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飯, 梁東要送余和平回去,但是余和平不肯:“我今天不想回去。”他說。
梁東笑著問:“你不回去,課不上了, 不考大學了?”
余和平說:“我考不上長海大學。”
梁東說:“不一定非要考上長海大學, 考上別的學校也好。就算是二本,哪怕是專科, 對你也是不一樣的。你信梁叔叔的話,上不上大學並不只是關系著將來好不好找工作的問題, 對整個人生裡都是有意義的, 尤其對你。”
他是過來人, 懂得大學生活的好,也覺得不上大學是一種憾。尤其是余和平這種家庭條件的孩子,不上大學就意味著去打工, 一輩子就算到頭了。
余和平說:“我帶了書,可以在這裡學,我想明天再回去,我都跟班主任請假了。”
梁東想著余家這幾天也不會安生, 余歡和陳平的爭執,他也不想讓余和平看到,於是就點點頭, 說:“那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好放心。”
余家是沒有電話的,平時梁東給余歡打電話都是打到開的理發店旁邊的小賣部去,對方都已經認識他了, 笑著說:“余歡不在呀,今天店都沒開門。”
掛了電話,梁東問余和平:“你媽媽沒在店裡,你知道去哪兒了麼?”
余和平說搖頭,說:“我不知道。”
他說罷就低下頭來,說:“是年人了,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
“先回家吧。”梁東說。
他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余和平還在原地站著,他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我不想回家。”余和平說。
梁東就笑了:“我說的是回我家。”
余和平就趕跟了上來,臉紅通通的,梁東剛要說小心,他就一腳踩在了松的地磚上,濺了一的泥水,尤其是那隻白球鞋,全是泥。
梁東笑著說:“也不看著腳底下,剛要提醒你呢,你就踩上去了。”
余和平提起,甩了甩腳的泥。
這是他第一次進梁東的家,一進門就一書香氣息,裝修的又豪華又敞亮,他進去之後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因為他鞋上都是泥,走過去都會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腳印。他就提著站到了原地,梁東說:“沒事,進來吧,地能拖。”
梁東說著彎腰收拾了一下沙發上的報紙,說:“一個人住,有點。”
這還?余和平覺得實在太乾淨了,這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樣,寬敞,乾淨,他第一眼看了就又喜歡,又有點自慚形穢。
梁東了外套,說:“你隨便坐,想喝點什麼?”
“我不。”余和平把書包放下,了沙發,他不敢坐,怕弄髒了沙發。
梁東就給他拿了一瓶汽水,上管子遞給了他。余和平抿了一口,大概那汽水特別甜,他忍不住多吸了幾口,他沒喝過這種口味的汽水,草莓味的。
“好喝麼?”梁東問。
余和平點點頭,瞇著眼笑了。
梁東一直覺得余和平很可惜,明明個條件那麼好的孩子,在不健全的家庭裡長歪了。他覺得余和平就是長的過程中太缺父親這個角,所以造了對他超乎尋常的,略有些怪異的熱。
好在還年輕,如果他扶一把,或許還長的正。
梁東家裡也沒有適合余和平的服,余和平個頭跟他差太多了。他找了一件寬大的和大衩,讓余和平去浴室衝一下換上。
余和平有些局促,是自卑造的,他和這個家還格格不,他的服乾淨卻破舊,他的鞋子也是,很土,鞋面上還沾了泥。
但是梁東似乎並不在乎,隻跟他說家裡的熱水要怎麼用,又把洗發水沐浴這些指給他看,然後就關上門出去了。余和平站在浴室裡,扭頭看牆壁上的鏡子。梁東家裡的浴室竟然有一面落地鏡,可以看得見浴室的所有地方。他看著鏡子裡他有些狼狽的模樣,仿佛才想起來他今天出來的太匆匆,頭髮都沒有洗,因為天氣,都結了縷。
他趕了自己上的服,鏡子照著他不著一縷的,他有些害,心想梁東為什麼要在浴室裡裝這樣的鏡子。
他的是男孩子的,好像都還沒完全長開。熱水裹著熱氣衝著他稚的,他忍不住又朝鏡子裡看了一眼,手指不自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肩背。
稚的,裡頭卻住著一個那麼的靈魂。余歡從他小時候便在他面前毫不遮攔的男關系,造了他在上的早。洗完澡之後他乾,想著這是梁東洗過澡的地方,這浴巾過梁東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抓著梁東給他的大衩,半天才穿上去。
這是梁東的衩,包裹過梁東,如今包裹著他。
梁東的太大了,遮住了他的,看起來他好像下面什麼都沒穿一樣。梁東看了一眼,說:“你湊合穿,要是覺得冷就去床上躺著,你平時都午睡麼?”
余和平點點頭,不過現在他可睡不著,很激。
梁東進去把他下來的服都用洗機洗了,烘到半乾,搭到了臺上。
梁東下午也有課,沒呆多久就又回學校去了。學校距離他住的地方並不遠,站在臥室的窗口往東看,就能看到長海大學的鍾樓。梁東住的是六樓,在那附近算是比較高的樓了,往東視野開闊,是一溜的紅瓦的房子,長海市的綠化極好,街道全都是綠的,穿在紅房子裡頭,煙雨蒙蒙,像一幅畫一樣。長海大學上課的鈴聲過雨霧傳過來,一群白鴿在雨裡飛過去,落在了一閣樓上。
真好啊。真好啊。余和平對於梁東有關的所有一切,都是這個慨。覺得真好,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就是這樣的,舒適的,好的,人尊重的。梁東在他眼裡是最鮮燦爛的存在,有著拔高大的材,英俊的相貌,淵博的學識,沉穩的氣度,不凡的家境,崇高的社會地位,幾乎一個完男人能有的條件,他都有了。他還有著讓他興的,普通男人不能企及的件,卻潔自好,能夠抵擋人的。他幾乎看不到梁東的缺點,幾乎是完的,滿足了他對於男人的所有幻想。
他把梁東家全部都看了一遍,像是在窺梁東的生活。梁東的臥室很寬敞,家和床鋪全都是冷調的,很清冷,也很乾淨。
梁東走的時候跟他說要想睡覺就去床上睡,他了那床上的被子,被子和被單都是灰黑的,也沒有什麼圖案,看起來單調又冷淡。他忍不住爬上床,趴在枕頭上聞了聞,仿佛聞到了梁東的味道。
這味道他心裡熱熱的。他鑽進被窩裡,了,想著他要能在這裡睡一輩子該有多好。
大概是梁東的床太舒服,他很快就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想到了早晨他被外頭的敲門聲驚醒,他著眼睛爬起來,拉開窗簾,看到陳平在門口站著。
余歡去開了門,說:“你怎麼又來了,難道我昨天沒有跟你說清楚?”
陳平不說話,就是把余歡往屋裡推。倆人進到了屋,關上了門。陳平說:“我不信,你以前為了我要死要活的,現在能對我一點覺都沒有。”
“你想我對你有什麼覺?”
“你就算是婊子也是我一個人的婊子。那個梁東,他知道你知道你最在床上做婊子麼?他能像我那樣對你麼?”
余和平抓了被子,聽到余歡在罵陳平,兩個人的拉扯撞到了他的門。余歡說:“你兒子都聽著呢。”
“你終於承認他是我兒子了。他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人。”
陳平說罷就親了上去,他太久沒有人了,激的吼了出來。那是余和平很悉的男人的吼聲,他呆呆地躺在床上,既希余歡拒絕他,又希余歡答應他。
余歡的哭泣聲抑卻刺著他的耳,說:“我一輩子都毀在你手裡了。”
余和平躺在床上,掉了眼淚。
他快速地穿上服,草草地把書本都收進書包裡,拿了傘就出了門。余歡臥室的門關著,從沒有過這麼抑的哭聲,一向放肆的,這一次似乎卻唯恐他會聽見。余和平推開房門跑到外頭,撐開傘,雨落到他的傘上,啪啪噠噠,遮蓋了一切聲音。
他的世界裡只有雨聲,清冷的,急促的,催促著他往梁東那裡去。
可是他為什麼那麼傷心呢。是傷心於余歡對梁東的背叛,還是傷心於他本來看到的曙又被霾籠罩。他的母親和梁東,還沒真正開始就要結束了,他又如何抓得住屬於他的機會,他要如何擺這他深惡痛絕的暗的生活,機會如此渺茫,他似乎只有力奔跑才趕得上。
他背著包,舉著傘朝車站跑去。地上的積水濺了他的和鞋子,風卷著雨打在他的臉上,雨傘也擋不住。天才蒙蒙亮,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還金黃的路燈照著蔥鬱的樹木,建築工地上堆的建築材料上傳來嘩嘩啦啦的雨聲,他跑的氣籲籲的,一直將他們小區的大門都遠遠地甩在了後頭,他回頭看,好像他是在逃一種生活。
“和平,和平。”
余和平睜開眼睛,和他上一次生病一樣,他的眼睛都是淚水,只能看到梁東英俊的廓,他卻認出了梁東泛著的眼鏡,便抓住了梁東的手。
他心裡那麼沉,那麼酸,而且很累。梁東說:“睡覺呢,怎麼哭上了?”
他本來只是無聲流淚,這一回卻直接哭了出來,眼淚打了他的頭髮,梁東替他抹開,說:“做夢了吧,沒事,這不都醒了。”
余和平的手搭在額頭上,遮住了眼睛,眼淚濡了他的手背,溫熱的,他說:“你不要笑話我。”
不要背地裡笑話他娘,喊他娘娘腔。他就是這樣的人,這麼可笑的又可憐的一個人,他生就這個樣子,也不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沒有選擇要生在那樣的家庭,沒有選擇要為這樣的人,如果可以,他也像他們大院的那個陶然那樣,那麼好,出,仿佛天底下好的都應該給他,都會給他。
而他只是余和平,不討人喜歡的,永遠站在暗角落裡,心思齷齪的余和平。懷著最暗的念,勾著最鮮燦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