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安。

年紀不輕了，倒不是說老，而是時下律令規定郎需於十五歲出嫁，否則便要繳納罰款，勳貴門楣不計較些許銀錢，往往會多留兒些時日，但再遲，也不會超過十七。

麵前的七娘，約莫有十八九歲的樣子，明顯已經超過了待嫁之年。

婢送了團扇過去，韓國夫人接過，信手搖了幾下，才道：“你管老夫人什麽？”

七娘看眼麵晦暗的紀老夫人，低下頭，小聲道：“表姑母。”

“哦，關係還近的。”韓國夫人笑了一下，忽然冷下臉來，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七娘怯怯的看眼韓國夫人，又去看紀老夫人，目在兩人上轉了幾圈兒，方才低聲道：“是表哥的。”

似乎也覺得難堪，膝蓋一，便跪了下去：“我知道這事不甚彩，惹了夫人煩心，隻求夫人顧念這是紀家骨，給我們母子倆一個容之地……”

韓國夫人神漠然，隻看著，道：“你知道他有妻子嗎？”

七娘被打斷，麵愈加倉皇：“知道。”

韓國夫人又道：“是你自願的，還是別人強迫你的？”

七娘難堪的低下頭，道：“是，是我自願的，我心幕表哥……”

韓國夫人沒等說完，便冷笑一聲，輕蔑道：“下賤坯子！”

七娘的臉霎時間就白了。

“帶下去，到外邊兒去跪著！”

韓國夫人嗤笑道：“什麽醃臢東西，連妾都不算，平白髒了我的眼！”

七娘被這話刺的心頭一痛，了，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幾個婢近前去拉，卻被紀老夫人護住了：“做什麽？我還沒死呢！”

說完，又向韓國夫人道：“夫人好大的威風，是不是也想我到外邊兒去跪著？七娘懷著孩子，若有個好歹，我絕不善罷甘休！”

“不善罷甘休？你能把我怎麽樣？”

韓國夫人冷冷看一眼，吩咐道：“帶那個勞什子下去，不要我再說一遍！”

婢們出自喬家，自然是聽的，聞言便走上前去，將七娘往外拖，紀老夫人死扯著不讓，卻也爭不過幾個婢，眼睜睜瞧著七娘被拖出去了。

紀老夫人怒的聲音都在打：“反了你了，真是反了你了……”

“老夫人，你是長輩，是婆母，我敬你三分，但我可不怕你！”

“你要講規矩？那咱們就來講規矩。”韓國夫人一掌將那柄團扇拍在桌案上：“你是正二品侯夫人誥命，我是正一品國夫人誥命，先國後家，怎麽說，也該是你給我行禮的，以前我不說，是我寬宏大量，你可別蹬鼻子上臉！”

紀老夫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一口氣沒上來，眼珠都翻出白來了，侍婢們忙幫著順了順氣，卻聽外邊兒人來回稟，道：“老夫人，侯爺回來了。”

“好，回的好！”紀老夫人有了依仗，既是得意，又是氣怒，斜一眼韓國夫人，道：“他來看看，自己娶的是個什麽人！”

回信的人聽得遲疑一下，略頓了頓，又道：“衛國公與昌武郡公也到了。”

紀老夫人好容易提起來的那口氣，霎時間就弱了。

韓國夫人提了提臂上輕紗，起去迎，昭和公主也站起來，紀老夫人匆忙想要出去，卻被昭和公主邊的攔住了，慢條斯理道：“老夫人，尊卑有別，你怎麽能走到公主和國夫人前邊兒？一把年紀了，怎麽活的跟三歲似的。”

紀老夫人聽得麵漲紅，卻不敢出聲反駁，跟在韓國夫人後邊兒，慢騰騰的走出了前廳。

男眷們差不多都是一個時辰散的，衛國公兄弟倆與平侯自然也是一道出來的，瞧見自家人在外邊兒等，還當是出什麽事了，人過來一問，還真是出事了。

衛國公與昌武郡公聽那婢將事說完，臉就冷了，平侯卻是麵慘白，匆忙追上去，想要解釋幾句，那二人卻已經翻上馬，徑直往平侯府去了。

平侯沒有辦法，隻得追了上去。

幾人到府之後，便見七娘正跪在院子裏，臉上還掛著淚，瞧著便有些可憐。

隻是到了這關頭，本沒人看，衛國公與昌武郡公去看堂妹，平侯神擔憂的看著妻子，而紀老夫人，這會兒滿心都掛在兒子上呢。

榮國公早逝，隻留下這一個兒，說是堂妹，但對於衛國公等人而言，與親妹妹並沒有什麽分別，在府裏的吃穿待遇，也都同喬毓一樣。

衛國公見了韓國夫人，便先寬道：“別怕，有大哥在，誰也欺負不到你。”

韓國夫人聽得心頭酸楚，一直被抑製著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哽咽著了聲：“大哥。”

昭和公主忙取了帕子幫拭淚，韓國夫人自覺失態，勉強一笑，遮掩過去了。

衛國公見緒似乎平穩下來，這才道：“究竟是怎麽了？我隻聽了個大略，卻不知詳……”

韓國夫人便將今晚之事慢慢說了，從自己歸府之後，遇見七娘來請侯爺，又說起後邊兒紀老夫人的話，最後，才是七娘到了，問過話之後，被自己趕出去跪了。

“明白了，都給我。”衛國公靜靜聽說完，拍了拍的肩，轉向平侯，道：“紀明，你怎麽說？”

平侯見妻子麵未幹的淚痕，心中悔痛加，到麵前去，跪下`道：“是我對不起三娘。”

說及此，他忍不住落下淚來，拉住韓國夫人的手，央求道：“那天我喝醉了，以為是你，這才……誰知道就那一次，就有了，就隻有那一次，三娘，你相信我！”

韓國夫人撥開他的手，道：“你以為是我？”

“那天我真的喝多了，醉的糊塗，”平侯見這般決絕，心中苦痛更甚，聲道：“見屋裏邊有人，便以為是你……”

韓國夫人卻沒理他，轉向不遠跪著的七娘，道：“是這樣嗎？”

七娘怯怯的點頭：“是。”

見屋裏有人，以為是自己……

原來，是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床上，跟別的人了好事！

韓國夫人怒的肺腑作痛，幾乎抑製不住自己胃部的翻騰，深吸口氣，才吩咐婢道：“去把我屋裏的東西收拾出來，床褥都不要了，連同那架床，一起拖出來燒了！”

平侯心頭一痛，再次拉住手，懇切道：“三娘，真是隻有那一次，你再怎麽罰我，我都沒有二話，隻是別氣壞了子……”

“你滾開！”韓國夫人抬，毫不留的將他踹開：“我現在看見你這個人，就覺得惡心！”

平侯心頭刺痛，了，卻沒說出話來。

“紀明，到了這地步，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韓國夫人深吸口氣，指著不遠的七娘，道：“你告訴我，這個被你養在外邊兒的人，是怎麽回事。”

平侯看著，目悲哀，道：“我那日醒來，見不是你，也嚇了一跳，可七娘已經……我沒法不管，隻好找個地方，先把安置起來，誰知就那一次，就有了……”

韓國夫人漠然的看著他，道：“那之後呢？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打算怎麽辦？”

“七娘，畢竟已經跟我……我不能不管，”平侯低聲道：“我就去看過三次，等孩子生下來，再抱回府裏，為尋個好人家嫁了便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紀明，”韓國夫人定定的看著他，一字字重複道：“你真我覺得惡心。聽清楚了嗎？惡、心！”

這話說的直白，也最紮人心，平侯麵白如紙，有些慘淡的笑了一下。

“七娘真可憐，七娘最無辜，可你怎麽不想想，自己不要臉，跑到我床上去，勾引我的丈夫，算個什麽東西？！說出來我都嫌髒！”

“還有你，”韓國夫人垂眼看著他，道：“你跟了好事，你是男人，是人，你覺得自己占了的便宜，你愧疚，你想補償，可是——你有付出過任何東西嗎？”

“暗地裏被人塞了口屎，還一無所知的人，是我；將來你把孩子抱回來，幫你養孩子的人，是我；要是我認了這個孩子，將來把他拉扯大，娶妻生子，勞心勞力的人，還是我！”

驟然抬高聲音，冷冷道：“你做的孽，為什麽都要我來還？你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嗎？沒有！你憑空添了個兒子，養了個外室，還把我哄得跟個傻子一樣團團轉！除去虛偽而無用的歉疚，你什麽都沒有付出！紀明，你跟那個七娘的玩意兒一樣下賤，一樣我惡心！”

這話說的又快又狠，真是比刀子還鋒利，平侯臉上最後一也褪去了，慘淡一笑，道：“是我對不住你，你怎麽說，我都認了……”

“不關表哥的事，”七娘聞言，瞬間痛哭出聲，膝行近前，哀求道：“夫人，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吧，不怨他。”

“讓你說話了嗎？”韓國夫人斜一眼，冷哼道：“你算什麽東西！”

“是我自甘下賤，可是真的不怨表哥，”七娘眼眶含淚，連連叩首：“我不奢求名分，也不求別的，這孩子出生之後，也會養在夫人膝下，隻求夫人發發慈悲，給我個容之，能活命便可……”

韓國夫人麵鬆了幾分：“你真這麽想？有個地方住，能活命就行，不求別的？”

“是，”七娘見似乎有些心，目希冀，忙道：“隻要有個地方我呆著，我便恩不盡了！”

昭和公主聽得眉頭一跳，剛想去勸姨母，卻被衛國公攔住了。

他輕輕搖頭，聲音低不可聞：“耐心看下去。”

韓國夫人聽完七娘回答，微微笑了笑，又轉向紀老夫人與平侯：“你們覺得呢？”

紀老夫人不自覺的出笑來：“我們原本就是這麽想的，你肯鬆口，自然最好不過了。”

歎口氣，語氣更：“你這孩子，到底是能諒人的。”

平侯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對母親的話不太讚同，語氣溫和，向妻子歉疚道：“我不會納的，除去那個孩子，也再不會與有任何幹係，隻是委屈了三娘，是我對不住你……”

“有了第一個，當然會有第二個，口子開了，以後我也沒必要再管，”韓國夫人淡淡道：“你想納八百個妾，也都由你，隻要按照我的規矩來。”

拍了拍手，喚了婢來，似乎是想吩咐什麽，話剛要出口，忽然轉頭去看七娘，確認道：“有個地方住，能活命就行，對吧？”

七娘眼淚漣漣，激不盡道：“夫人慈悲，我無以為報！”

“瞧你，客氣什麽。”韓國夫人笑了，問婢道：“我記得公公從前養過狗，兇得很，怕會咬人，就用籠子鎖著，那籠子還在嗎？”

那婢會意過來，笑道：“在，都守在庫裏呢。”

“去拉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