻漆黑明亮,目灼灼地看著他,仿佛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這一個男人了,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欣賞與崇拜:“林宇唐,你打球真厲害!是我見過得最厲害的男生!”
說真的,那一刻,他確實是有點飄了。
明知道是在故意他,但他還是任由自己上當騙。
這個人,就是這麼的危險,稍不留神就栽了。
顧祈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斷地心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絕對不能再被這個混蛋迷。
“說正事吧。”他打起了十二分神,拿出了面對A級通緝犯的警惕,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詢問,“陳老師,我外甥到底犯了什麼事,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
陳染音:“……”
真是沒想到話題能轉的這麼快。
竟然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是有點失的,但接著,又忐忑了起來,因為現在的份是人民教師,面對家長時應該是以一種正面的、輝的積極形象出現,但,此時此刻,面前的這位學生家長,對的過去了如指掌,正面輝地形象是無論如何也樹立不起來了。
但現在真的已經從良了,就看他信不信了。
陳染音想了想,說:“也沒什麼大事。”談話也是需要技巧的,決定避開那些讓自己尷尬的話題,并把本次家訪的緣由往他上推,“開學兩周了,我一直沒聯系上顧別冬的家長,所以才想來見見你。”
顧祈舟置若罔聞,神不改:“我聽我外甥說,他在學校打架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點戲謔和調侃。
陳染音當然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是難以啟齒的,但為老師,不得不說實話,點頭回答:“是,和九班的一個男生。”頓了下語氣,又補充,“那個男生也有問題,是他先出言挑釁我們班的學生,但、起因是因為一個孩。”
顧祈舟眉頭一挑,右手食指輕點桌面,調笑著說:“喲,他還知道英雄救了?”
陳染音抿了抿,垂眸沉默三秒鐘,秉持著“人民教師要對學生負責”的心態,豁出去似的抬眸:“我懷疑他早。”
顧祈舟:“什麼意思?”
陳染音強作鎮定地說:“意思就是他在學校帶頭打架,還、還有早、早傾向,問題比較嚴重。”
顧祈舟微微瞇眼,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地啟:“陳老師,這兩件事,您當年也沒干啊。”
陳染音:“……”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覺,林宇唐現在,就是在公報私仇!
顧祈舟像是陷了回憶中,一邊用手點桌子一邊用一種慨地口吻說:“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你一腳把人家踹出了十米遠。”
可能是有些夸張了,但當初的確實是這麼牛。
陳染音如坐針氈,尷尬地了,極力為自己辯解:“你怎麼不回想一下事的起因呢?我還不是為了幫你解圍?”
顧祈舟:“……”
細究起來也確實是。
那是新學期開學一個月后發生的事,晚自習下課后他去場跑步,跑到一半被一幫高三的人堵了,后來也不知道誰去通風報信了,沒過多久陳姐就帶著一群人來了場。
高三那群男生還不把放在眼里,尤其是為首的那一個——他已經忘了這男生什麼了,只記得他染了一頭黃——陳染音帶人來了之后,黃用一種鄙夷中又帶著點輕佻的目上下打量了幾眼,嗤笑:“高二的男的都這麼沒種?讓一個小娘們兒稱王稱霸了?”
陳染音聽完這話也沒生氣,雙手兜,下微揚,哂笑地著回了句:“是高三的生都太大方了,竟然讓你這種小癟三稱王稱霸了。”
那晚的星繁爍明亮,直直墜了的眼眸。
從側面看去,的面部線條極為優雅流暢。
那一刻,他覺得這的帥呆了。
可是他并不需要來幫他解圍,不想欠人,不想和有牽扯——從那時起他就預到了的危險,預到了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越陷越深,所以想提前避險。
但“危險”會自找上門。
那天晚上,以“找我男人的不痛快就是找我的不痛快”為由和高三那幫人大打出手,中途他為了保護還挨了一子,然后被無奈的加了戰斗,背上留下的那道淤青半個月才消。
事鬧的大,到了第二天,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那個林宇唐的轉學生是陳姐的男人了,惹他等于惹陳姐,不給他面子就等于不給陳姐面子。
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為人的附屬品,人庇佑。
覺微妙的。
時至今日,他再回想起來這件事,都覺得不可思議:他莫名其妙地就被收編了。
陳染音咬著下,靜悄悄地盯著顧祈舟看了一會兒,又說:“是你先沾花惹草,我不得不出手幫你擺平。”
那件事的起因是同年級十五班的一個生看上他了,找他表白,他冷漠地拒絕了人家,然后那個生惱怒,準備找人收拾他一頓,于是就去找了自己在高三年級認得大哥。
誰知顧祈舟竟然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應該答應,和在一起,后來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
陳染音:“……”
這句話有些刺痛了。
雖然承認,他說得對。
的目在著,顧祈舟到了的難過和委屈。
這回不是裝得,是真的難了。
剛才那句話確實有點狠了,傷害到了。
其實也不是那麼沒心沒肺,他是知道的,一直知道。
但他卻依舊是神不改,狠著心,重新言歸正傳:“還是說冬子吧。”
陳染音也沒再多說別的,以班主任的份,和學生家長聊起了本班學生顧別冬。
顧別冬的問題,確實不,即便是不添油加醋,也能羅列出一籮筐。
陳染音也不想破壞學生與家長之間的和諧關系,但不把問題指出來,怎麼讓家長配合呢?
還有,這位家長同志也很有問題!
工作忙可以理解,畢竟是為人民服務的行業,但也不能一點都不上心吧?最起碼要把班主任的聯系方式加上吧?發了十次好友申請,十次都沒通過……
“你、通過一下我的微信好友申請。”談話即將結束的時候,陳染音對顧祈舟說道,“以后學校里有什麼事我單獨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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