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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第66章

眾人慌驚呆之際,還是蕭夫人最先反應過來,立刻發號施令——

“阿青,給大人準備朝服冠帶。嫋嫋別吃了,趕回屋更梳妝,穿那件菱花織錦的淺曲裾,阿苧,給嫋嫋戴一串珠貝和玉笄即可。”

“阿母,可那裳是半舊的呀,還是穿叔母剛送來的那件大紅的珠緞吧,顯得我神……”要見國家領導人,難道不用雄赳赳氣昂昂的麼,這點覺悟商還是有的。

“你知道什麼,陛下崇簡樸,再說你剛退了親,穿紅掛綠金玉滿算怎麼回事。”

“嫋嫋聽你母親的話,你現在剛沒了門好親事,要看著比死了全家的何昭君還凄涼,好在你生的這幅樣子,打扮素凈些就很像那麼回事了!”

商:……

程母興的不行,被程姎扶著一路追到二門口,喜孜孜的追問:“這趟進宮是不是能將婚事要回來,是不是是不是?”

程始一腳踩在踏凳上,不甚其擾的回了句‘樓家阿母就不要想了,此事休矣,以后再有人上門來給嫋嫋提親,老子不問旁的,只看臉,只看臉’,好險把程母氣了個仰倒,程詠三兄弟趕接住祖母碩大的軀,目送前來宣旨的一行宮使陪同著馬車緩緩走遠。

在車商心中張,不住追問此行進宮所為何事,其實程始夫婦也十分張,同樣不能確認被宣召進宮的緣故,蕭夫人只好含糊道:“大約是與樓家退親有關,應無大礙,我們總是顧全了大局,難道陛下還能責罰不?”

商放下了心。

從程府出發足足半個時辰才到了宮城門下,商照老習慣掀起車簾朝外看去,立刻激的一口氣哽在中——只見宏偉巨大的雙樓門闕屹立在宮門兩側,猶如遠古巨人的雙足踏在地面上,從期間走過的人們微渺如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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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不知覺的將頭出了車窗外,幾乎仰頭直角,直到蕭夫人斥責的聲音出來,了回去,在旁騎馬隨行的小黃門笑道:“程家公子沒來過宮城罷,不怪公子吃驚。不過這樣的門闕,從南至北還有十好幾重呢。”商聽的直咋舌。

程始看看外面,正要扶妻子下車,那小黃門又道,“程校尉不必下來,陛下吩咐過,腳慢,走到永樂宮不知要到何時。先坐車進去,到復道前換乘宮輿就是了。”

“……我等去北宮?”程始大吃一驚,“還是去皇后娘娘?”

蕭夫人也皺眉驚異,商不知道什麼南宮北宮,不過知道那永樂宮應是皇后所在。

那小黃門客氣的點頭稱是,吆喝車駕隨行繼續往前走去。一路通過戒備有輕甲弓兵和重甲弩卒的明堂高樓,通過展如翱翔天際之巨龍的直道,再繞過龐大的南宮建筑群,終于來到連接南北兩宮的復道。蕭夫人和商換過一輛十分莊重方正的翹檐式樣玄宮廷車輿,程始則堅持下地和眾人步行。

至到達北宮門下,程家三口人全部開始步行,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

南宮非宮,北宮亦非宮,而是兩片許多宮殿高樓署的集合建筑群,商眼見宮門重重,目不暇接,到后來究竟走過了幾重門幾座塔樓都記不清了,這才來到了一座宏偉秀麗的飛檐角的宮殿下,商抬頭看去,只見宮門上的匾額以古樸彎曲的文字寫了‘永樂’二字。

小黃門趕向門口守衛的宮娥通傳,然后聽見高亮清楚的傳報聲猶如回聲般層層滲直至終不可聞,商心中駭然,不知這座宮殿縱深究竟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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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幾時,里面來人請程家三人進去,這下又走了將近一刻鐘才至偏殿,商累的略有些,側眼看見程始神抖擻,蕭夫人神自若,不由得暗暗欽佩。

抬眼間,只見那日在涂高山見過的皇帝著便服坐在上首胡床上,同床坐著另一位秀端麗的中年貴婦,商心里發慌,拿不住這是皇后還是妃嬪。

好在程始夫婦上前就叩拜,口稱‘陛下和皇后娘娘’,商松口氣后趕跟上,趕照著父母的樣子行禮。看著下面孩笨拙的姿勢,皇后皺眉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當做沒看見,笑著讓程家三人平,并賜下席墊子。

程始說完稱諾語,恭敬的低頭道:“不知陛下今日宣召,有何事吩咐臣等。”

皇帝神態慈和:“程卿不必多禮,今日朕要嘉獎你,獎你家為朕分憂。你家能自行退了與樓家的親事,實是委屈了。”

程始低著頭和蕭夫人互看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果然如此’之意。

商卻想這皇帝老爺一定是遍布了滴子暗探,他們前腳退親回家吃午飯,后腳就被宣宮,簡直信息社會的速度呀。

“臣不敢當。何將軍滿門忠烈,護佑生民,為國盡忠。臣全家都佩至極,自然要滿足將軍臨終之言。”程始裝出一副既委屈又的神,演技滿分。

皇帝笑笑:“卿過謙了,獎還是要獎的。這位就是卿之吧,來,坐過來些,讓朕和皇后好好看看你。”

程始被‘卿’兩字哆嗦了一下,背上汗豎起了一片;蕭夫人卻憂心的去看兒。

商冷不防被點了名,心里有些犯怯,但強自鎮定著起小步走前一段,起時還很靈活的拖著墊一起往前,然后鋪下坐好。自認這番舉止敏捷靈活,輕便得,卻把原本等在一旁要服侍的兩名宮娥晾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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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皇后何止皺眉了,直接去看皇帝。程始夫婦見此形,心中大喊不妙,雙雙額頭滴下汗來,卻苦于在前不敢出聲指點兒。

皇帝的神經很堅強,表示既沒看見皇后吃驚的神,也沒看見程氏夫婦驚慌失措的模樣,依舊慈和道:“再坐近些,這麼遠如何說話。”商剛要再次起,皇帝又道,“你不要。!”商直起的子停在了半道,一陣呆愣,不知皇帝是什麼意思。

這時那兩名宮娥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趕上前履行職責。一個攙扶著的側站起,一個躬端起那墊擺放到帝后跟前三四步之,再扶著商輕輕的坐到那里。

商被像人偶娃娃一樣擺弄了一番,這才知道自己的剛才舉止錯的厲害,心里一陣尼加拉瓜瀑布汗——權勢頂端的靈長類哺果然非同凡響,這13裝的我給滿分!

看著小孩呆滯錯愕的神,皇帝寬的朝笑了笑,然后去看始終不的皇后。皇后不甚贊的看了眼皇帝,才端莊的開了口:“程小娘子,你何名?”

商趕從呆滯中回神道:“我,呃,臣…呃,民…呃,”,為什麼沒人培訓宮禮儀呀,“小商,取意琴弦。”

皇后頓了一下,道:“商,好名字。你今年齒齡幾何?”

商又呆了一下,話說這究竟多大來著?好在反應快,想起平日家中的閑聊,趕回答:“小子還有五…嗯…六七個月就要及笄了。”

皇后端莊的面容似有幾分裂痕,皇帝在旁輕咳一聲。

跪坐在后面的程氏夫婦恨不能頓足捶,早知道小兒會這麼快面圣,哪怕不吃飯也要連夜培訓宮廷禮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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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覺得必須親自出馬了,便和藹道:“今日你與樓氏子退了親,心里可是難過?”

商心里大罵mmp,這皇家兩口子一個比一個難對付,這問題怎麼回答?!回答不難過,那也太無涼薄了;回答很難過,悲傷的痛不生,不是顯得之前皇帝的嘉獎是建立在強人所難的基礎上麼。

斟酌了一下,答道:“回稟陛下,我家雖不愿毀諾,但卻知此事非行不可。”

皇帝笑問:“此話怎講。”

商提起一口氣,努力不讓聲音抖:“小子曾在書上讀到過‘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數月前又在家叔父做所任的縣見到兵禍后民眾的慘狀。小子想,正因為天地無,冷漠看待世間,我等而為人,更應該仁義以為懷,互助互憫才是。不然,只顧自家得利不管他人泣,與禽何異。”說完這段文縐縐的臺詞,覺得自己肺管了的氣都不夠了,趕低頭正坐,不敢有多余的舉

皇帝輕輕笑了一聲,反倒皇后沒有笑,看向小孩時眉宇間流出幾分詫異。

蕭夫人閉眼暗嘆:休矣。

皇帝笑過后,居然很認真的表示對這番話十分滿意,還夸了兩句程始和蕭夫人教有方,程始歡天喜地的下了,蕭夫人卻赧的連稱不敢。

沒夸過幾句,皇帝就讓小黃門將程家三人帶到側邊的偏廂里去暫時歇息。

皇帝崇尚簡樸,宮城雖造的高大,但宮的布置其實并不奢華,一應擺設裝飾只以質樸端莊為要,商和父母待在這簡單明凈的廂房,好半晌都不發一言,最后還是商八卦兮兮的打破沉默,“欸,阿父,皇后娘娘可比阿母還好看呢。”

蕭夫人皺眉道:“不得胡言。貴人豈可隨意議論!”

“可這是真的呀,前陣子阿父不是給了兒幾顆海邊來的珍珠麼。皇后娘娘就像那海珠一樣耀眼輝煌,華奪目呢。”

程始沒好氣道:“有本事剛才說,沒準陛下和娘娘一高興就賞你了呢,現在說有甚用。”

商嘟道:“當面說就拍馬逢迎了,我說不出來……”

蕭夫人忍了半天,終于低聲罵道:“你也只會說這些不頂用的,平時你多讀書你偏有許多歪道理。我告訴你,‘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不是把萬當做豬狗冷漠無的意思,而是天地看待萬事萬都是一樣的,一切順其自然發展!你知不知道!”

商大吃一驚:“這句話是這個意思麼?不過……我也沒錯許多呀,的確天地對世人不管不顧,是以人們才要彼此幫助嘛!”

程始趕幫腔:“嫋嫋說的也沒那麼離譜,我聽過三娣婦的兄長在太學里的論經,典籍里的話吧,要看你怎麼釋意,只要能自圓其說,也未嘗不可嘛。”

“阿父你說的對!”商扯著父親的袖子開心道。

“哦,程校尉看來對典籍頗有見解,”蕭夫人冷下臉,“我也不為難你們父別的,你倆倒是說說看,‘天地不仁’這句是哪位先人說的。”

程始立刻吃了螺,結道:“這,這這……”

“阿父不要怕,有我呢!”商十分自信的拍著程老爹的肩膀,“咱們不妨猜上一猜。”

程始很不給自己兒面子,拆臺道:“你別逞能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就讓你阿母笑兩句罷。”

“阿父這是掃自家的威風!”商叉腰賭氣道,“好,我這就說了。首先,我是讀到過這句話的。自然啦,兒讀的書不多,也就諸子百家里面幾個要的。”理科生也有歷史文化類的選修課好嗎,咳咳,雖然學的稀里糊涂,夾纏不清。

“孔曰仁,孟曰取義,荀子覺得人本惡,‘天地不仁’什麼的估計不是這老三位說的。法家講利弊,墨家要兼,前一個只管人世間的利來利往,哪有功夫去探究天地仁不仁,后一個則覺得天地簡直太仁了,天地都這麼仁了人們好意思不珍彼此麼。所以也不是他們!最后嘛,只剩下道家的老莊了……”

程始聽的直想笑,蕭夫人兒,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商一錘定音:“這話應該是老子說的。”

蕭夫人微笑道:“為何不是莊子?”

“因為道家的書,兒只讀過老子。”商笑瞇瞇道,“本沒讀過莊子!”

除了武俠書上那幾句‘吸風飲’‘生亦何歡’‘莊生曉夢迷蝴蝶’什麼的,外加半句北冥有條魚鯤鵬,莊子的書本沒讀過。

程始呆了半天,扭頭去問妻子:“這姑子說對了麼,對了麼對了麼?”焦急的樣子和適才程母一模一樣。

蕭夫人瞪了丈夫一眼,側默認。

“居然猜對了?!”程始大喜過,卻不敢大聲笑,低聲呵呵道,“我就說我們嫋嫋聰敏嘛!咳咳,自然了,都是夫人的功勞!謝夫人為我生下這樣聰慧可的孩兒。”求生使他中途扭轉夸耀方式。

蕭夫人看著這對洋洋得意的父倆,沒能繃住,終于輕笑起來。

……

靜立在閣柵木門外的帝后二人輕輕走開,后的宦宮娥皆靜默無聲的跟上。

一直走到另一件宮室,皇帝才笑出聲來:“我就說嘛,子晟必不會看上個一無是子。這程家小娘子雖缺了些教養,但品正直,和悅開朗,也很不壞了。”

皇后笑嘆道:“陛下別裝模作樣了,單只能教子晟另眼相看,就千好萬好了。”

適才還夸皇后貌呢,你就裝著不以為意罷!”皇帝佯瞠著笑道。

皇后忍了忍,還是笑了出來:“陛下打算什麼時候開口,對了,您適才還傳召了萬松柏,莫不是想他從中牽線?”

皇帝擺擺手:“不好太快,顯得子晟窺伺人家未婚妻子許久了似的,最要月余才好。”

皇后心中暗道:難道這不是事實。

皇帝心中有底了,舒心道:“程卿他們應是說完了,人去傳他們過來,今夜晚膳咱們小聚家宴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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