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竟連畜生都不如了，天不見憐，我竟養出了你這樣的兒……”

“阿爹！”孔蘊心中如何不覺痛楚，眼眶泛紅，見的高了聲音：“我不想每日拘束在後宅裏，研習《誡》和《列傳》！也不想聽嬤嬤們無休無止的講貞順、卑弱！我是個人，怎麽能被當牲畜豢養？！”

麵憤慨，恨聲道：“大姐姐嫁到林家，除去中秋年關，再也沒有過臉。去年清明染病，痛的快要死了，可林家不許外男見到宅子，連大夫都沒有請，活生生的熬下去！阿爹，在你們眼裏，規矩和統，真的比人命還要重要嗎？！”

博亭侯怒不可遏：“混賬之言，混賬之言！”

“我要去萬年縣！”孔蘊深吸口氣，定了心神，道：“即便阿爹不再認我，即便我不再姓孔！”

“……兒不孝，您便當沒有養過我吧。”

眼眶倏然滾下淚來，旋即抬手拭去，叩頭到地，接連三次，終於站起來。

喬毓不想孔蘊這樣弱的外表之下，竟有這樣剛強的心，倒是為之怔楞，博亭侯也對兒此時的決絕深震，神中竟閃現出幾分惶然與不知所措。

良久之後，他重新轉為震怒，恨聲道：“好！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從此以後，孔家再沒有你的位置！”

孔蘊眼眶通紅，目卻堅如鋼。

道：“好。”

喬毓雖不喜歡博亭侯，卻也沒打算這對父鬧這樣，眼見二人決裂，著實有些驚詫，略頓了頓，方才道：“四娘，你可是定了主意？”

畢竟是親生兒，博亭侯難免心，眼打量孔蘊，想著若肯服，倒也可以慢慢商量。

不想，孔蘊態度堅如初：“落子無悔，雖死無恨！”

博亭侯的麵倏然轉冷。

喬毓出門時時辰尚早，這會兒倒也還來得及，問過博亭侯府的方向後，便待催馬前去。

“秦國夫人捎帶我一程吧。”孔蘊站在原地，忽然抬頭看，目有些傷惘，更多的是解：“說來好笑，我長這麽大，連馬都沒有騎過呢，更別說像你一樣，催馬還家了。”

喬毓聽得心頭一，約酸楚，手過去，將帶到了馬上。

孔蘊莞爾一笑，抬眼前，目明亮而又耀眼。

……

喬毓這是頭一次到博亭侯府，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不同於衛國公府的大氣雄渾，博亭侯府的陳設四都著嚴謹，方方正正，跟用尺子量過似的，莊重肅穆有餘，卻人覺得像是一座寂靜的監獄。

孔蘊往自己院中去收拾行囊，喬毓自然跟隨，博亭侯站在不遠，神晦，目中約有些複雜。

既然是離開孔家，又是同博亭侯撕破臉，斷絕父關係，孔蘊自然不會帶太多行李，收拾了幾件換洗裳，略帶些日常用，又將亡母留下的幾件首飾帶上，便走出院落。

侍奉的兩個婢都是自跟隨的，現下也舍不得離去，匆忙去收拾了行囊，隨孔蘊同行。

“四姐姐，四姐姐？”

不遠有郎弱的聲音響起，緩緩近前：“我聽人講你與阿爹一道回來，可是出什麽事了？”

來人年歲比孔蘊小些，容貌俏，發間簪著一支步搖，珍珠穗子隨著言辭輕搖曳。

“六娘，”孔蘊手提包袱，坦然道：“不要再我四姐姐了，從今以後，我也不再姓孔。”

六娘聞言微驚，下意識去看博亭侯，卻聽他一聲冷笑。

“說的沒錯兒。”博亭侯麵冷如霜，向孔蘊道：“從此以後，我便沒有你這個兒，你在外人麵前，也不要再說自己出自孔家，更不要說自己名姓，丟我的臉。”

六娘聽得目微暗，心下歡喜，上卻勸道：“四姐姐，你是不是惹阿爹生氣了？快向他低個頭，便沒事了……”

“六娘，你不要這樣。”孔蘊定定看著，眼底流出一悲哀：“人並不比男人差，沒必要將自己得這樣弱。為什麽男人能封侯拜相，一展抱負，但人便隻能在後宅傾軋，玩弄心機？這不公平。”

六娘眉頭微蹙，不悅道：“四姐姐，前幾日陳媽媽罰你，你本沒往心裏記，又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隨你吧。”孔蘊回頭去看自己住了多年的院落，神中有傷懷，也有解，甚至於還有些淡淡的譏誚：“君明臣直，兄友弟恭，可笑孔家一直鼓吹著家風清正，卻連最基本的骨友都做不到……”

博亭侯麵有轉瞬的翳，六娘同樣眉頭鎖，外邊兒卻有人來傳話，匆忙道：“世子回來了……”

喬毓這會兒也就隻能將自家親戚認個大概，別人家的世子與幾郎幾娘，便都是一頭霧水了。

不知道這世子是好是壞，也懶得猜，扭頭去看孔蘊，便見麵上盈出幾分愧與擔憂，便知二人關係不壞。

博亭侯世子生的同孔蘊有些相像，氣度平和，容貌俊雅，溫潤如最上等的羊脂玉。

“大哥，你快勸勸四姐姐吧，”博亭侯沒做聲，六娘小心翼翼道：“不知是被什麽迷了心，竟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決定，阿爹很是生氣……”

博亭侯世子看也不看，到孔蘊麵前去，神憐，聲道：“去吧。”

孔蘊淚珠滾滾，哽咽道：“哥哥。”

“我是走不了了，你能離開，這也很好。”

博亭侯世子笑著拍了拍妹妹肩頭，轉向喬毓，鄭重行禮道：“阿蘊是我胞妹，年弱，若有不當之，請秦國夫人多多見諒，略加恤……”

喬毓見他言辭恭謹有禮，實在謙和，投桃報李道：“世子盡管放心，有我在，誰都欺負不到令妹。”

“大郎！”博亭侯見這一幕，心下不生出幾分酸，冷冷道：“秦國夫人有人撐腰，不怕這些，可四娘呢？若真去了，以後誰還敢娶？”

“我會養的。”博亭侯世子語氣溫和，態度卻強：“隻要有我一口吃的，便不會到。”

博亭侯麵驟變，像是心頭梗著氣似的，正待說句什麽，博亭侯世子卻先一步轉過頭去了。

“走吧，秦國夫人公務在，別多耽誤，”他笑著催促妹妹：“我若得空，便去看你。”

孔蘊哽咽無言，最後向兄長見禮，再向博亭侯遙遙致意，隨同喬毓，轉離去。

出府門的時候，喬毓道：“四娘，你知道你現在離開，意味著什麽嗎？現在回去，也還來得及。”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孔蘊鏗鏘有力道：“但是，我絕不會再回去了。”

“你同你哥哥很像，外表和，在堅韌。”

喬毓笑道：“我聽你哥哥的意思，似乎也對孔家諸多規矩不甚讚同，有意進行變革……”

孔蘊神有些憂鬱，道：“哥哥的確有這個意思，隻是族老們反對的聲音太大，父親也不讚同……”

雖然隻是短短一見，但喬毓對博亭侯世子的印象很不壞，莞爾一笑，由衷讚道：“窮則變，變則通。我記得，有個姓達的蠻夷曾經說過，世間的人與都是在不斷競爭的，倘若不能夠適應時代，很快就會被淘汰，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的確有理，”孔蘊聽得頷首，又不解道：“蠻夷竟也有此高見？那人姓甚名誰？”

喬毓在腦子裏搜了搜，不甚確定的道：“仿佛是什麽達爾文……”

……

已經定好的人員名單裏邊兒，忽然加上個孔蘊，皇太子等人自然覺得奇怪，隻是是喬毓帶過去的人，又是郎，他們自然不會公然詢問，免得孔蘊下不來臺。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六月的天兒，已經熱得了，人在太底下曬一會兒，便覺得跟要化了似的。

好在這會兒剛過清晨，日頭還沒有午間時候那般暴烈，眾人便抓時間趕路，匆忙往萬年縣去。

……

簡單意義上的萬年縣，其實便在長安城朱雀大街東，附郭長安，連治所都位於長安城。

但實際上，從朱雀大道東到長安城牆之，治所萬年縣的一小部分，更大的那半兒在城外，有連綿的農田和莊稼，遠不同於長安城的繁華。

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

照這說法，萬年縣的縣令前世大抵是一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大壞蛋。

皇太子往萬年縣去時，免不得要將詹事府與左右春坊裏邊兒的屬臣挪過去大半，用腳後跟想想，都知道這些人沒一個好惹的。

皇太子與秦王都留在長安城外的邸裏，他這個縣令難道能坦然留在長安城裏邊兒辦公？

但凡是懂點兒事，就知道鞍前馬後的去伺候著。

萬年縣是附廓縣，縣令居正五品，今年四十來歲，就這職位而言，倒也算是年輕有為。

皇帝心來，想在萬年設置個特區，可憐縣令頭發都掉了一半兒。

就像是沒有媳婦想跟婆婆一起住一樣，忽然間掉下了幾十個婆婆，這誰得了？

好在皇帝也沒有這麽不近人，轉頭就降旨將他調到別去了，至於萬年縣令的位置，便暫且空閑著，皇太子挑個合適的人選，再行添補過去。

喬毓與皇太子、秦王、孔蘊等人抵達萬年縣時，早有人收拾了居所出來，幾人先去歇息。

到了第二日清晨，又騎馬出行，在外邊兒轉了一圈兒，大略有個章程，便往前廳裏去商討。

“應該先做什麽呢？”

喬毓知曉後世，心裏邊兒的點子比芝麻還多，但真是到行剛略上，便沒辦法了，隻能瞪著眼抓瞎。

皇太子坐在上首，秦王與喬毓在他兩側，底下是東宮的一眾屬，孔蘊則端坐在喬毓後，靜聽眾人議事。

負責查錄萬年縣相關資料的屬將近十年，萬年縣境的人口變、賦稅、土地耕種況、力役、水利橋梁、司法文書乃至於道路、錢糧諸事一一說明，末了，又將諸多資料整理冊，專門令人收錄，隨時準備查看。

皇太子端坐椅上，靜靜聽臣屬匯報完，方才左右環視，道：“諸君以為當下首要之務，該當如何？”

“殿下此來，是為改革，也是為了試點，”短暫的寂靜過去，左庶子林卓道：“萬年縣約有七千五百戶，近三萬八千口人，僅憑吾等，怕是很難將其撬。”

皇太子邊微笑意，顯然是讚同此言，林卓見狀，更有了幾分底氣，侃侃而談道：“對於選才之製，曆朝曆代都有變革，西周世卿世祿，秦朝軍功爵製，漢有察舉征辟，後來又有九品中正製，直到前朝，方才開始通過察舉選取人才，以時務為題進行策論，擇優錄之，聖上登基之初，也曾有意對此進行變革，隻是諸事紛紜，方才未能如願……”

說及此，他轉頭去看喬毓，欽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