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豪紳對於沈溪前來主持賑災非常牴，但由於彼此份相差太過懸殊，他們沒法明着對抗，只能採取消極應對的方式，力爭不拿出糧食，或者是拿。

於此同時，城商戶中間，消息也傳播開來。

商會將開封府的大商人聚攏到一起，商議籌集糧食資之事。

與豪紳們所持牴緒不同，商戶們對於向沈溪納糧並沒有太大意見。

中原地區通發達，再加上大明從弘治朝開始，從商環境趨好，使得民間商貿逐步發達起來，這些年地方商賈從閩西商會那裡學會了如何抱團取暖，河南之地的商會也應運而生。

開封府乃古都大城，豫商中有很多在開封府設立分號，洪災發生後，一些想發國難財的商人早早便組織貨源，包括糧食、藥材等運抵開封府，正好趕上沈溪前來賑災。

開封本地商會的會長呂梁霖，早年常走遼東做皮草、人蔘生意，發家後在開封當地經營起了藥材鋪、皮草行和糧店，雖然名下鋪子不是最多的，但人脈卻很廣，被推舉爲開封商會會長。

這次他把商人們召集起來，匯聚於府中後院商議籌糧之事。

“呂當家，敢問沈大人前來，我等可有機會前去拜會？”一名商人神熱切地問道。

旁邊馬上有人附和：“是啊，沈大人乃朝中一等一的高，又負文曲星、武曲星之名，若我等有機會覲見的話，實乃三生有幸。”

“對，對。”

很多人抱有同樣的想法。

呂梁霖搖頭道：“鄙人從何得知是否有幸拜會沈大人？不過此番沈大人派人來跟地方商會通氣，告知只要幫忙籌集糧食，之後朝廷調撥賑災糧食到位後會逐一予以歸還，且有稅賦方面的減免。”

“這好……”

一羣商人私下商議，覺得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不虧。

人羣中走出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痩削商賈，姓馮，直接問道：“卻不知我等是否有機會涉及江南商品的買賣？”

很多人目越發熱切，眼地着呂梁霖，好像有一場天大的富貴在等着他們。

呂梁霖皺眉：“沈大人沒到，怎麼樣還不清楚，鄙人如何回答各位？咱現在商議的不過是借糧食給朝廷，如此便要沈大人將江南買賣予一部分給咱，這算是坐地起價嗎？”

姓馮的商賈很是慨：“聽說江南繁華，尤其是海邊新建的那座城市，燈火輝煌，徹夜不歇，堪稱不夜城，富庶不亞於南京、蘇州之地，尤其生產的水泥、玻璃、鋼錠、骨瓷、香水、香皂等等暢銷天下，我等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跟沈大人絡，才能從新城商品買賣中分得一杯羹……”

“糧食才掙幾個錢？哪怕三倍五倍，也就是幾百上千兩銀子的買賣，而且賺的還是昧心錢，心裡會不安……但若跟沈大人搞好關係，恐怕就是一生的富貴……諸位，你們說是不是啊？”

旁邊一名年輕商賈道：“就怕沈大人不給機會……咱做這點小買賣，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也是。”有人吱聲道，“開封府沒什麼大商賈，咱的家本就不放在人家眼裡，說句不好聽的話，沈大人撥一寒，都比咱腰，也就救災能用上咱……若是朝廷調撥及時，何至於要用我們來出糧？或許這真是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呂梁霖道：“如此說來，諸位都同意借糧給沈大人了？”

馮姓商人問道：“現在只是有人來通氣，是否做的準？還是說等沈大人來了之後再行商議？”

一羣人又着呂梁霖，眼神中滿是期待。

呂梁霖爲難道：“就怕沈大人到來後，知府衙門設宴款待，士紳也都排隊招待，我等沒機會覲見……這裡可沒人敢承諾。”

“若有機會，能涉足新城買賣，別說借點糧食，就算是把家捐了也啊。”人羣后面有人高聲喊着。

“呵呵。”

有人在笑，可能是嘲笑，也可能發自心，場面變得輕快許多。

呂梁霖道：“要不這樣吧，諸位先行回去準備，除了日常用度所需，把餘糧都準備好，沈大人曠世奇才，去年領軍平了中原戰，對我等有莫大的恩德。等沈大人到來後，諸位可跟鄙人一同前去拜訪，能見到沈大人最好，若見不到……只能說憾。”

有人道：“如此去求見有何用？最好早早定下迎接之事……府可以迎接，難道我等便不能出迎？再者準備厚禮相送，若是以後沈大人能多照顧一下咱開封府的商賈，就算讓咱喝口湯，也是足以留下幾世的富貴。”

“那是，那是！”

一名姓何的商賈道，“沈大人治理地方卓有效，尤其支持工商業發展，所到之百業興旺，誰不想結？沈大人能來開封，可說是咱們所有人的榮。”

呂梁霖眉頭皺：“你們都願意出糧，還只是上說說？這可是大事，不是你們隨便吹牛不打草稿，是要拿出實際行來的。”

姓何的商賈道：“糧食可以出，要不呂當家的直接定下個數字，各家回去稍微合計，明日各家就把能籌措的糧食清單上來……您看如何？”

呂梁霖點頭：“也行，趁着沈大人沒來之前，先把事定下。若沈大人到了後，真要去見的話，誰借出的糧食越多，誰就排在前面，沈大人或許會就此高看一眼，江南的買賣也就順理章落到他頭上。”

姓馮的道：“那借多糧食才合適？”

“自己看着給唄……就算你不想給，難道還有人會強迫你不？”有人在旁奚落道。

姓馮的商賈氣惱道：“哪個不開眼的說話？老夫在賑災之事上一向不餘力，難道誰還會吝嗇不？”

又有人道：“是否吝嗇不一定，若非沈大人親自前來，你們會想着借糧食？別想着哄擡價，謀取暴利就是好的……先前開封府發出通告籌集糧食，你們如何迴應的，自己心裡最清楚。”

呂梁霖擺擺手：“諸位莫要爭吵了，既然大家都有心借糧食，鄙人先在這裡定下來，明日一早便統計數字，各家據自己的實際報上報。若有虛報，別怪事後朝廷追責！”

……

……

沈溪人尚未抵達，開封府城已就否借糧之事產生爭議。

以地主豪紳爲主的羣基本選擇抗拒，也包括他們投資開辦的商號；而於社會底層的商賈，則已做好準備，甚至主求借，尋求能參與到新城的建設以及加沈溪主導的新的商貿系中去。

沈溪積極準備賑災的同時，京城這邊救災組織工作進展卻異常緩慢。

哪怕謝遷再有心，但因他思維的侷限，還有他行事的古板和固執，使得救災推進非常困難。

“謝老，現在獲悉，西北府庫空虛，甚至今年宣府和三邊還跟朝廷申請後續軍糧補助，此時徵調只怕會遭致軍中強烈不滿……若強迫遵行，西北地方必然會想法設法拖延，直至事不了了之……”

楊一清單獨跟謝遷彙報時，沒有作任何瞞，直接把面臨的困難跟謝遷說明。

謝遷嘆道：“連年征戰下來，西北屯田大計屢遭破壞，原本以兵養兵的計劃基本破產……唉，大明窟窿實在太多了。”

楊一清趕請示：“之厚上奏已到京師，以他所見，朝廷需儘快借調銀兩往河南，以銀兩賑災方爲上上策！”

“什麼？”

謝遷很意外，“他這麼快就有上奏到京城？”

楊一清點點頭：“非但如此，聽說接到聖旨後，他立即啓程，目前已到河南歸德府，積極組織救災，已初步穩定那裡的況，下一步就要到災最嚴重的的開封府。”

謝遷想了想，嘆道：“他倒是兵貴神速，或許跟他正在北上途中，調頭比較容易有關……這也是陛下爲何指派他去賑災的主要原因。”

楊一清心想：“這會兒還計較沈之厚行快慢作何？不是應該先想想怎麼才能消弭災難？”

此時楊一清語氣變得謹慎許多，因爲他知道接下來說的話很可能會及謝遷逆鱗，輕聲道：“謝老，之厚的上奏中，提到以朝廷銀兩換取地方士紳存糧，同時向商賈籌措和藥材，並提出朝廷從全國各州府調撥糧食到災區不妥，所以……”

謝遷板着臉道：“他還沒當大明的家，便開始指責同僚所作所爲？”

這話讓楊一清很不自在，心想：“我現在當大明的家，不照樣被你左右想法，連主見都不能有……到底誰纔是戶部尚書？”

楊一清試探地問道：“畢竟之厚人已在災區，瞭解當地的況，或許銀子真有用……不如聽他的？”

謝遷道：“大明這麼多銀子，都是他從外邊找來的，跟佛郎機人做買賣，用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白銀，換得大明如此多的絹布、茶葉等，這買賣他以爲賺了，卻是與民爭利，偏偏朝中人還在爲他搖旗吶喊。”

楊一清臉上滿是苦笑：“那就是回絕他的上奏？”

謝遷搖頭道：“老夫豈能私自決定賑災大事？還是要向陛下請示……把他的上奏送去臨清，讓陛下知道他的意思。”

“這……”

楊一清越發爲難了，心想：“謝老分明是在給沈之厚出難題，上奏用一天多才送到京城，再用一到兩天傳到臨清，陛下給出批示後再送回京城，再回復沈之厚，這麼來回折騰，那事基本就黃了。哪怕實現，救災工作也嚴重滯後。”

楊一清道：“謝老，救災工作刻不容緩，您看……”

“那就趕把糧食調到災區！”

謝遷生氣地道，“去年各地不是有很多地方表功，說府庫充盈嗎？現在有多糧食已經運上路？”

楊一清低下頭：“只有幾百石，都是京師周邊徵調來的。”

謝遷瞪大眼：“什麼？才幾百石？現在各地奏報災百姓可是有三五十萬，這點兒糧食怎麼夠？”

“所以……”

楊一清臉越發難看，這一切都是謝遷固執已見造的，偏偏對方還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他現在不想爭辯，在很多事上他都無能爲力。

謝遷坐在那兒，半晌沒說話，對當前局勢到極度悲觀，裡呢喃：“花了四五天時間，只籌集到幾百石糧食，而且還在京城沒上路，送到災區，怕是要半個月後了……不知有多百姓死。”

楊一清着謝遷，不言不語。

謝遷想了想，嘆口氣道：“不妨就按照他所說，暫時徵調五萬兩銀子用於賑災。這件事先不請示陛下，直接由老夫來定，出了事也由老夫承擔。”

楊一清鬆了口氣，心想：“五萬兩雖然不多，但若是運送及時的話，可解燃眉之急。現在就看沈之厚是否能用這五萬兩銀子買到應急的糧食。”

楊一清道：“那謝閣老，此事還請不請示陛下？”

謝遷搖頭：“該請示還是要請示，規矩不能變，作爲臣子，雖然可以隨機應變，但最終還是要獲得陛下準允！若陛下對置不滿意，還得負荊請罪，這纔是爲臣之道！”

……

……

京城，壽寧侯府。

張鶴齡一臉懊惱之，打量悠閒喝茶的弟弟，神如同在看生冤家死對頭。

張延齡呷了一口茶，笑呵呵道：“大哥，這次從宮裡得來的消息沒跑了，沈之厚前往災區，聽說朝廷沒有糧食給他賑災，估再有幾天，就要到災最嚴重的地方，指不定就要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