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離本是天地間盛開的第一朵花，生于混沌，世間獨一無二。也正因為此，比普通草木更難以化形。

　最后足足用了數萬年，才終于化為人形，真正出世。

　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晏重霽。

　彼時晏重霽已是昆侖山方儀圣人座下大弟子，天賦心智世所罕見、遠超他人。又因他乃是天地靈石所育，天生冷心冷、心若磐石，修行不到萬載，便已修上神。

　六界之中，圣人之下，他便是戰力第一。

　世人皆以為靈石所育的晏重霽無心無，只有昆侖山的人知道，他們的大師兄雖然格冷淡，容如冰，沉默寡言，但其實最為負責。

　方儀圣人長年閉關，昆侖山的一切事務基本是由座下長徒晏重霽打理的，包括教導下面的師弟師妹。

　一萬三千年前，忽有一日已多年沒有收徒的方儀圣人心有所，算到自己即將再得一個小徒弟。

　便是歲離。

　只是彼時歲離才初初生出意識，還未化形，只是一朵花，還不能拜昆侖山。

　方儀圣人略算了算，小弟子化形大概還需千年，因此把事代給長徒晏重霽后，他便又閉了關。

　天地間盛開的第一朵花，比之先天靈寶還要珍稀，自然會引得人覬覦。那時的六界還未統一，各方勢力混戰不斷，并不安寧。

　歲離未化形，生出意識后滿仙靈氣再也掩不住，毫無自保之力。是晏重霽守在旁邊，替擋住了所有覬覦的目，歲離這才能平安活下來。

　晏重霽子認真，他示方儀圣人為師為父，對其的囑咐，沒有半分奉違，當真在一朵花邊守了一千年。

　直到千年后，歲離終于化為人形，他才領著尚懵懂無知的回了昆侖山。

　此后，了方儀圣人座下小弟子，了昆侖山快樂無憂的小師妹。師尊為賜名：“歲離。”

　離為火，屬，氣也，而真寄焉。地二生火，在人為心，一點真，藏于二之中，居于正南之位，有人君之象，為十二之尊，萬神之宰，人之主也。（1）

　是昆侖山年紀最小的一個，無論是師尊還是師兄師姐都對很好，說是把捧在手心也不為過，從未讓過半分委屈。

　曾經有人笑稱，是昆侖山的小公主。

　歲離喜歡昆侖山上的每個人，但最喜歡的卻是最冷然的大師兄晏重霽。

　他是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一千年的時間，哪怕他們從未說過一句話，可在初初化形的歲離心中，大師兄是比師尊還要讓親近依賴的人。

　起初，只是崇拜依賴，后來不知何時，終究還是生出了其他心思。

　喜歡他，甚至不再滿足于只做他的小師妹。

　晏重霽對沒有男之，歲離從始至終都知道。他提出與結契，與無關，只因是他的小師妹，而他是昆侖山的大師兄。

　他要護著

　這一切，都明白。

　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大師兄那麼優秀那麼好，又怎麼能不喜歡他？能與他結為夫妻，又如何能不高興？

　“……君上？”

　耳邊傳來了悉的聲音，模糊的夢境霎時消散，歲離驀然睜開了眼睛，眸微微有些迷離，不過轉瞬便已然恢復了清明。

　“曜烈？”塌上，歲離重新坐直了，想到剛才的夢，眉心微微擰了擰，聲音暗啞，“我睡了多久？”

　“回君上，將將半個時辰。”曜烈恭敬的立在一旁，垂首回道。

　“半個時辰……”歲離輕笑著搖了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邊如何了？”

　曜烈微頓了片刻，才回道，“君上，這是司命仙君呈上來的凡冊，請您過目。”

　他一邊說，手心一，一本冊子出現在了歲離的眼前，正是由司命仙君掌管的凡冊。

　凡冊，分為人冊和妖冊，記載了凡間的人和妖的命數。

　晏重霽下凡渡劫，轉世為凡人，他作為凡人的那一世自然也會出現在凡冊上。不僅是他，他帶上天界的那只小妖也應該在上面。

　凡冊記載，晏重霽于百年前投于一戶富貴人家，這富戶祖上曾出過朝廷大員，底蘊頗深。

　為此家的嫡長子，本應錦玉食富貴生活，只可惜恰逢世，晏家遭逢大，四散奔離。

　彼時晏重霽尚在襁褓之中，在逃難途中不幸與家人離散，因緣巧合之下被一家道觀收養，了一名小道士。

　神尊轉世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天賦異稟，骨奇佳，于修行上一日千里，不過十來歲便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人間世，妖魔層出不窮，晏重霽十五歲便出了道觀，做了一名除妖師，云游天下，斬妖除魔。

　凡間如他這般的修者，想要修正果，至得花費數百年甚至千年之久，但晏重霽只用了百年，便大道有。

　況且他本就是神尊世，此一世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的一個小劫。

　他在人間百年，降服的妖魔不知凡幾，積累了無數功德，在百歲之時，可重回天界。

　按理，渡劫歸來的仙神歸位后都會恢復所有記憶，可不知為何，晏重霽卻依然只有在人間的百年記憶。

　“君上，神尊他沒有了在天界時的記憶，所以才會對您是那般態度。”曜烈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仙，一句安說的干的。

　“你來就是想對我說這些？”歲離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放心吧，你家君上還沒有那麼脆弱，也沒有這麼斤斤計較。”

　“……臣不是這個意思。”曜烈張了張，半晌，出了這麼一句話。

　“行了，本君只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較真作甚？”歲離合上人冊，翻開了妖冊，面上無甚變化，似是漫不經心，“可有查到神尊失憶的原因？”

　“臣無能，只查到神尊飛升之前曾與下界一個大妖斗法，那只大妖藏有針對神魂的仙，眼見不敵神尊，便自曝了丹，啟了仙……”

　說到此，曜烈抬眸看了歲離一眼。

　余下的事，不用曜烈說，歲離也知道了。普通的仙自然傷不了晏重霽，可那時他尚未歸位還是凡人，而且這還是針對神魂的仙，晏重霽想要全而退并不容易。

　凡冊上記載，是他帶回來的那只小妖為他擋下了一擊，他才僅僅只是傷了神魂，失去了天界的記憶而已。

　但那只小妖就沒有這般好運氣了。

　那小妖名似和，本是凡間一株隨可見的野草，有幸生出靈識，后修人形，妖力并不強。

　那一擊之下，似和雖僥幸活了下來，但卻破了妖，毀了妖丹，徹底損了基。

　雖是妖，但從未害過人，還經常幫助山下的凡人。單純善良的小妖自是惹人憐的，為除妖師的晏重霽沒有收了，甚至還把留下來，用心教導。

　此后數十年，似和都跟在晏重霽邊，一人一妖踏遍了人間山河，自然深厚。

　所以為妖的小妖才會為了除妖師不顧命，而殺了無數妖魔的除妖師也才會不顧天命，強行帶著一只妖上了天界。

　“倒是個有有義的妖。”

　華麗的宮殿里，沉默了不知許久，歲離才忽然笑了一聲，“一個除妖師卻養著一只妖，想來我們的重霽神尊很是喜那只小妖。”

　話音未落，歲離便閉上了，臉晦暗不明。

　口口聲聲說著不會斤斤計較，可原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堂堂天君竟然對一只凡間小妖生了嫉妒……何其可笑可恥？

　“他們現在如何？”半晌，歲離才重新開口。

　曜烈垂首回道：“……神尊帶著那只草妖回了神尊府。”

　神尊府，是獨立于天宮之外的存在，亦是神尊重霽的居所。不錯，雖然他們已婚萬年，但并未如其他夫妻一般同居一。

　他們不是因婚，這一場婚姻本就是有名無實，無關半分。

　起初剛結契時，歲離也曾踏足過神尊府，但隨著與晏重霽關系逐漸冷淡，算下來，已有九千三百年沒有去過了。

　晏重霽與結契，本就是為了救，所以從始至終，歲離都沒有怨怪的資格和理由。

　只是真聽到了他帶著其他子回了神尊府時，空空的心口還是不可避免的疼了一下。

　歲離忽然站了起來，轉朝殿外走。

　“君上？”

　“出去走走，算起來，本君已有數年未親自巡視天界了。”話音剛落，君已經出了殿，“今日正好。”

　“仙乃是天界獨有之，出現在凡間定有蹊蹺，更何況如何為那麼巧落在一只大妖手中？”歲離扯了扯角，忽地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今日晏重霽當著眾仙神的面下了本君的面子，想來，有些人已經要坐不住了。”

　曜烈怔了一瞬，立刻跟了上去。

　“聽說了嗎？重霽神尊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只凡間小妖，聽說甚是鐘。”剛出了天宮不遠，曜烈便聽到了幾個神仙圍在一起私語。

　前方歲離已經頓住了腳步。

　曜烈眉心皺，也跟著停了下來。

　以他們的修為，只要他們不想，那些說小話的小仙自然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當然聽說了，這麼大的事早就傳遍天界了。神尊甚至還為了那只妖，與君上了手。神尊與君上可是萬年的夫妻，結果竟然比不上一只小妖。”

　“不過是表面夫妻，天界誰不知道神尊與君上結合不過是為了幫助君上穩固地位？神尊又不喜歡君上，只把當師妹而已。”說這話的神仙嗤笑了一聲道，“聽說那小妖為神尊瞎了眼、破了丹，差點丟了命。兩人同生共死，歷經無數磨難，兩人之間的自然不是什麼同門師兄妹能比的。”

　“倒也是……”

　“是啊，在天界這麼多年，神尊一直都是清心寡的模樣，什麼時候這般張過一個人啊？想必這才是神尊真正的模樣吧。”

　“自然！要我說，君上的位置怕是不穩了……”

　曜烈臉大變，而歲離已然笑出了聲來。

　直到此時，那幾個小仙才恍然發現了旁邊還有他人，見到來人是誰后，皆臉慘白，一跪在了地上。

　“參、參見君上！”

　“跪著作甚？說啊，繼續說，本君還想接著聽。”歲離笑意盈盈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神仙，笑靨如花。

　“君上恕罪，小仙、小仙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聞言，方才還說得興起的那些神仙臉劇變，慌忙求饒。

　見此，歲離臉上的笑散了。

　“本君的位置坐不坐得穩便不由你們心了，無論未來如何，如今六界之主還是本君。既然說不出來，那以后也不用再說了。”容絕艷的年輕君淡淡掃了跪在地上的神仙一眼，居高臨下的道，“來人，押下去。”

　“妄議君上，以下犯上，此不忠不敬，罪不可赦。著出仙骨，貶下凡間，十世不得歸位！”

　“臣遵命！”

　“不要，不要！君上饒命，求君上……”

　歲離看也沒看虛求饒的幾個神仙，下完命令后，徑直朝前走了。飛的金擺在白云間如夢似幻，貴不可言。

　“歲離，你冷無，狠毒冷酷，不配為天君！你不配！”見高高在上的君沒有半分心，其中求饒的一個神仙眼睛紅，忽然大吼道，“沒有神尊，你算什麼天君？！你不配……啊！”

　話未說完，一聲慘響起，一道鮮紅灑滿了白玉般的地面。曜烈收回了染的刀，冷聲道：“直呼天君名諱，不敬君上，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