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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不疑和商坐在馬車中，一路無言。

“你怎麼不說話。”凌不疑道。

商淡淡道：“大約是適才說的太多了。”

“適才你也沒怎麼說話。”

商沉默了。

凌不疑向孩出手，孩卻低著頭。他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在昏暗中猶如蒼白盛開的石蘭。他拳頭，收了回來，“我何不妥，你說給我聽。我總是想讓你高興的。”

商凝視著角落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叔母以前常笑我天真，不知什麼才是權勢。今夜，我親眼看見了。萋萋阿姊，姁娥阿姊，還有那幾位愿意幫我的姊姊們，我們盡力辯解，力爭論，抵擋的好生辛苦。阿母在簾子后面想來也忍的不易。然后，你來了，三言兩語就把事打發了。你后來甚至都不用說話了，你目所及，大家就會依著你的意思去做。”

凌不疑低聲道：“你不喜歡權勢麼。”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權勢，“看不出，原來你倒是莊生的信者。”他手指僵，開著言不由衷的玩笑。

“我也是俗人，若無阿父的權勢，我哪有今日呼奴喚婢的日子。”孩搖搖頭，“何況，權勢只是一把利刃，哪有好壞之分，要看用在什麼人手里。”

凌不疑目中出些許疑：“那你為何……”

“今夜，我依靠的是你手里的權勢，不是我自己的。”孩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凈明亮，“可是，我為何能用你的權勢呢。因為我將來會嫁給你，給你生兒育，讓你高興舒適，這樣，我就能分你的權勢了。”

凌不疑生平難得生出疑來：“夫妻一，這不是很自然的麼。”

“不是你的緣故，是我乖張。”商傷的笑了笑，“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思過日子，可如果跟了你，就得照你的意思活下去。我原本以為，我日后最煩惱之事，應是如何培土栽種，如何改良械。可如今看來，我以后最要的事大約是揣你的喜好，讓你到開懷滿意。若是那樣，我現在的樣子就得全變了，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會變什麼樣子。”

“喝冰酒對你不好。”凌不疑艱難道。

商微笑道：“首先，喝一口冰酒不會死人的，可卻能我高興。第二，只要我自己的意思，哪怕對子不好，也該照我的意思來。”

凌不疑握著孩的雙手，緩緩道：“你喜歡和樓垚在一，是否因為他能照著你的意思過日子。”

商笑了，出可的小白牙：“差不多吧。所以你看，我雖然學識淺薄，無才無能，但對自己卻看的很清楚，所以我找到了正確的姻緣，可惜阿垚得娶何昭君，唉。可是凌大人，您這樣了不起的人，反倒不清楚自己，找了我，那是大大的錯了。”

凌不疑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道：“姻緣于你而言，只是合適不合適麼。”

“不合適的，就不姻緣了，就孽緣。”商想掙雙手，幾番用力對方都紋不。

“程將軍與蕭夫人，小程縣令與桑夫人，你就不曾艷羨麼。”凌不疑道。

商心中苦：“我的運氣很奇怪，邊總不缺神仙眷，滿家庭，但到了我自己上，卻總要差些什麼。”

凌不疑沉默良久，才道：“……這倒是。”

商看看他，知道他是想到了霍夫人和凌侯。又用力了幾下，可依舊掙不開雙手，索兩手往前推去，蓋著他寬大的手掌上他的雙頰。

凌不疑似乎吃了一驚，他從未允許任何人過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白膩的小小手掌著他蒼白的臉頰，商到手掌下有些糙的，質堅韌致。兩人就這樣相對而坐，面龐相抵，鼻息可聞。青年形高挑，哪怕坐著也如玉山般巍峨，高大的影兜頭籠罩下來，不得不仰起頭顱，將纖細的脖頸彎曲起來，才能看到他的臉。

從未這樣仔細看過一個人——下頜骨形漂亮，額頭弧度優，還有他那雙深褐的眼睛，蝶翼低垂之下，猶如瑰寶般綺麗的雙眸，這世上再沒有這樣麗的眼睛了。

“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說的。”孩輕輕道，“我可能，并不應該嫁人。我這樣乖張招厭的，就不該禍害旁人。凌大人，我們可能，真的不般配。”

凌不疑冷冷的笑起來——

看起來像是被雨水打翅膀的孱弱蝶兒，輕輕抖著仿佛沒人護著隨時都會斷氣，可真實的卻這樣暴獨斷。能用這樣溫備至的目看著自己，同時里卻能說出這樣冷漠無的話。然而他又清楚，并不是在擒故縱。說的，都是真話。

他真是‘好眼’，茫茫人海之中，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人。

“你喜歡握在自己手里的東西，別人手里的，你就沒法安心，對不對。”凌不疑握著孩的手，牢牢著自己的臉。

商到他灼熱濡燙的氣息暈染在自己臉上，帶著香甜果味的酒香，夾雜著令人不安的年男子氣味。點點頭，輕聲道：“其實連阿父的權勢，我都沒法用一輩子的。我喜培土栽種，畫圖制工，仔細想想，只有這些才是跟牢我的。”

凌不疑忽然放開的雙手，遠遠的坐到另一個角落去，華麗的錦繡曲裾下擺蓋在他修長的上，昏暗中閃著晦的點。他舒展長臂輕輕抬起窗格，雙眼向外面，隙中進來一束冷桔的燈火芒，照在他猶如玉雕般的面龐上。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被你握在手里？”他淡淡道。

商低頭看自己的腳，嘆道：“沒有人會被另一個人握在手中的。就如現在，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是不能不要你的。”真懷念那個至可以自由分手的年代，在這里，若敢甩了凌不疑，皇帝老爺還不把晾在城門口做燈籠！

馬車停在程府門口，商堅定的推開了凌不疑過來扶的手，然而他的馬車是沒有踏凳的，于是不聲不響的提起子，照適才萬萋萋的姿勢笨拙而艱難的跳落在地上。

忍著腳疼，搖搖晃晃的朝凌不疑行了個禮算是道別，然后低頭徑直朝府門里頭走去，心里默默想著，也許后天不會再后宮使來接自己進宮了。

程順老管事察覺氣氛不對，看看自家公子，再看看新郎婿，然后低頭沉默。

凌不疑凝滯不懂，只靜靜著孩遠去的背影，明明如楊柳般纖弱的軀，卻要的倔強筆直。

后日，就要到宮廷里去了。在那里，會看見許許多多善于窺伺人心的子。會知道有多子期盼著憑借溫嫵就能獲得榮華富貴。更加會知道，在權勢面前，多人都愿意將自己的脊梁扭曲奇怪的姿勢，以滿足上位者的喜悅。

最終，會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哪怕是看來對自己十分癡的王姈，只要陛下勾勾手指，或是自己落拓失意，那也是頃刻間變心的事。

看著孩在門框中越走越遠，兩邊奴仆高舉的火把延出兩條斜斜的紅艷束，凌不疑忽大步向里面奔去，十幾步后追上孩，一把將抱住在懷里。

后面的老程管事險些驚出聲——雖然你倆之間冷冰冰的不大好，但也請不要手腳的好嗎！這里還在戶外呢，就不能去屋里……他在說什麼，屋里也不行！

商被鐵箍般的臂膀攔腰扣住，雙腳甚至還離地了片刻，不由得嚇的失聲驚，被沒頭沒腦的抱在懷里，著男人仿佛天羅地網般的膛，還有一個灼熱氣息吻在的頭發上。

昏頭昏腦間，似乎聽見凌不疑低低的說了一句——“……你是不能不要我的。”

忽然發現，這原來是個歧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