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躺了一會, 忽然有人掀開了他的被子,他嚇得趕將手機藏進枕頭底下,抬頭卻看見劉娟出手來, 說:“給我。”
陶然張了張, 還沒說完,劉娟就將枕頭底下的手機拿了出來。
這一回劉娟沒有摔手機, 而是站在床邊看著他。陶然被看的窘迫難當,蒼白的臉上全是紅暈, 了, 終究一句話都能說出來。
劉娟說:“陶然, 我真對你失。不吵你,不打你,你還想怎麼樣?”
陶然低著頭, 說了一句話:“可你們……”
劉娟皺了皺眉頭,問:“你說什麼?”
陶然忽然抬起頭來,大喊道:“你們就是把我當變態!”
劉娟一僵,大概是被變態刺痛了心, 隨即就低了聲音怒道:“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了,盛昱龍把你的魂都勾走了麼,你知不知道什麼丟人了現在?”
“我變變態了, 我變變態了。”陶然說著就上來奪劉娟手裡的手機,劉娟後退了一步,他就從床上栽下來了,劉娟嚇得趕去扶他, 陶然卻抓住了手裡的手機,劉娟一把將他推開,著氣道:“你難道不是變態麼,不是變態,為什麼要像一個人一樣去喜歡男人!”
陶然的頭撞在床沿上,紅著雙眼坐在地上:“你承認了吧,你們就是把我當變態在囚,看變態一樣看著我,防著我,覺得我讓你們丟人,怕我把人丟的更大,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讓我走呢,既然你們看著我這麼痛苦。”
劉娟也有些崩潰了,搖著頭怒道:“你不是變態,好好的為什麼不男不,為什麼!”
“男的喜歡男的就是變態麼,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同麼?”
他話音剛落,陶建國就怒氣衝衝地進來了,抓著他的領口就給了他一掌。
“我讓你胡說八道,”他說著又扇了陶然一掌,“我讓你胡說八道。”
“我就是同,該死的同,我就是喜歡男人,你們把我當變態,那我就當變態好了!”
劉娟覺得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那麼乖巧的,懂事的兒子,怎麼突然變的那麼偏執,瘋狂,歇斯底裡,他不止模樣變了,連心都變了,刺痛著的心。衝上去攔住在揍陶然的陶建國,說:“別打了,別打了。”
“這樣的兒子,打死算了,我們陶家丟不起這個人,留著他,以後等他一個男人一個男人地往家領麼?!”
陶建國說著對著陶然就又是一腳,他人生中第一次打陶然,就下了狠手,陶然被他踹的抖,陶建國自己都有些不了了,眼淚都要出來了。他不懂,他不懂陶然怎麼會這樣,以前陶然讓他有多驕傲,現在就多讓他失,恥。
陶然太稚了,生長的太順遂,導致沒有心機,單純而脆弱,像是溫室裡的花朵,經不起一點摧殘,只不過是父母的異樣眼,他就崩潰了,陶建國揍他,他反而到毀滅式的解,心頭了很多苦悶。
大年三十,除夕夜,其實是最有年味的一個夜晚,家家戶戶興高采烈地圍在一起吃團圓飯,看家家戶戶都會看的春節聯歡晚會。長明縣的除夕夜冷冽,但時不時就有鞭炮聲傳出來,家家戶戶都亮著,這大概是一年到頭,長明縣人口最多的時候,大家都回來團圓。
要是放在往常,陶然大概會和陶建國夫婦一起吃年夜飯,然後一起看春晚,陶然一般都會看到半夜才會去睡,有時候還會熬通宵,早晨迫不及待地穿上自己的新服,跟著朋友去給長輩們拜年,然後大年初一睡上一下午。他關於春節的回憶都是很好的。
但是這一年不一樣,這一年春節,他們家連年夜飯都沒有吃,他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聽窗外孩子們的笑聲,有人在放鞭炮,不知道是誰家的電視機開的聲音那麼大,隔著窗戶他都能約聽到。
劉娟拿著小藥箱進來,打開了燈,在他床沿坐下,要給他傷口。
陶然不讓,躲了一下,劉娟紅著眼說:“ 媽媽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媽媽是氣糊塗了。”
“你沒有說錯什麼,是我錯了,我不怪你們。”陶然默默地說。
劉娟低了聲音,含著眼淚說:“陶然,聽話,讓這些都過去,好麼,就回到以前那樣?”
“如果我回不去呢?”
“怎麼會回不去呢,”劉娟抹了一把眼淚說,“你不過是不懂事,走彎了路,回得去的。”
陶然也不說話,劉娟沉默了一會,繼續說:“我和你爸商量好了,過幾天和你一起去廣州。你爸認識的人有在廣州打工的,說那邊春節後廠子裡正招人,我和你爸打算都去。咱們一家三口都搬過去,以後不回來了,你上學,我跟你爸爸在那打工,咱們一家都留在那裡,好麼?”
陶然聞言立即抬起頭來,說:“你們是要盯著我麼?”
劉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最後說:“為了大家好,你還年輕,現在被衝昏了頭腦,我們看著你,你冷靜冷靜,好麼?就冷靜冷靜,算媽求你了,你知道你爸爸打了你以後,自己回房間抹淚麼?你是我們的兒子,我們還能害你麼?”
陶然說:“我知道你們不會害我,可你們就是不懂我。”
大年初一,梁東和梁母都還沒有回來,余和平一個人吃了早飯,上午的時候就拎著他年前買的年貨,去城中村的陶家了。
結果到了陶家,卻發現大門閉,他敲了敲門,也沒聽見有人來開門,於是就喊了兩聲,結果旁邊一戶人家出來一個中年人,問說:“你找陶家的人?”
余和平點點頭,那人說:“他們家搬走了,不在這裡住了。”
余和平愣了一下,說:“搬走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大車小車地搬走了,這個月房租剛的呢,也不要了。”
余和平很吃驚,問說:“那您知道他們搬哪兒去了麼?”
“回老家了唄。”那人說,“長明縣的吧?”
余和平就更吃驚了。
因為年前他來,陶家人沒有說要搬家的事,而且他覺得如果他們要搬家,陶然肯定會先跟自己說一聲的。這麼突然地搬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據他所知,陶氏夫婦的工作如今不是都在市裡麼?
他太擔心了,於是就直接坐上了回縣城的汽車。
余和平其實不大想回長明縣了,他對於老家有著不大愉快的記憶。尤其是他父母過世之後,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大院裡的那些人。他不喜歡別人來安他,可憐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現。車子進縣城地界的時候,他看著悉的景,心裡頭十分慨。
他回到大院,果然見很多人在院子裡玩,大家看到他都圍了過來,關切地問他如今去哪裡了,過的怎麼樣。余和平敷衍了一下,說:“我回來找陶然的。”
提到陶然,大院裡那些爺爺叔叔阿姨都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拉著他問:“你知道陶家發生什麼事了麼?”
余和平問:“發生什麼事了?”
大家都一副關心又好奇的八卦模樣,說:“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們家的人從市裡回來,都變了樣呢。”
陶建國以前開朗又豪爽,和大院的人來往,熱鬧,如今大門都不出了,劉娟本就是文靜的人,就更出門了,最蹊蹺是陶然,回來這幾天,都沒見他出過門,據鄰居“可信”消息,半夜還聽見他們家吵架呢。
大家的推測是夫妻倆鬧矛盾了:“外頭燈紅酒綠的,大概是陶建國在外頭心花了,所以全家才搬回來了,還老吵架。”
“也可能是夫妻倆在市裡壁了,這年頭下崗的那麼多,市裡的生意難道就是好做的?這下好了,賠了,隻好回來了。”
說法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陶家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所以一家人才會這樣。
余和平從人群裡出來,拎著東西上了樓,後有人看著他說:“他好像比以前胖了,也高了,臉也比以前白了。”
“可不是麼,沒了父母,反倒看著比以前生活的好了,也是怪。”
“可見當初跟著余歡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人都死了,你們還提人家做什麼……”
大家眼睛就都盯著余和平看,見余和平上了樓,到了陶家門口。
余和平敲了敲門,喊了一聲:“劉姨,陶叔。”
他沒聽見靜,正要走到窗口去看看,房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劉娟,看見他愣了一下,說:“是和平啊。”
“劉姨,過年好。”余和平笑著說。
劉娟點點頭,要笑不笑的,臉很是蒼白,一看就不對勁。余和平問:“陶然在麼,我來看看他。”
“誰讓你來的?”劉娟問。
余和平愣了一下,說:“我去城中村看你們,結果鄰居說你們搬走了,我就……”
劉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臉又紅了紅,說:“他不在家,去親戚家玩了 。”
余和平愣了一下,不知道真假,劉娟似乎有些窘迫,張了張,說:“你跑這麼遠來看我們,阿姨謝謝你了,本來該請你進來,留你吃頓飯的,只是……我們家有點事,你……”
余和平一愣,也很窘迫,趕擺手說:“沒有沒有,我本來就是來找陶然的,他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正好梁他們也回來了,我還要去他們家拜年呢……那劉姨,我就先走了……”他說著就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劉娟,劉娟尷尬地說:“你拿給梁嬸他們吧,省得再花錢買東西,你的心意劉姨知道了,謝謝你啊和平。”
余和平把手裡的東西往劉娟手裡一塞,趕轉就走了,被拒之門外,他真是沒想到,其實心裡也很尷尬。下樓的時候怕大院裡的人會問他,走的和呢快,路過他們家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忍不住朝他們家看了一眼。
門上大鎖鎖著,上頭了個大紅的春聯。
余和平本來沒什麼覺,這時候卻突然心裡一酸,覺得昨日種種,卻仿佛前世一般遙遠夢幻。
他也沒急著走,而是繞到了大院後面的小巷子裡,陶然的臥室,在那面有個窗戶。他站在巷子裡朝陶然的窗口看了看,可惜什麼都沒看到,窗簾也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