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玉背對他背起權一真，不答。君吾道：“這麼做當然可歌可泣，高尚。不過，這真的是你的本心嗎。你勉強了自己幾百年，到現在還要繼續勉強下去？”

“……”

“你真當一點都不恨你現在救的那個人？就算不恨，難道也不討厭？”

“……”

引玉終於忍不住了。

他握了拳頭，哢哢作響，猛地轉，道：“我是恨！我是討厭！！！但是，那又怎樣？！”

權一真激不已，一邊說話一邊從鼻子裡往外狂噴鮮，道：“師兄……”

引玉喝道：“閉！！！”

他又轉向君吾，道：“您……您……你！你為什麼，一定要提醒我這一點？！說得好像你們都很了解我似的！是，我是討厭他！但是，那又怎麼樣？！他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我恨恨他還不行嗎？！”

“……”

謝憐一顆心沉到穀底又高高拋起，哭笑不得，險些栽倒。這是什麼歪理啊？！

接下來，引玉又道：“……但是……但是我也……就只想討厭討厭罷了，不等於我就一定要害他。什麼‘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天賦以外，沒有什麼東西天生就是該屬於誰的。別人的東西，我不要！！”

謝憐眼前一亮，喊了出來：“說得好！”

引玉又道：“我是想回上天庭，我是想位列十甲！但是！如果不是我自己修來的，那就本沒有意義！我倒黴，我認了！如果我沒他厲害，那我起碼能承認我的確沒他厲害！

“承認我就是不如他，也沒那麼難！”

傲氣！

這一刻，謝憐終於又在引玉上，看到了他年時的那種采和傲氣！

“哇”的一聲，權一真在他背上哭了，鮮混著眼淚鼻涕一起滾滾飛噴，引玉給他噴得也滿臉是，崩潰道：“別噴了！！！”

權一真嗚嗚嗷嗷地道：“師兄，對不起！”

引玉忍無可忍地道：“你也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了！反正你再怎麼道歉也還是不懂的。我真的夠你了……”

君吾歎了口氣，了太。引玉又道：“況且……況且我也不是一無是。你也說了，論總才幹，他未必比得上我。我有我自己的……”

哢。

君吾轉過去，隨手一揮，道：“彩。我想，你和仙樂一定很談得來。”

……

怎麼了？

怎麼了？！

謝憐被綁在椅子上，心髒狂跳要跳出腔。引玉怎麼了？！

他只是不說話了，臉也變得很奇怪。而君吾負手，從容不迫地邁出了那個看似強勁的圈，本沒有到一一毫的阻力，道：“多我也猜到你會這麼回答了。所以，沒先給你取下咒枷。”

咒枷？！

引玉手上，的確是有個咒枷的！謝憐趕看過去，引玉也抬起了手腕。

只見那原本一圈各帶般的咒枷收了許多，得仿佛要把引玉那只手勒斷，而引玉整條手臂已經變紙一樣的慘白，並且那慘白還在不斷向上蔓延。

這咒枷，居然在吸他的！

謝憐猛地向前一撲，連人帶椅撲倒在地，這下，連鏡子也看不到了。他在地上瘋狂掙紮，卻本沒用，只能聽到鏡子裡傳來毆打之聲。

過了好一陣，一雙白靴出現在他眼前，卻是君吾回來了。

他手裡拿著一只吸滿了、變深紅的“咒枷”，應該是從引玉上取下來的，蹲下來，了謝憐的頭頂，道：“和你的小朋友去道個別吧。”

若邪的死結終於松開了。謝憐爬起來就沖他臉上打了一拳，當然沒打中，還差點又摔倒，但他本來也沒指打中君吾，只是泄憤，狂奔到隔壁殿。

只見引玉幹地躺在地上，又白又薄，像個紙片人，臉頰也幹癟下去許多，上的靈都消失了，重新回到又鼻青臉腫了幾倍、已經完全認不出本來面目的權一真上。看來，那些法力已經歸原主了。

謝憐撲了過去：“引玉殿下！！！”

引玉瞪著一雙比平時突兀多了的眼睛，看到他，啞聲道：“太子殿下……”

權一真趴在地上號啕大哭，仰天號道：“對不起師兄，我只會打架，但是我打不過他！”

他口鼻的鮮又噴到引玉臉上和眼睛裡，是看著都難極了，引玉額上忽然青筋暴起，回返照般地喝道：“讓你別噴了！！唉！算了……你氣死我算了……”

他又有氣無力了下去。這幅形，謝憐也不知道，他是更想唉聲歎氣，還是更想潸然淚下，或者其實更想忍俊不。

忽然之間，引玉幹的眼眶充滿了淚水。

他小聲道：“我知道的。”

他道：“一真是個奇人，我是個庸人。最高也只能走到那一步了。我知道的。”

謝憐心中，蔓延上一陣無力的痛楚。

引玉道：“雖然我知道，但還是不甘心。其實，我和鑒玉想的是一樣的。我比他更不甘心。我不是沒有過怨念，沒有怨念是不可能的。我後來都不敢想，那時候我為什麼明知一真穿著錦仙，還說讓他去死。到底是被氣得失去了理智，還是真的想讓他去死？”

謝憐抱著他道：“沒事了沒事了。這些都是小事了，真的。引玉殿下啊，你再在這世上活個幾百年的，你就知道這些真的都沒什麼了。氣得失智也好，真想讓人去死也好，隨便吧。誰沒這麼想過呢？我還想過屠盡天下負我人呢，是真的，不瞞你說，我還差一點就做了，你看我不也很厚臉皮地活到現在。你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這才是最重要的啊。”

引玉道：“可是……最後我……果然還是覺得……不甘心。”

他哽咽道：“既然已經注定了我不能為驚才絕豔之人，那至，我……想為善良無暇之人。但是……我還是做不到。真的……太不甘心了。說實話，就算到了這一刻，一想到我是因為一真這個傻小子死的，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我連無怨無悔、滿心釋然地死去都做不到，這算什麼呀。”

謝憐聲道：“殿下，你已經很努力了。而且，你做得很好了。比大多數人都好太多了。”

引玉終於勉強笑了笑，道：“比大多數人好嗎？”

笑完，他歎了口氣，最後憾的聲音隨魂逝去，喃喃道：“可是，我想做的，是神啊……”

謝憐深深低下了頭，道：“可是，引玉殿下，這世上，其實本沒有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