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傻了。

凌不疑雖然自小獨立，但明顯十指不沾春水。起初，掃地作十分笨拙，總是左右不能相顧，但人家能者無所不能，沒兩下就弄清了要領，三五下將地上的碎陶片掃到一邊，然后將坐墊鋪在漫水，讓商踩著出來。

商提著子顛顛踏著，好不容易跳了出來，由凌不疑將拉到另一邊坐下。

“樓垚是你的至好友，那萬家十三娘子呢。”凌不疑慢慢將左袖一圈圈的松開，“你今日若不把話說清楚，我回頭就把你這話告訴萬家小娘子。”

“你你，你怎麼能這樣呢？”商氣急敗壞，“我只是覺得，唉，阿垚也不容易。說句怕你生氣的話，他是一心一意待我的，如今不但被按著娶了他曾經厭惡之人，婚那日再看見你我出雙對，他也太可憐了……”

凌不疑拉過孩兩只白的小手，掰開掌心檢視是否有劃傷。

商及他微微發涼的手掌，心中略略一窘，卻見他雙手指骨修長有力，指節圓滿渾厚，蒼白的猶如終日執筆的高閣文士。忽想起那日在獵屋前，他高高舉起金烏般耀眼的巨型兵將那賊匪一劈為二的景……就是這麼一雙手麼。

“你若心中無礙，你就該去。”凌不疑抬起頭，看著，“樓垚若決定日后心中再無礙，他就不應避忌看見你與任何人在一起。相反，他應當高興你這麼快就定了親，不至于淪為那些刻薄之人口中的笑話。”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商的確應該激凌不疑。如果不是和他定了親，那些老對頭還不知在背后怎麼笑話可憐呢——當初和樓垚就是高攀，此刻終于又被打落枝頭云云。

“現在，大家是不會笑話我了。”商小小的嘆了口氣，無奈的看看凌不疑，“此時此刻，說不得，那些仰慕您的小娘都在背后罵我恨我呢！”

凌不疑微微一笑：“你以前沒遇到樓垚和我時，難道就沒人謗你欺你了？”

商一愣。

“人本善，人亦惡。”凌不疑微笑著看，十指握著孩的小手“我們不能因為相信人本善，就失了防備，為刀俎上的魚；亦不能因為人之惡，就躲避不前，永遠不敢直面。”

商看他深褐的瞳仁，深邃如古潭，波紋不驚。

過了一會兒，用力開自己的手，背負氣道：“好啦好啦，你說的都對，我聽你的就是了！我去樓家，去還不行嗎！”

所以，結論是：孫猴子就算不鬧天宮，如來老兒都會來它一的，不然誰來保唐僧萬里取真經；無論嫁給誰，既然生了這副壞運氣，那總是有八婆來要風言風語的。

“凌不疑。”商忽低聲道。

凌不疑頗意外，孩從未全姓全名的過。

“你為何不娶那些仰慕你如天神的小娘呢？”商低頭道，“若是們，你說太是方的，們也會附和的。”

凌不疑側頭略略凝思，微微一笑，如珠玉耀目：“吾不知。”

“我的，你也看見了。”商頹然道，“既固執又頑劣，你究竟為何要娶我呢。”

凌不疑再度思索片刻，又道：“吾亦不知。”

商惱了，忿忿道：“你我什麼都要說出來，你自己卻什麼都不說！”

凌不疑笑著安豎起絨的小小孩，思忖片刻才道：“陛下總說，我活的沒有人煙氣息，像一縷游魂。”

商暗道，咦，皇帝老爺倒和我家蕭主任英雄所見略同。

“等你進長秋宮了，陛下就會看見，我與你一時，最有人煙氣。”

……

片刻后，阿苧奔去九騅堂，將自家公子決定赴樓府婚宴的意思告知主父主母，誰知看見三位公子也在。

“我說什麼來著，之前當我知道凌不疑要找嫋嫋同去樓家時，我就知道會是這結果了。”程始拍著大對妻子道。

“不是說吵鬧的甚是厲害，還打砸了東西麼。”蕭夫人問道，“可傷著人了。”

阿苧回答：“只是洗筆的水樽，凌大人說是他不慎打翻的。”

看了看主母，一板一眼道，“但奴以為是公子打翻的，因為公子裳撲了好幾大片，凌大人的袍服只有幾點濺。”

程家眾人再次互看。

阿苧道：“君，若沒什麼事了，奴這就回去了。凌大人今日帶了一襲極貴重的曲裾長，滿織金繡銀的，襟口還釘了一排雪亮雪亮的海珠。凌大人公子換了給他看看，到時好穿去樓府，奴怕侍婢們沒輕重，不小心弄壞了……”

“行行行，你去罷。”程始煩躁的揮手道。

阿苧迅速退出后，程宮黑著臉：“嫋嫋這沒出息的，平日和阿母頂，和兄長們吵架，害的什麼似的，遇上凌不疑就蔫了。”

“宮，不得狂言。”程詠低聲喝止。

“我覺得，嫋嫋已經盡力了。”程頌出來打圓場，看看父母，再看看兄弟，“你看都敢朝凌不疑砸東西了。長兄，三弟，你們敢嗎？呵呵呵，反正，我是不敢的。”

程詠長嘆一口氣，憂心忡忡道：“將來，嫋嫋可怎麼辦呀。”

程老爹想了想，樂觀道：“往好想，沒準嫋嫋以后就變了你阿母最喜歡的那種順端莊的小娘咯。”

說完，他故意去看妻子，蕭夫人心中嘆氣。其實現在覺得兒目前這樣也不壞，雖然野了些，子急躁了些，但生機，茂盛無畏，宛如初晨第一縷，每日按著自己的主張和安排，忙碌勤懇的讀書習字，培土發芽，從無懈怠。

讓人看了，心里就敞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