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灰地帶的江湖，也有食鏈的話，那麼像齊裝這種漸漸跟不上時代的老派手藝人，一定被溫六拳這種跟時代，業務廣泛，有組織有紀律的專業人士吃得死死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金索服務公司的王牌業務經理溫六拳，業務嫺，服務到家，通各種新技，新手段，善於發現新契機，新市場。如果要全虛城評個獎的話，一定能夠評上“優秀職業人”榮譽稱號。

而這會兒，老手藝人齊裝，或者說齊老混就跪在剛纔坐著的主賓位置旁邊，噎著訴說著自己的所作所爲：“我欠賈湖辛老闆的錢，還不上，所以就想著……從老莊，不，莊哥你這裡拿點應應急……”

兩個青年抱著肩膀，站在他的後，兩個守在門口，而溫六拳則站在莊不遠的後，左手抓住腰帶，右手虛握腰間，擺了個刀侍立的姿勢。

可惜沒有刀。

聽齊裝停下了，溫六拳就冷冷道：“接著說！”

“我說……說完了……”齊裝瑟道。

溫六拳面無表說了一句：“打！”

跪在齊裝對面的伴，就掄圓了胳膊，一掌打過去，打的他眼冒金星。

“別打我了，莊哥救救我……”齊裝向莊爸求救。

“你們別打他了！”到底是莊爸從小到大的朋友，看到被打這個慘樣，莊爸痛心道：“你如果實在缺錢的話，你直接跟我說啊，我還能看著你進火坑不？”

溫六拳看看莊爸，再看看莊不遠，道：“接著打！”

齊裝的伴，就又掄圓了胳膊打過去。

“別，別打我了，我說，我說！”齊裝淚水橫流，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聲道，“我再說啥？”

“說說你是怎麼欠賈湖辛老闆錢的。”溫六拳知道莊不遠想要什麼。

“我……”齊裝看了一眼莊爸，低下頭去，道：“我……我幫辛老闆拉人來買房，拉到一個買房的人，給我五萬塊提……”

“有……有個買房客不方便來，就把錢給我，讓我代買，我……我手頭錢，就先花了……我……我絕對不是不還辛老闆，你回去幫我給辛老闆求求，我一有錢就還，絕對會還上的！”

溫六拳心中冷笑，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擔心辛老闆？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真正該擔心的老闆是誰啊。

像你這種老混子，是怎麼活到這麼大，還沒被人剁了埋幻山裡的？

齊裝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難以置信。

那個重重義好面子，一輩子普普通通的莊爸，竟然有這麼一個兒子？

這是草生出來了凰嗎？

這怎麼可能？

如果讓齊裝在辛老闆和莊不遠兩個人中間選一個最可怕的，見過太多辛老闆事蹟的齊裝，估計還是會更怕辛老闆一些。

聽到齊裝說拉一個人買房，就有五萬塊錢提，莊爸就覺得心裡涼了三分。

不過他終究還是存著點希，希齊裝哪怕能念一點舊。

“接著說，說說賈湖房子的那些貓膩！”

齊裝看了一眼莊爸，知道今天不說不行了，低下頭道：“賈湖的房子，都是拿來騙……”

就在此時，房門被人敲響了，兩個服務員擡著一個特別大的大盤子進來了，看到外人進來，齊裝尷尬地住了口，掙扎著想要起，被溫哥一瞪，就又跪回去了。

“莊主，老莊……先生。”於姐出現在房門口，對著莊不遠微微鞠了一躬，道：“店裡今天買到了一條難得的大魚，質鮮，我專門做了一道全魚宴，請兩位品藏。”

於姐後又站出來一箇中年人，對跪在地上的倆人視而不見，笑呵呵走上前來，非常客氣地和莊不遠握手道：“老莊先生，小莊先生，鄙人是水湘緣的老闆，姓袁。兩位駕臨小店，蓬蓽生輝，這是店裡贈送的加菜，還請多提提意見，多提提意見！”

幾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於姐留下講解了一下全魚宴的各種菜和吃法，然後也離開了。

莊不遠知道，這是店家發現出事了，來求個人，希別鬧出子來。

正所謂手不打笑臉人，更不要說這裡還有於姐的面子，莊不遠本來也不打算鬧事。

他只是想讓莊爸看清楚事實真相而已。

“還愣著幹什麼？接著說！打！”溫哥怒斥道。

隨著一個個掌過去，齊裝把賈湖農家院的那點貓膩全說了出來。

莊爸聽完都愣了。

過了好半晌，他轉頭看看站在莊不遠後的溫六拳，再看看突然之間變得無比陌生的老朋友，以及沒事人一樣，還在對食發起進攻的莊不遠，突然之間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荒謬。

我莫不是在做夢？

我怎麼做了個這麼荒唐的夢？

爲什麼還不醒過來？

“爸，別多想了。”莊不遠對莊爸道，“你來嚐嚐這魚，於姐做魚真有一手，真不錯！”

莊爸哪有心吃魚，一直以來，奉爲圭皋的世界觀和人生觀，轟然崩塌的覺，真的很難。

被自己認爲是好朋友的人騙，把自己辛辛苦苦攢了半輩子，打算給兒子買房娶媳婦的錢，投進了一個騙錢的項目裡，莊爸心的自責，幾乎要滿出來。

“來，吃一塊吧，何以解憂，唯有食啊！”莊不遠夾了一塊給莊爸，道：“你看，我有莊園呢，那些錢，就不算啥。”

說著，莊不遠對旁邊站著的幾個金索員工道：“來來來，都吃都吃！”

幾個年輕人，在別人面前不可一世，但是在莊不遠面前，那是一點也不敢造次，他們真的被嚇壞了。

這位山鬼爺爺還是莊園主大人的會邪法！

你沒看到，他只是拿什麼符咒向他們上一帖，幾個人就像是被大山住了一樣彈不得，然後又丟了一張符咒，溫哥就變得比孫子還乖……

剛纔這魚端上來的時候，那香氣，勾得他們肚子裡的饞蟲都在慘了，但是莊不遠不發話，他們不敢啊。

現在莊不遠發話了，他們……能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溫六拳。

“莊園主大人，我們不。”

“我都聽到你肚子響了，晚上還沒吃飯吧。”莊不遠道，這要賬也不容易啊。

“來來來，都吃，都來吃。”莊不遠把他們招呼上桌，這個包間大，今天的菜也多。

齊裝也想要起上桌，溫六拳一瞪眼：“跪著！”

莊不遠搖搖頭，像齊裝這種不要臉的人，也只有溫六拳能制他了。

莊爸神複雜地看向莊不遠。

剛纔於姐的態度，現在溫六拳的恭順，莊園裡那些看起來態度有點奇怪的客人們，讓莊爸覺得，這個兒子，哪裡是自己記憶中的笨兒子，已經變得差點不敢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