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是，又該如何向他解釋此事……”

“實話實說，”皇帝抬起頭來，目向空氣中漂浮不定的某個點：“將這一切都告訴他吧。”

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

年前朱虛侯便染病，斷斷續續的一直沒好，皇帝與喬家人被迎進去，便嗅到室中難掩的藥氣，不知怎麽，心頭都生出幾分來。

“原來那日遇上的，便是阿妍。”朱虛侯聽衛國公講了事原委，神似喜似悲，半晌，終於化為一聲長歎：“這個傻姑娘。”

他咳了幾聲，坐起來，道：“我去找。”

皇帝正坐在窗邊，恍若已經出神，聞言扭頭去看，說了府之後的第一句話。

他說：“多謝你。”

朱虛侯坦然了，輕輕頷首，披出門去了。

……

夜已經升起，周遭再沒有旁人，晚風送來薔薇花的香氣，不時傳來約的蟲鳴聲。

喬毓坐在一棵老樹的樹裏，著滿天的星子，一句話也不想說，什麽事也不想做，隻想這樣靜靜待到天荒地老。

遠被驚起了幾隻即將睡的飛鳥，撲棱棱的飛向天際，無邊無際的夜之中，忽然多了一抹亮。

喬妍聽見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盯著那點亮看了會兒，忽然反應過來，那原來是一盞燈。

提著燈的人慢慢走近了，居然也沒想著躲，那人麵龐清臒，溫文爾雅，走到麵前，停了下來。

“不要怕，”他半蹲下`，向出了手：“跟我回家吧。”

第69章回歸

是朱虛侯。

喬毓楞了一下，抬眼看他，不知怎麽，忽然覺得一淡淡愁緒湧上心頭，像是這無邊夜一般，靜悄悄將淹沒。

忽然落下淚來，未經深思，便口而出：“世南哥哥……”

朱虛侯聽得笑了起來，恍若春風拂麵。

他又一次道：“走吧，跟我回家去。”

喬毓腦子裏似乎有無數個人在說話，嗡嗡作響，吵得此刻也沒了思緒，隻是看著麵前這人，心中卻覺親近非常，竟真的手過去，搭在了他的掌心。

朱虛侯神中笑意愈深，一手提燈，一手拉著，緩步走到了遠的道上。

他不好，自然不能騎馬，此次出行，便是乘坐馬車。

除去最開始說的那兩句話，他再也沒有開口，喬毓也是如此，二人沉默著登上馬車，一路往朱虛侯府上去。

朱虛侯似乎早有吩咐，二人回去之後，便有人送了溫水與膳食來，他幫著喬毓洗了手，道：“了吧？去吃點東西吧。”

喬毓有些怔楞的坐到餐桌前，便見他已經遞了筷子過去，手接了，低聲道了句謝，便慢慢的吃了起來。

午間的時候，隻吃了碗麵，這會兒已經有些了，隻是神上遭的刺激太大，遠不像素日裏那般狼吞虎咽。

喬毓吃飯的時候，朱虛侯卻沒有筷，有仆婢送了藥來，他略微吹了幾下，端起來，作舒緩的喝了下去。

腹部的充實往往伴隨著困倦，更不必說喬毓已經在這種巨大的神刺激之下度過了大半日，吃飽之後，便不自的打個哈欠。

朱虛侯領著往客房去了，仆婢送了熱水來，先幫著了把臉，又泡了泡腳，最後，才將安置到床榻上邊兒，蓋上了被子。

“你太累了。”他聲音溫緩，道：“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也明天再說。”

喬毓的確覺得倦怠，聽他這般言說，也不做聲，眼睫緩緩眨了一下，終於合上，進睡夢之中。

……

皇帝與喬家人雖朱虛侯去尋人，卻也不敢說是百分百能找到，隻是見他似乎心有算，便默不作聲的遠遠跟著。

卻沒想到，他出門走了一圈兒，便直接將人找回來了。

昌武郡公目有些複雜，遠遠瞧著朱虛侯領著小妹走，似乎是要往蕭家去，不有些忐忑，眼悄悄皇帝，道：“他這是……”

“小妹這會兒怕也不想見我們。”常山王妃頓了頓，道：“冷靜一會兒吧。”

皇帝麵沉靜，看不出半分端倪。

“人找到了就好。”衛國公歎口氣，道：“先回去吃點東西，再圖其他吧。”

……

喬毓這夜睡得並不安穩，合眼沒多久，便發起燒來。

朱虛侯對此似乎不覺意外，吩咐人去取了冰來，化開之後蘸水，幫冷敷降熱。

皇帝與喬家人匆匆吃過飯，便往蕭家去，進屋一瞧，卻見喬毓小臉兒燒的通紅，都有些幹裂，嘟嘟囔囔的，不知再囈語些什麽。

昌武郡公心急如焚，想要說句什麽，卻被衛國公先一步拉住了。

他輕輕搖頭，示意弟弟不要打擾朱虛侯。

朱虛侯似乎沒察覺到這幾人的到來，自冰水中擰了巾子，作輕的搭在喬毓額頭，手去探了探麵頰，察覺熱的嚇人，又開了方子，人去煎藥。

喬毓燒的有些糊塗了，睡夢中發出模糊不清的絮語，他便在床榻邊坐了，握住手，靜靜的陪伴在側，渾然沒有招呼其餘人落座歇息的意思。

喬家人麵複雜，皇帝神沉靜，就近尋個位置坐下，無言的手在一邊兒。

仆婢很快送了藥來，藥氣在空氣中蒸騰，朱虛侯用湯匙盛了些嚐過，又仔細吹涼，一勺勺喂給喬毓了。

這或許是眾人所度過的最長的一夜了。

短短的幾個時辰，卻像是被拉得無限長，沒有人敢合眼，也沒有人做聲，隻靜默著守在一側，直到天破曉，晨曦戶。

喬毓的燒降下來了，額頭也不再發燙，隻是有些幹裂，想來再過些時候，也會好的。

常山王妃約能猜到昨晚是經曆了什麽，又是怎樣從死亡的邊緣，逃回到生的希這一側的。

站起，便覺肢似乎有些僵，略微活一下，近前去，有些膽怯的道：“，還好嗎？”

勉強說完一句話，常山王妃的眼眶便了。

朱虛侯原就不好，枯熬一夜，眉宇間倦沉沉，語氣卻仍舊溫和：“很好。喬毓活過來了。”

衛國公與昌武郡公對視一眼，齊齊發出一聲安心與滿足的喟歎，常山王妃也是無聲哽咽。

皇帝枯坐一夜，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似乎也散了，倏然倚在牆邊，似哭似笑的捂住了臉。

“諸位且回去歇息，在這兒些時候吧。”

朱虛侯的目依次在幾人麵上掠過，又低下頭去，了喬毓發：“也是人，也會覺得累，了委屈的時候，也會覺得難過。不要把當堅韌剛強的喬妍，喬毓，現在還隻是一個新生的孩子。”

眾人默然，倒沒有再說什麽，近前去看過喬毓之後，輕聲謝過朱虛侯，便轉離去。

皇帝出了蕭家府門，便見旭日東升，日和暖，隻是那芒照在上，似乎不覺得暖，反倒帶著淡淡的涼意。

“立夏，”他道：“阿妍去的時候，是不是很怨我？”

立夏聽得微怔，旋即搖頭：“沒有。”

神中浮現出幾分回憶，徐徐道：“郎不怨喬家，也沒怨過聖上。說，當年的聖上與喬家，是合則兩利，就那樁婚事而言，聖上沒吃虧，喬家也沒吃虧，怨不得您。至於後來那些事……”

立夏有些傷，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郎前兩次生產，聖上都不在邊，皇太子與秦王出生將近一月，才姍姍來遲。聖上是主君，但也是的丈夫，可是每當需要聖上的時候，您都不在。奴婢們上不說，心裏是替郎委屈的。可反倒訓斥我們，說聖上懷大誌，大局為重，並不是不在意妻小，說，您有您的難，都明白。”

皇帝聽得默然，卻沒做聲，良久之後，終於點點頭，上馬離去。

……※思※兔※網※

喬毓再度睜開眼時，便見周遭一片明亮，似乎已經是白晝。

嚨有些痛，眼睛也有些幹，轉著左右看了看，卻見近無人，朱虛侯坐在窗前，低著頭，似乎正在翻書。

照在他臉上，他更添幾分溫潤，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是和的，沒有攻擊的，隻是靜靜坐在那兒，都人覺得安心。

世南哥哥。

默默念了一遍心裏浮現出的那個名字。

似乎是察覺到的目，朱虛侯抬頭去看，見醒了，也不覺得吃驚，將書合上，起到床榻邊落座，沒急著問什麽，而是取了杯溫水，喂著喝下去了。

喬毓幹涸的嚨得到緩解，著實舒服了好多，朱虛侯便令人送了米粥來，拿湯匙盛著，喂吃了一碗，又幫了把臉。

巾子似乎蘸過冰水，夏日裏在臉上，人有種覺得舒爽。

喬毓有種活過來了的覺，在床上躺了會兒，看他重新將那本書撿起翻閱，卻沒有說話的意思，終於清了清嗓子，道：“世南哥哥？”

朱虛侯將書本放在膝上，看著，道：“你記起我來了？”

喬毓先是點頭，後來又搖頭，有些茫然的道：“我隻是覺得，好像應該這麽你……”

朱虛侯笑了一下，說：“那就是沒想起來。”

他生的極為俊秀，不同於喬家男人的英，整個人都有種玉石般的溫潤，說不出的端方和煦。

喬毓看得呆了一下，頓了會兒，道：“我見過你。剛進長安的時候，我迷路了，是你人送我回去的。”

朱虛侯道：“我那時還不知那便是你。”

喬毓聽他這般言說，不想起昨日那堪稱荒誕的真相來，麵微黯，誠懇道：“我，我真的是喬妍嗎？”

朱虛侯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注視著，輕輕說了句：“曾經是。”

喬毓聽得微怔，旋即又笑了。

“也是，過去的畢竟都過去了，”神有些釋然，道：“現在的我，是喬毓。”

朱虛侯溫和的看著，道：“想通了？”

喬毓道：“嗯！”

朱虛侯眉宇間浮現出幾分笑意：“還難嗎？”

喬毓坐起來，試著活一下筋骨，長舒口氣，道：“活過來了！”

朱虛侯輕輕頷首，忽然一指床前空地，道：“下來，站好。”

喬毓呆了：“啊？”

朱虛侯臉上笑意斂去，神莊肅，重複道：“下來，站好。”

不知道為什麽，喬毓忽然間有點怕他。

這覺就像是老鼠遇見貓一樣，即便那是隻不太好的貓，而自己是隻又大又的老鼠，但也克製不住種相克的畏懼本能。

哼哧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的下了床，站到了他麵前，想了想，又將兩手疊在一起，看起來跟個乖寶寶似的。

“阿毓，”朱虛侯看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