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講。”
皇太子垂著眼睫,一言不發。
高庸實在沒有法子,隻得再壯著膽往殿去,恭聲道“聖上,太子殿下不肯走,正跪在外邊兒呢。”
皇帝道“隨他去。”
高庸跟隨皇帝多年,最是了解他秉,雖然於皇太子不甚親近,卻是十分重視這個兒子的,現下如此言說,顯然是了怒的。
皇家的事——尤其又是牽扯到皇帝與皇太子,便不是他一個侍所能置喙的了。
高庸應了一聲,退出殿去,又去勸了皇太子幾句,見他置之不理,隻得敗退。
暮漸深,明月高,半夜裏起了風,空中一顆星子也無。
子時都快過去了,皇太子還跪在原地,高庸侍立在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進殿去再問一聲,卻聽皇帝肅然如常,卻含疲憊的聲音自傳出“滾進來。”
高庸心下一凜,吹了大半宿冷風的腦袋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皇太子站起,往殿中去了。
他暗暗歎一口氣,沉默著守在門邊,如同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
皇帝坐在椅上,神態靜穆,靜靜打量長子片刻,終於道“你想說什麽?”
皇太子跪在父親麵前,平靜的與他對視,語調從容,道“從小到大,陪伴我最多的人,是阿娘。”
“……我還記得上的氣息,記得的聲音,的相貌,記得與相關的一切。”
“我記憶裏的阿娘,溫、沉穩,端方有度,人人稱慕,可我現在才知道,那時候不快樂。”
“原來,時間能將一個人改變的這樣麵目全非。”
“父皇,”皇太子膝行幾步,近前叩首“阿娘前生為家族而活,為兒而活,既不欠父母,也不欠子嗣,問心無愧,現下重歸年,便順遂心意。”
皇帝目清冷的打量著他,良久之後,方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的語氣有點森冷。
皇太子聽出來了,卻道“我知道。”
皇帝頷首,道“抬起頭來。”
皇太子抬頭與他對視。
言語很難形容出父子二人此刻的神,更難以描繪出他們此刻心緒的複雜與沉重。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殿中寂靜的可怕。
打破這片安靜的是高庸,他輕手輕腳的進了殿,恭聲回稟道“聖上,秦王、晉王與昭和公主三位殿下求見。”
皇帝淡淡收回視線,道“他們進來。”
秦王與皇太子年歲相當,經曆相近,更能明了兄長的心思,唯恐他與父親鬧僵,這才帶了弟妹前來,若有意外,也好說和。
昭和公主見了皇帝此刻神,再看看長兄,便知是不妙,笑嘻嘻的近前去,摟住父親手臂,撒道“父皇,你怎麽了?難道是跟皇兄吵架了?可不能,皇兄這麽優秀,從來沒你失過呀。”
皇帝出一個淺淡的笑,拍了拍小兒的肩,道“沒什麽,他喝多了。已經很晚了,你們早些回去歇息。”
昭和公主見好就收“那我們這就走啦,父皇也早些睡。”
秦王近前去攙扶皇太子,卻被他抬手攔住,他聲音平靜,道“父皇,我早先說的話,您同意了嗎?”
忍了大半日的怒火與痛楚瞬間被他引發,皇帝忽然暴怒起來“滾出去!”
其餘幾人都吃了一驚,昭和公主忙湊過去勸,皇帝指著皇太子,道“你們先去聽聽,他都說了什麽混賬話!”
皇太子的心思,秦王是知曉的,便隻垂著眼,沒有做聲,晉王與昭和公主聽長兄說了,又是驚詫,又是不滿。
“皇兄,這怎麽行?”
晉王詫異道“母後當然是要嫁給父皇的,如若不然,父皇就沒有妻子,我們也就沒有母親了!”
“皇兄,母後隻是暫時不記得我們了,還會想起來的,”昭和公主埋怨道“若是照你所說,待記起來,也會生你的氣的。”
“沒有人有義務,要一次又一次的為別人奉獻自己的一生,”皇太子道“作為喬家的兒,母親為了家族,已經出嫁過一次,作為我們的母親,已經盡過了母親的職責。”
“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夢想,曾經親眼看著這兩者破滅,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殘忍嗎?”
“喬毓,鍾靈毓秀的‘毓’。”
皇太子道“首先是喬毓,其次才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原本是能夠翱翔四方的,卻生生被折斷翅膀。邀天之幸,才能重來一次,放走。”
他目哀憫,叩頭道“……父皇。”
昭和公主與晉王麵愧,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皇帝定定看著麵前的長子,欣之餘,又有些難以言表的痛恨。
他怎麽這麽會傷人心呢。
刀刀見,槍槍/刺,毫不留麵,就像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自己攻打時的態戰場上七進七出,戰馬中數箭,殺的刀口卷刃,袖灌,心口中箭,怕影響軍心,隻能暫且折斷,勉力向前。
這樣寂靜的深夜裏,他忽然找到了當年浴疆場時的覺,心口就像是破了個,呼嘯著往裏灌著冷風。
真是疼啊。
皇太子抬著頭,仍舊在看著父親。
“……好。”
皇帝聽見自己這樣回答他“阿琰,朕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你母親。”
從太原到,再從兗州到長安,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從沒有吃過敗仗。
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贏他的那個人,名喬毓。
第33章殺人
顧老太爺一把年紀,從湘南遠道而來,本就疲憊,短時間再匆忙趕回去,怕會要了老命。
喬家專程請人過來,自然要好生接待,態度也分外殷勤。
顧老太爺沒有娶妻,自然無有子嗣,又不願他人骨離散,便沒有過繼族中小輩到自己膝下,別人都覺他孑然一,他自己卻看得開,每日樂嗬嗬的,極為豁達。
喬家裏邊兒沒幾個懂醫的,衛國公與昌武郡公自跟隨祖父習武,隻略微懂些包紮止的法子,常山王妃學得略微多些,但也隻是略知曉。
唯有喬毓,當年認認真真的跟太夫人學過,下了苦工,見顧老太爺在此,便抱著醫典去找他,將自己的疑說與他聽。
是個聰明人,悟也好,顧老太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會兒,便察覺資質不俗,底子也打得好,倒真起了才之心,仔細教導起來。
喬安與喬南幾個小輩打算約著小姑母出門打獵,往院子裏去找,卻撲了個空,再一打聽,知道是到顧老太爺那兒去了,又結伴去尋。
“小姑母,你學這個做什麽?”喬靜手中著馬鞭,有些不解的道:“喬家又不是請不起大夫。”
“大夫會的是大夫的,我學會的卻是我自己的,”喬毓認真道:“求人不如求己,若是有一日,你們不在府中,請不到大夫呢?”
“尤其是二郎,”看向喬安,正道:“你是要上戰場的,更要仔細學上幾分,有時候,早半刻鍾纏上繃帶,或許就能保住一隻胳膊、一條。”
喬安心下一凜,應道:“侄兒明白。”
“小姑母,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有些想學了,”喬靜若有所思的點頭,又滿臉希冀道:“還有,那日你連發三箭,俱無虛,功夫實在是漂亮,能不能教我?”
喬毓笑著了的頭:“當然可以。”◇思◇兔◇網◇
“好哎!”喬靜神雀躍,不知想起什麽,撅著,鬱卒道:“我天不喜歡念書,就是喜歡這個,偏生阿娘不許,管的可嚴了……”
昌武郡公之妻乃是國子監祭酒陸瑋之之,真正的詩書傳家,教導起自己的幾個兒,自然更有章法。
“你阿娘自有的苦心。”喬毓笑道:“如今天下已定,征戰也了,便該家中兒好好念書,博個功名出,我記得似乎有個詞兒,就是說這個的,什麽來著……”
喬南笑著接了下去:“文修武偃。”
“對對對,就是這個詞兒,”喬毓語重心長道:“你看,小姑母書念得不好,說話都不如別人好聽。”
喬靜苦著臉應了一聲好,又道:“現在我們能出去玩兒了嗎?”
喬安也道:“自從前幾日一別,敬敏他們都記掛著呢,幾次遣人上門來問,說什麽時候約著出去玩兒。”
顧老太爺哈哈大笑,道:“去去,年輕人就該活潑些,像你小姑母一樣悶在家裏,做個大家閨秀,那才辜負好年華呢。”
……像你小姑母一樣悶在家裏,做個大家閨秀。
場麵詭異的安靜了幾瞬,小輩兒們臉上的神同樣有些奇怪。
心領神會的換一個眼神後,喬南輕咳一聲,道:“我人知會他們一聲,再約著往城外獵場去。”
其餘幾人都無異議,事便這麽定了。
……
昨日皇帝與皇太子等人先後離去,便再沒有消息傳來,喬老夫人約能猜到他們的心思,心中總有些忐忑。
“阿琰這孩子倔強,聖上也是秉剛烈,我實在是擔心,怕他們父子倆……唉!”
常山王妃是親眼瞧著皇太子長大的,也更了解他,心中如何會不擔憂?
隻是喬老夫人已經足夠憂心,即便再不安,也隻能勸:“四娘在呢,又是嫡親父子,總不會鬧大的。”
喬老夫人苦笑道:“也隻能這麽想了。”
母二人說了會兒話,倒想起喬毓來,打發人去問了句,才知道前不久帶著侄子、侄出門去了。
喬老夫人蹙眉道:“這小混賬不會又闖禍?”
“不會的,”常山王妃道:“前幾日才剛鬧過一場呢,怎麽會這麽快?”
“也是,”喬老夫人想了想,欣道:“即便是闖禍,也要再過幾日的。”
……
喬毓卻不知母親與姐姐在背後是怎麽說自己的,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帶著侄子與侄們出了崇仁坊的大門,便見陳敬敏等年正等候,遠遠瞧見他們來,笑著喊了聲:“大錘哥!”
“曖,”喬毓歡歡喜喜的應了一聲,了下駿馬的鬢以示安,神采飛揚道:“前幾日對戰,你們不如我,到了酒桌上也不如我,今日到了獵場,可別再輸。”
陳敬敏似乎對箭頗為自矜,信心滿滿道:“怎麽會?!”
曾經被懟的說不出話來的盧家五郎也是輕哼,躍躍試道:“大錘哥,這回你輸定了!”
眾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起來,氣氛倒是熱切。
遠有車馬駛來,喬毓怕自己一群人堵在這裏礙事,幹脆一甩馬鞭,揚聲笑道:“那就先試試誰的腳程更快!”說完,催馬而去。
眾年齊聲笑道:“哪個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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