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賭五文錢，裴安也要吃敗仗。”

說的一點不錯。

裴安率軍駐紮介休城外的靈石縣，卻被宋金剛切斷水源，天氣炎熱，士卒難耐，裴安隻得下令收拾營帳，換到臨近水源地方去，不想剛一，宋金剛便率軍來攻，唐軍潰敗。

自此，太原以南，晉州以北，全部宣告淪陷。

當天晚上，李昌連包裹都沒收拾，帶著幾個親信隨從，快馬溜回了長安。

神一樣的開局，神一樣的結尾。

在暗不見的地方，李開濟晦的與李泓掰了一次腕子。

他極力想通過自己的偏袒，加重李昌的籌碼，證明長子的存在，並不是那麽不可或缺，然而到最後，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就理智而言，李開濟知道此刻最好的辦法，便是向長子低頭，他去收拾殘局，自己留守長安，如同往常一樣，等待最終的勝利果實，可是話到邊兒，他又給咽下去了。

他是唐王，是主君，是要為天子的人，怎麽可能製於臣子？

尤其是，那個人不僅僅是臣，他也是正經的兒子，先天就有繼承他一切的資格！

義寧三年九月，李開濟親自率軍奔赴太原，征討劉武周。

……

戰事進行的不算順利，但終究挽住了頹勢，與此同時，另一場風暴，席卷了整個長安。

李昌吃了敗仗，已經李開濟麵掃地，裴安率軍支援，又被打的落花流水，前者是李開濟子，丟了太原不被懲罰也就罷了，但裴安丟掉了並州，憑什麽仍舊高厚祿，不懲？

民部尚書劉文靜與裴安皆是首義功臣，劉文靜功勞更高，隻是裴安更為李開濟信重，位勳爵皆勝於後者，長此以往，劉文靜心中更不服氣。

此番裴安吃了這樣大的敗仗，與李昌一般灰溜溜逃回長安，李開濟先是假模假樣的削去職，但不過一月，便又重新起複。

劉文靜心中怨憤，公然表不滿之意，然而未過幾日，卻被家中姬妾告發謀反，下了大獄。

李開濟令裴安主審此案，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知道，劉文靜被下獄，並不是因為所謂的謀反，隻是因為他曾在秦國公帳下任過長史，深厚，互為裨益。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李開濟決定在登基之前，下手剪除李泓羽翼。

劉文靜被死的那日，是個和煦的豔天，但喬妍知道，丈夫心裏正下著暴雨。

他在書房裏呆了一日，沒說話，也沒傳膳，夜深深的時候，方才推開門，邁下了石階。

喬妍便站在書房前的那株海棠下等他。

“我給你留了飯，”說：“去填飽肚子，再睡一覺吧。”

李泓靜靜看著，輕輕說了聲：“好。”

……

劉武周授首，李開濟便去了心腹大患，次年五月，正式於長安稱帝，以昔年封號為國號，建元武德。

章夫人作為他的發妻，順理章的為皇後，不過幾日，又冊封嫡長子李昌為皇太子，主東宮。

長子李泓封秦王，食邑萬戶，其妻喬氏為正妃，以嫡長子李琰為秦王世子。

屬於大唐的那一頁，被翻開了。

國家新建，首先要麵對的便是加封功臣，李開濟依序冊封妻子與一幹兒，旋即又是諸多臣工，滿朝歡慶，喜氣喧騰，唯有在提及林夫人時，生生給卡住了。

是新帝的妹妹，按製便該有長公主敕封，李開濟親自點了“武安”二字，便是武安長公主，然而功勳卓著，若與其餘的長公主一般待遇，又未免太過不公。

有朝臣上疏，請封武安長公主為王，食邑萬戶，與諸皇子同。

從沒有人坐上這個位置，得到這等封爵，這道奏疏呈上之後，毫無意外的引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暴。

從功勳來看，武安長公主的確有封王的資本，在這漫長的征程中，失去了丈夫，也失去過兒子，即便是為了，一個王爵也不算什麽。

李泓上疏請封武安長公主為王，喬家、蘇家、高家、趙家，諸多臣工附議，但到最後，還是李開濟被駁回了。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誰是一個人呢。

從來沒有過的規矩，怎麽可能為去開先例？

李開濟賞賜武安長公主黃金萬兩，玉璧一雙，又加恩其子為郡王，算是彌補。

喬妍聽聞這消息，隻覺心頭那汪熱似乎都涼了，五髒六腑也都著冷。

“憑什麽呢，就因為是人嗎？”

抱著李昱，隻覺得自己眼眶灼燙，像是有什麽視若生命的東西，被毫不留的踐踏了。

喬妍也曾想過征戰疆場，也曾想像武安長公主那樣領軍出戰，被束縛在後宅院中沒法兒出去，所以更羨慕武安長公主，也希能飛的更遠。

可現實永遠都是冷酷的，它世間人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曾經喬妍以為它會開恩，另外打開一扇門，可是真的走了出去，才發現出口那兒冷冰冰的寫著兩個字：

不行！

這晚失眠了。

李泓同樣沒有睡去。

夫妻倆靜靜躺在床帳裏邊兒，直到深夜，他道：“睡吧，阿妍。”

“真不公平。”喬妍喃喃道：“我為什麽要生一個人呢。”

李泓臂將摟住，輕輕道：“阿妍，你還有我。”

“你有個屁用。”喬妍剜了他一眼，說完又忍不住笑了。

“對不起，我心裏有氣，不該向你發的，”歉然道：“睡吧。”

李泓拍了拍妻子的背，摟著合上了眼。

……

幾日之後，喬妍在秦王府設宴，邀請李泓臣屬們的妻室前來行宴，舞姬退去之後，免不得會提及此事。

“武安長公主功勳卓著，卻不得封，實在人惋惜，”常珪之妻郭氏目憤憤，道：“朝廷裏的袞袞諸公，有幾個能勝過的？”

蘇靖之妻薛氏也歎道：“這世道原就對人不公。”

喬妍心中如何不覺得悵惘，隻是事到如今，再說別的也沒什麽用，瞥見聶良弼之妻餘氏一直沒有開口，便向笑道：“月娘，你怎麽了？也不吭聲。”

餘氏好像給嚇了一跳，抬眼看向喬妍，勉強笑道：“康兒病了，今早還在咳嗽，我有些不放心。”

婚幾年，才有了這個兒子，或許是質像了母親，一直不太好。

李昱小時候也不好，喬妍更能諒的難，寬道：“康兒還小，好生調理，日後會好起來的，你不要太過憂心。”

說完，又吩咐立夏：“阿昱小時候也吃過不藥，藥方都抄錄一份，再挑些溫補藥材，一道送過去。”

餘氏忙起稱謝，喬妍笑著示意落座：“我與良弼結義，親如兄弟，你又何必這樣客氣。”

武安長公主之事後，喬妍很是沉鬱了一陣子，然而生活畢竟還要繼續，也不至於因為自己的失落，而丈夫和兒子跟著憂心忡忡，故而很快便重新振作起來。

更重要的是，發現自己又有了孕。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此時，距離喬妍生下李昱，已經將近三個年頭，這時候再添個孩子，倒也是件好事。

生前兩個孩子的時候，李泓征戰在外，都沒能守著臨盆，心中始終對妻子懷有愧疚，現下雖然仍舊諸事繁雜，但總算長安，每日都能見到。

夫妻倆懷著對著孩子的無限希冀，靜靜等待著它的降生。

四個月的時候，喬妍的肚子便很是明顯了，畢竟生產過兩次，知道尋常婦人有孕時肚子該有多大，一見這狀，便猜到自己腹中有雙生子。

李泓知曉這消息，自然很是歡喜，連李開濟聽聞之後，都額外有所恩賜。

雙生子總是稀罕的，無論同為男，還是同為，都是有的福氣，若是能在武德元年生下一雙龍胎，更是極好的意頭。

隻有喬老夫人憂心兒，過府時再三叮囑：“雙生子稀罕，但也艱難，又有早產之虞，六個月的時候，便產婆進府。”

說完，又向李泓道：“阿妍自跟了你，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阿琰阿昱出生，你都不在邊，我知道你有正事在忙，可這都不是將自己妻兒拋下的理由。這一胎更險，你要好生顧看。”

“您放心吧，”李泓認真聽說完，誠懇應道：“都給我。”

李琰與李昱伏在母親肚子上聽了會兒，好奇道：“娘親，裏邊兒是小弟弟和小妹妹嗎？”

喬妍著麵前的兩個小腦袋，莞爾道：“或許是兩個小弟弟，又或許是兩個小妹妹。”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著小脯道：“我們也會好好照顧阿娘的。”

喬妍康健，又不是頭一次生產，等到有孕八月的時候，便順遂的產下一雙兒，兒子比兒大一刻鍾，是哥哥，取名李巍，兒是妹妹，取名淑質。

龍胎本就有，更不必說是誕生於皇家，在李開濟登基稱帝的頭一年，來自皇宮的賞賜，絡繹不絕的被送進了秦王府。

喬妍雖不甚稀罕，但總也算是帶著喜氣，瞧著搖籃裏邊兒的兩個小娃娃，心緒又又。

新生的孩子像是晨間初升的太，帶著無限朝氣，不同於前邊兩個哥哥，他們在父親的陪伴下長大，對李泓的也遠比前邊兒兩個孩子要深。

喬瀾前去探妹，免不得多囑咐一句：“雙生子是好聽，但也傷，左右現下兒雙全，三年之就別再生了。”

喬妍也是這個意思：兩個孩子一樣大，這個哭，那個也跟著哭，真是吵得人頭疼，幾年之，都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李泓當然沒有異議。

次年春天的時候，李開濟死竇建德，又強征其麾下將領長安，諸將領既憤恨於主君之死，又驚懼於王世充部將進長安之後先後被殺，憤而決定起兵反唐。

眾人前去卜卦，得知奉劉姓之人為主便能事，先去尋竇建德舊部劉雅，後者不肯，便將其殺死，往漳南去尋劉黑闥。

雙方一拍即合，先攻克貝州與利州，隨後又攻陷冀州、定州，隨後又擊敗左武候將軍李世績與幽州將軍羅藝，勢不可擋，突厥頡利可汗派兵來援，長安震。

劉黑闥橫掃河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幾乎將舊主竇建德昔日領地盡數克複，李開濟萬般無奈之下，終於打出了被他冷藏已久的那張王牌。

秦王李泓。

戰無不勝的漢東王劉黑闥，遇上了有生以來最為強悍的對手，且注定要為後者的踏腳石。

李泓此次出征河北，出乎預料的點了喬妍隨軍。

他是主帥，攜帶家眷倒也不算違規，隻是從前沒有過這種事，忽然之間這麽說，倒喬妍有些詫異。

“去吧，”李泓道：“你鬼點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