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進了三甲，我就把小花烤了，專門犒勞你！”

“……”喬毓悄悄問邊兒嬤嬤：“小花是誰？”

“舅老爺前幾日送來的一隻鹿，”那嬤嬤笑道：“老爺原本是打算養著，宴客時再殺的。”

喬毓聽得失笑，卻提起正事來：“早先在萬年，被打發走的幾個人裏，也有常家的族親……”

“打發了便打發了吧，大錘哥，我得多謝你，要不是你幫著下了這個決心，我真未必能做得出來。”

常珪提及此事，神悵惋，轉向喬毓，歎道：“我年喪父，母親獨自將幾個孩子拉扯大，族親們幫扶甚多，底下弟妹也都留在地方，真找上門來，我怎麽推拒？”

他是這樣，喬老夫人是這樣，其餘人其實也是這樣。

人非草木，孰能無？

“誰家還沒幾個窮親戚，你們家是這樣，喬家是這樣，魏家想來也是如此，”喬毓道：“我都想好了，等將來省並地方冗的時候，便將各自族親所在之地避開，你去查我的，我去查你的，沒法子攀關係，想來也還簡便些。”

常珪聽得頷首，又正道：“不過，醜話得撂在前邊兒——若隻是小錯，便削罰俸，斟酌著來，若有人位素餐，魚鄉裏，也決計不可輕縱！”

他歎口氣，由衷慨道：“聖上登基之後，一直都顧及著朝廷，顧及著太上皇黨羽，好容易騰出手來清繳地方，頭一仗必然要打的幹脆利落，否則，日後誰會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喬毓連連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出了常家之後，喬毓又往其餘幾家去走了走，無一例外都收獲了支持與勉勵。

返程的時候，時辰已經有些晚了，夕的餘暉淡淡灑在街上，萬都蒙著一層淺金的輝。

喬毓想著今日見過的那些人，心裏忽然有些慨。

或許正是因為經曆過戰，所以大家都更加珍惜和平，想要建設好這個國家。

或許是因為大唐新立，所以朝臣們毫不見頹唐之氣，都想著建功立業，開創盛世，英姿發如旭日的朝。

喬毓想到這兒，不覺微微笑了起來，轉過這條街，卻見崇仁坊門前站了兩個年輕郎君，蔫眉耷眼的，似乎有什麽煩心事。

還記得倆人，昨夜都與自己喝過酒，一個是張家的郎君，齒序行三，另一個卻是陳敬敏。

喬毓對於小弟，還是很關的，下了馬，笑道:“敬敏，三郎，你怎麽在這兒？”

張三郎低著頭不敢吭聲，陳敬敏抬踢了他一腳：“說啊，這會兒怎麽啞了。”

“對不住啊大錘哥，”張三郎紅著臉道：“我也是剛知道這事兒，今天彈劾你的人裏邊兒，其實就有我爹，你看這事鬧的……”

喬毓原以為是出什麽事兒了，聽他這般言說，忍俊不道：“沒事兒。你爹是史，監察百也在理之中，他隻是做了他認為對的事，職責所在，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隻是我還有另一句話，勞煩你問一問令尊，”徐徐道：“冀州房的喬家族人玩忽職守，真的對嗎？喬四郎等人的所作所為，難道不該被判刑嗎？以他的觀念來看，我是有錯，但若是換另一個人，這般對待喬家族人，是不是就是理所應當了？他在別人聽到此事，上疏彈劾，又是否有偏聽偏信之嫌？”

張三郎原以為會埋怨自己的，這會兒聽喬毓這般言說，不怔住，旋即臉頰便更燙了。

他們之所以喜歡跟喬毓相，便是因為骨子裏有種坦坦的氣度，從不扭小氣，自己覺得會因此置氣，疏遠自己，反倒是太小看人了。

“我記住了，”張三郎衷心道：“大錘哥，多謝你。”

“幾句話而已，有什麽幹係，”喬毓笑了笑，又向陳敬敏道：“都是吃過酒的兄弟，別為了這點事鬧的不高興，他父親想說什麽，他又管不到，因此埋怨他，便有些過了。”

陳敬敏能跟張三郎一道過來，顯然是與他親厚的，這會兒聽喬毓主為後者開解，不笑道：“多謝大哥諒！”

天也不早了，空氣中似乎已經彌漫起淡淡的飯香味兒，幾人寒暄幾句，就此辭別，各自歸家去了。

張三郎進門的時候，張夫人正打算人去尋他，見兒子自己回來了，又催促著去淨手：“阿娘人燉了黃豆豬腳湯，你最喜歡喝的，快來嚐嚐……”

張史哼了一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道：“跑哪兒去野了？都沒跟家裏說一聲，不像話！”

張三郎了手，道：“我跟敬敏一塊兒去見大錘哥了……”

“有什麽好見的？你爹剛彈劾完，人家能給你什麽好臉？”張史橫眉豎目道：“趁早斷了來往了事！”

張三郎瞅了自個兒爹一眼，再想想大錘哥說的那些話，不搖搖頭，給自己盛了個豬蹄兒，抱著哼哧哼哧的開始啃，權當是沒聽見自家老子念叨。

張史見他這副狀，愈發惱怒：“你這是什麽態度？”

“爹，”張三郎抬起頭來，油滿麵，含糊不清道：“我真替你覺得臉紅……”

張史火冒三丈，抬手想要他，張夫人趕忙攔住，又勸兒子：“好好說話！”

張三郎哼了聲，便將喬毓前不久說的那些話講了：“都是人，我大錘哥還是你最看不上的人，你瞅瞅人家的襟氣度，再瞅瞅你自己，嘖嘖嘖……”

張史聽得默然，久久沒有做聲，直到張三郎啃完第四個豬蹄，才道：“秦國夫人，真是這麽說的？”

張三郎道：“我是你兒子，你知知底，我是能編出來這種話的人嗎？”

張史喟然長歎，站起道：“真是老了，不服輸不行啊。”說完，飯也沒吃，便離開了。

張夫人見丈夫如此，不免有些擔憂，想悄悄跟上去看著，卻聽兒子道：“別理他。”

“他是忠臣，要清正，要剛直，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什麽事兒都想去說一，隻圖問心無愧，可咱們呢？我小時候到書院念書都沒人願意跟我玩，背後罵我是小告狀，阿娘你出門在外，多眷怪氣的兌？”

張三郎抱著他的豬蹄，有一搭沒一搭的道：“就他是忠臣，就他耿直，大唐就這一個史了，看我爹這勁頭兒，不當兒了回老家去彈棉花，都能養活二百口人——常侍中不耿直嗎？鄭國公不耿直嗎？人家也得罪了那麽多人，逢年過節都沒幾個人登門？”

“別這麽說，”張夫人歎口氣，道：“你阿爹是有些迂腐，可他沒壞心。”

“沒壞心卻辦了壞事，那才更人膈應，”張三郎哼笑著，了手指頭上的油，勸母親道：“他出去走走吧，吹吹風，腦子裏的水沒了，他也就醒了。”

第二日的朝會，仍舊有人彈劾喬毓，隻是這彈劾的人裏邊兒，卻了張史。

皇帝登基幾年，早就將臣子們的心思了，知道這些人不撞南牆不回頭，隻是沒想到，最較勁的張史卻了啞。

他有些詫異，正在想今兒刮的是什麽風，不想張史卻近前一步，道：“臣有本啟奏。”

難道是打算最後再彈劾？

皇帝心頭微，麵卻如常，隻道：“講。”

張史今日仍舊是要彈劾，隻是彈劾的人不是喬毓，而是其餘人。

“此輩並非史，且無實證，便口出妄言，朋扇朝堂，合該問罪，”他取下頭頂烏紗帽，叩頭道：“臣心懷偏見，未經查證，便上疏彈劾，著實有負史之責，今日自請去職，請聖上準允……”

皇帝素日裏最煩的就是這幾個清流史，脾氣又臭又，認準了的事兒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偏生他還要臉，沒法兒將人打發走了，這會兒見張史這個骨頭竟肯低頭了，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去職自然是不可能去職的，好容易這人轉了，用著也順手了，怎麽能往外趕？

皇帝不輕不重的說了幾句，又加以勸勉，令人張史攙扶起來，後者連聲謝恩，心悅誠服的回到了原站定。

被他彈劾的幾個人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兒來，卻發現周圍人都走了，自己卻是僵立原地，一頭冷汗。

“怎麽回事？”有人聲道：“聖上竟不曾問罪咱們？”

“確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麽？撿回一條命來，高興都來不及！走了走了！”

……◎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喬毓在家呆了兩天，事已經辦的差不多了，估著萬年那邊兒閱卷結束，便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去，哪想人還沒走，就被衛國公住了。

“今晚太極宮有夜宴，咱們家都去。”

喬毓還沒說話，常山王妃便先自詫異道：“又不是什麽節氣，怎麽就有宮宴？”

“我也不知道，”衛國公眉頭皺了一下，很快又鬆開，道：“許是聖上臨時起意？百俱在，還攜帶家眷……”

喬老夫人笑道：“有人請客還不好？隻管去吃便是了。”

喬毓正抱著個桃兒啃，聞言道：“我怎麽覺得，今晚要出事兒啊。”

這話一說完，室裏都安寂了三分，所有人的目齊刷刷的轉到上去了，比探照燈還耀眼。

喬毓不自在了：“都看著我幹什麽？想吃桃兒自己拿。”

衛國公歎口氣，道：“小妹啊，你是不是又要犯錯了？還是說，已經犯錯了？”

“……關我什麽事，”喬毓呆了一下，委屈道：“我什麽都沒幹！”

常山王妃循循善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幹啊？”

“我打算……我什麽時候也不打算幹！”

喬大錘鬱卒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們怎麽都這樣！”

“那就沒事兒了，”常山王妃憐的了的頭，欣道：“隻要你不搞事，這世道就很太平。”

喬大錘：“……”

我恨！

第79章發糖

喬毓此前也進過宮,但以秦國夫人的份參加宮宴,卻還是頭一遭,畢竟這會兒還是孝期，除去早先端午節那次聚飲之外，便沒有能將百一道湊齊的宴會。

常山王妃為選了件湘繡並蓮的襦，茶白妝花薄紗外衫,搭了淺金的披帛,雲頭履,青玉佩，素雅宜人。

喬毓穿慣了男裝，陡然換子，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對著鏡子瞅了會兒，忽然道：“姐姐,我這算不算是在給我自己服喪？”

常山王妃聽得眉頭一跳,想說一句,轉念一想，這話還真沒什麽錯。

“歇歇你的吧,”最後,點了點小妹腦門兒，無奈道：“說幾句，別人還能把你當啞？”

喬毓挽著姐姐手臂笑的諂，外邊兒立夏前來回稟，說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