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當今皇帝也只是群雄并起中的一名小諸侯,地盤不算最大，人馬不算最多，甚至最初都不是c位出道。但人家出手不凡,正式單飛第二年就稱了帝,同年末拿下如今這座城池,然后定下國都,完善律法,組織朝廷……十分迅速的搭建起一個草臺班子,多年來小心經營,建設征戰兩手抓，逐漸發展目前已近天下一統的規模。

商忍不住道一聲服氣。

如目前這座都城,原先只是前朝某藩王的封地，皇帝占領這里后，為了減省,直接將舊王宮拿來做了宮城——就是如今的南宮。反正皇室家庭人口也不多,南宮殿宇還算廣闊，居家過日子和上朝聽政就都在一起了。直到萬程兩兄弟來投靠那年,皇帝看國庫也漸漸充盈,才開始興建規模略大的北宮群落。

俯瞰整座豎立的長方形龐大宮城,北宮在上，南宮在下，上大下小兩片四方的宮殿群，恰如一個倒過來的‘呂’字,南北宮之間以復道連接，圍繞著這個‘呂’字，周圍還有許多零散的獨宮，此外，還有高塔園林，神社祀廟，行政機構等等。

皇后所居的長秋宮就在北宮西南方。

首代的皇室家族一般都比較簡單。

首先，皇帝父母早亡，所以太后太妃之流是木有的，皇室目前最高的長輩就是半修道狀態的汝王。其次，皇帝的一兄一弟也在征戰中全掛掉了，弟弟過世時甚至無嗣，只好將兄長留的二子勻一個給弟弟承繼香火。再次，皇帝的姊妹只剩下一個年近花甲的大長公主，膝下有一名賤的子，就是那日在凌不疑府上說商和袁慎在鐵匠鋪私會的黃鞋。

最后，皇帝目前只有一后二妃，分別是宣皇后，越妃，徐人，over。

“就這麼些？”猶記得商剛聽到這份后宮編制時的詫異，“萬伯父的姬妾都不止這個數了。”

凌不疑反問：“然萬公子嗣幾何？”

這是萬家永恒的痛。商只好調轉話題：“那陛下的皇子有多。”

皇帝統共有十一子五，除去五皇子是徐人意外所得，宣皇后和越妃一人生五子，然后因為越妃其中一子未及齒序就夭折了，于是越妃又多生了一位公主。結論：宣皇后五子二，越妃四子三，每人七個。

商：……皇帝是天秤座的吧。

“越娘娘是不是很陛下的寵？那豈不是對皇后娘娘很不利。”即使沒看過任何宮斗文宮斗劇的孩也能產生的聯想。

凌不疑卻出十分難以形容的神：“……這個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過商也沒功夫理睬皇帝的后妃關系，現在需要重新調整生鐘。

每日清晨，商必須以趕早自習的勁頭起床梳洗，再以趕通城地鐵的耐坐馬車到宮城西面靠北的城門宮，穿過皇家園林往南步行，方能抵達長秋宮——概括一下，五點之前起床，半個小時梳洗吃飯，一個多小時趕到宮城，再快走二十分鐘就到上班地點了。

短短兩天，商肚里有幾滴墨水就被皇后的一清二楚。從第三日起，皇后就開始教導商各種典籍。不是像蕭夫人一樣讓孩一卷一卷背誦過去，而是系統的告訴商統共應該通讀多文卷，分別是儒道典籍，律例規俗，世家譜系，甚至忌諱晦。

皇后喜文好靜，每日九點前十分鐘左右商趕到長秋宮時，往往已經料理完宮務了，不是開始持卷讀書，就是正在練習書法。讓宮婢在自己側旁給商安放書案和筆墨，時不時指點商哪里這段典籍經文是何意思，或者指點商的書法，然后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皇后又在自己宮室的側殿辟出一間居室給商，每日午膳后讓小姑娘稍事歇息，下午開始淑教育和禮法普及。首先就是祭祀，包括祖先神靈甚至山川河流的祭禱，皇后甚至宣召了兩名禮給商細細講述上至宮廷宗室下至公侯世族之家的祭祀，從祭品犧牲的差別到禱詞跪拜的含義——聽的商兩眼蚊香圈。

其次才是種種新婦藝能。例如紡織，分為執麻枲，治繭，織纴、組、紃，甚至裁剪裳；還要學習基本庖廚，制豉醬，釀醯醢，納酒漿等等。

“……妾以為，妾以后無需親手勞作這些。”商學的痛苦不堪，忍了兩天，終于大著膽子說出口。

皇后笑了笑：“是無需親手勞作，但你學會這些，甚至于通，人們就會說你賢惠淑好。”說這話時，猶如模板般端莊的面容略略出幾分嘲諷。

商木木的點頭。賢惠，很好很好。

再次是博藝，目前最流行的六博，賭棋，投壺，以及不甚流行的圍棋，彈棋……這時皇后就會駱濟通領著小宮們和商一起玩耍。

然后商屢戰屢敗，逢賭必輸，哪怕六枚骰子猜五枚，都能準的避開所有正確答案，挑中錯誤的那個。

駱濟通笑的東倒西歪，指著道：“你所有的運氣大約都用在姻緣上了罷！”

商僵笑，幾乎要嘔。

“你這樣可樂，也好。”駱濟通神憂然，“我要遠嫁去西北了，到時你多陪陪皇后。”

商苦著臉。皇后是典型的上流社會教養出來的標準淑，哪怕給花卉修剪枝葉都能慢吞吞的做上大半天，自己卻是快意恩仇的預備役小太妹，這可要了親命了。

“難道妾不用學習管家理事嗎。”小小聲的問皇后。

誰知皇后頗有深意的含笑道：“你是個有大主張的娘。進宮數日，你從不攜帶多余之進宮，宮里的一針一線你也絕不帶出宮。與我說話字斟句酌，無論宮婢們怎麼招呼你也絕不走宮室半步，午憩后將被褥折疊的比殿前的白玉石階還要方正。翟媼尋你說了半天話，連你二叔父如今在哪里讀書都沒問出來，倒被你將老家還有幾口人，婚配與否，做何營生，都打聽清楚了。管家理事這種末節，又何可擔憂的。”

商呆了。沒想到皇后看著清清冷冷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卻什麼都看在眼里。

“妾，我我……”

“無需多說。小娘心里有算是好事，勝于阿姈那樣沒頭沒腦，咋咋呼呼的。”皇后淡淡笑著，“這樣我也能放心將子晟給你了。”

“王娘子……”商覺得自己幾乎無所遁形。

“等完責罰了，還需進宮謝恩道罪。我得給母親留些面，你卻不用。想說什麼就說吧。阿姈若能從你這里學的明白些，倒是好事了。”

商：……

日子長了，商漸漸知道更多宮里的事。

皇后是個冰山人，平日不茍言笑，實則為人卻溫煦，偶有小宮婢出了錯臉上雖威嚴，卻常是輕輕饒過，邊最親近的是自小服侍的傅母，宮里人稱‘翟媼’。

駱濟通名為五公主伴讀，卻長年待在長秋宮中陪伴皇后，而五公主自從年前定下親事后，于數月前公主府已落，如今已長住公主府，自得逍遙。

盡管長秋宮中人人都待很客氣，連‘期待’中的五公主找茬都不曾出現，但商仍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到了傷害。

十幾年來都是新社會教育下的實用主義者，加上后來選擇的還是理工方向，從思維方式到生活節奏都被訓練的迅捷明快，目及履及。哪怕最近學了橫笛會對著庭院思緒徜徉片刻，那也只是偶爾為之。

但如今已不是初來乍到那會兒了，知道這些看似無聊頂的學習都是必要的，但驟然讓適應這種慢生活，坐看外面的日投在廊下的影慢慢變幻形狀角度，幾乎抑郁了。

都說深宮孤寂，仿佛時拖延了腳步，日月散漫了彩，皇帝自有忙不完的朝政，那哪怕皇帝常來找皇后，深宮依舊是孤寂的，商開始明白凌不疑那種清冷峻幽的神氣是哪來的了，從小待在這種地方，的確容易產生心理疾病。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親。”商坐在四面通的馬車上，以肘支著下，傍晚的微風舒爽清涼，可吹不走心里的煩躁。

凌不疑安靜的騎在車旁，時不時的向車：“不是年底，就是年初。”

“陛下就這麼不放心我嫁給你嗎。”商覺得自己現在說話都慢了。

凌不疑看著孩迷茫的目，低聲道：“夫天地為爐兮，萬為銅；為炭兮，造化為工……”

“這個我知道。”商眼睛一亮，仿佛舉手被老師點中回答般，“是賈誼的《鵬鳥賦》。這是皇后娘娘最喜的一篇，每日都要讀兩句。”果然這慢刀子割的折磨也不是白的。

凌不疑道：“我年時在宮中也曾不適，娘娘就念這篇與我聽。商，你學過的這些，我大多都學過。我也不是一進宮就是陛下的‘十一郎’的，非得有讓世人看得上的才干，才配得上陛下養子的名聲。”

商幽幽道：“……你難道不打算說些寬我的話嗎。”這些日子沒聽宮婢們說凌不疑的故事。

凌不疑溫的看著：“就算你嫁給樓垚，也要過這一關的。倘若你什麼都不學的嫁進了樓家，難道就不會有煩擾嗎。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逃避的病，天底下任何事只要迎上去，就沒有幾件真正難的。”

商嘆道：“凌大人，你是我未來的夫婿，不似夫子。”

凌不疑忍笑：“再忍幾個月就好，等到了我府里你想如何都。沒有滿屋的舅姑姒婦等著你周旋，這點總算比樓家強吧。”

商怔怔著騎在馬上的高大青年，微風習習，拂他素的直裾，冷峻拔。

四下看看，眼見已到了自家那條冷清的巷口，就手去拉青年的長袍下擺，待凌不疑俯下|來，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不想親親我嗎。”

凌不疑神一頓，看孩如朱，兩頰細膩，心中一，當即就要湊過去親吻，誰知商忽往車中一靠，正襟危坐道：“我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教誨，子當端莊自持，不可輕浮。”臉上卻明明白白寫著‘我不痛快也不讓你好過’。

凌不疑見神頑皮，輕輕一笑，也不與計較，當馬車駛至程府門口，他親手將孩托下車時，忽然道：“我今夜能否歇在你家？”

商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自家門前，臉紅低：“你說什麼胡話！”

凌不疑含笑道：“我是說，歇在你兄長那里。”

“這樣不妥。”商的表很正經，“就算你歇在我兄長那兒，保不住外面的人說閑話。”

凌不疑挑眉道：“我們已經定親了，就是睡在一又有何妨。”

這次商居然沒有臉紅，反而驚疑道：“真的嗎，真的無妨嗎。我不是很懂，時下未婚夫妻可以這樣嗎？”比那個時代還開放，居然有些小興呢。

“假的。”凌不疑忽板起臉，常年冷峻的眸子卻滿是笑意。

商陡然沒了興致，淡淡道：“既然如此，凌大人就回去吧，看這天都暗了。”

凌不疑看這幅裝腔作勢的模樣，本來想笑，忽又嘆道：“說到底，是你這幾日在宮里太閑了，難道你就沒覺得有甚不妥嗎？”

商張道：“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我覺得我在宮里很小心呀。”這可怕的宮廷，恨不能連走過幾步都數清楚，這就犯上錯啦！？

凌不疑憐憫的的額發：“沒什麼要的，大約陛下要訓斥你幾句，不過，也不見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