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嗤笑一聲,一轉,便見謝憐站在他後面,雙手藏在背後,道:“三郎,聽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花城仿佛已等待多時,抱著手臂,歪頭看他,笑地道:“嗯。是啊。”
謝憐輕咳幾聲,突然跳起,猛地把那枚長命鎖套上他脖子,道:“這個……匆匆制,還不要嫌棄!”
那長命鎖雕有與他護腕一般的花紋,楓葉、蝴蝶、猛等,致至極,且蘊含一陣強有力的靈力,一看便知非是凡品。群鬼紛紛起哄道:“絕了!太好看了!這是什麼寶貝啊!”
“啊!只有城主才配得上這種寶!也只有這種寶才配得上城主!”
他們喊得浮誇至極,弄得謝憐哭笑不得,越發張,不知該不該問花城覺得怎麼樣。花城也一語不發,只是眼睛明亮至極,邊浮現笑意。
頃,他拿起那枚銀鎖,似乎正要開口,誰知,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謝憐忽然雙膝一,向地上跪去。
這可真是突如其來,原本樂呵呵圍觀的群鬼發出陣陣驚呼。花城笑容瞬間沒,眼疾手快接住了他,道:“哥哥?怎麼了?”
謝憐面發白,勉強一笑,道:“沒……”
話音未落,頭一窒。
要糟,又來了!
那莫名其妙的心痛又來了,而這一回,那痛是前所未有的劇烈,仿佛心髒被炸開了。
謝憐暗不好,沒想到這痛如此來勢洶洶,還一次比一次狠,偏生在這關頭發作!
他尚且算鎮定,但那劇痛還在持續,仿佛有人揮舞著一桃木楔子,一錘一錘釘他的心髒。謝憐痛得呼吸困難,頭都要抬不起來了,額上冷汗涔涔。花城臉徹底變了:“殿下?!”
他抓住謝憐手腕,但仍是沒探出什麼來,道:“殿下!你昨天去哪裡了?!”
四面八方也都是驚慌失措的呼。謝憐張了張,然而,仿佛有什麼東西釘住了他的嚨,他連話都說不出。
花城抱著他的手臂都要起來了。看著花城往日那張任何時候都氣定神閑的俊臉龐染上幾狂的焦急彩,謝憐一顆心仿佛被重錘一記,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失去知覺之前,他滿腦子都是“對不起”。
今天,是花城的生辰啊。
●
不知過了多久,謝憐猛地驚醒過來,還沒幾口氣,茫茫然地盯著上方天頂,迷迷糊糊心想:“這裡是……千燈觀?我怎麼了……睡著了?”
他尚在慢慢清醒,忽然一只手扶住他,花城的聲音近在咫尺:“殿下?”
謝憐一抬頭,果然看到花城的臉,眉宇間盡是灼意。他怔了一怔,正要開口,心髒又傳來一陣激痛。
這下,他可徹底清醒了,登時弓起,五指險些掐進口皮,力道之大,仿佛要生生挖出自己心髒。花城見狀,立即將他手腕擒住,道:“殿下!”
若不是他擒得快,只怕謝憐心口就要留下五個窟窿了。這時,一旁有個聲音道:“我看著不對勁,要不然你先放開他!”
慕竟然也在這裡。花城道:“我若放開,他傷到自己怎麼辦?!”
風信的聲音隨即響起:“我幫你按住他!不快點弄清楚怎麼回事,他這疼止不了!”
謝憐弓著子,覺另一只手擒住了他手腕。聽聞此言,花城作凝滯片刻,果然放開了他。
說來也奇怪,他一放開謝憐,那疼痛果然散去不,謝憐好歹是能了,一翻,發現風信和慕就站在榻邊,大概是被來詢問況的。而花城站在不遠,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這一看,謝憐好容易褪去些許的痛卷土重來。慕見他臉又變,對花城道:“站遠點!他好像一靠近你一看見你就疼!”
花城聞言,形一僵,神極為可怕,難以言喻,但還是立即閃,撤到了屋外。而他一在謝憐視線中消失,謝憐心口劇痛果然也戛然而止。痛來痛去的,謝憐險些被瘋,了口氣,艱難地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慕還是和風信一起牢牢按著他,防止他去看花城,道:“怎麼回事?那要問你!你怎麼回事?肯定惹上什麼東西了!”
謝憐道:“……我要是惹上了什麼東西,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何況花城也是檢查過的。慕道:“那你這幾天去了什麼奇怪的地方沒有?”
謝憐道:“這幾日我去過的地方,只有銅爐山,和……國師墓。”
慕皺眉道:“什麼?國師墓?什麼國師墓?”
花城站在屋外,卻已明白了,道:“芳心國師墓?”
謝憐道:“三郎,你還是進來吧……”
花城沉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哥哥在此修養便好,我去看看。”
謝憐道:“我也去!”可是,他一起,立即又痛得躺倒。花城方才那句說完便再沒聲音了,想來是已經離開。謝憐又想勉強爬起,慕道:“我看你還是了,路都要走不了了!”
謝憐被兩個人四只手按了下去,還在掙紮,道:“又不是沒疼過,疼著疼著就習慣了。”他總不能因為會疼,就不見花城了啊。
慕卻道:“你願意疼,你那位三郎可不願意。”
謝憐怔了怔,想到他痛暈過去之前花城是什麼樣的神,再想想方才花城發現自己一靠近他就疼時又是什麼神,呼吸一滯,心口猛地一陣撕心裂肺,臉慘白。風信和慕都盯著他呢,風信愕然道:“雨探花不是走了嗎?他怎麼還痛?”
慕則十分敏銳,道:“你剛才是不是腦子裡想著他了?”
謝憐咬牙忍了好一陣,才勉強道:“怎麼……難道……連想都不能想嗎?”
慕道:“別想了。你這發作起來好像會越來越厲害,越想越罪。我倒杯水你喝吧。”
謝憐連搖頭說算了的力氣都沒有,慕起去倒水,他則閉上眼,勉強平複心境。可是越平靜,越擔憂。不知是什麼邪找上了他,兩人先後都沒探查出來端倪,花城一個人去,他實在放心不下。這時,慕把茶盞遞了過來。那茶盞雪白雅致,想到花城頭天晚上還用過它,謝憐又是一陣面無,躺平無話。慕一看就知道他心又飛誰那兒去了,手裡的茶也遞不出去了,黑著臉道:“你怎麼什麼事兒都要想他一想?不要命了嗎?!”
謝憐道:“這哪裡是我能控制得住的?”
要是能說不想一個人就不想一個人,人世間的許多煩惱怨苦也就不會有了。
慕道:“我看幹脆把他打暈算了,省得他管不住自己腦子。”
可是,作為謝憐曾經的侍從,風信是絕對不會打謝憐的,當然,也不會允許別人當著他的面打謝憐,馬上道:“不行!我看你還是多跟他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就不會老想雨探花了。”
慕道:“我能跟他說什麼啊?說什麼他不都能想到雨探花嗎?還是打暈了幹脆!”
風信道:“反正不能打!這樣,語接龍他總不會還有心思想別的吧?保管他沒空。我先來,壽比南山!”
他對這個遊戲深惡痛絕,勉強開頭,表都是咬牙切齒的。慕只比他更深惡痛絕,但還是萬般不願地接道:“……山窮水惡。”
謝憐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有氣無力接道:“……惡紫奪朱……”
話音剛落,他又蜷起來了。慕不可思議地道:“你怎麼這也能想到他?這半點關系也沒有吧!”
謝憐心道:怎麼沒有關系了?朱,朱,朱,紅。想到紅,他怎能不想到花城?
如此折磨,他再也忍不住了,發了狠勁,將按著他的兩人掙開,“咕咚”一聲從榻上滾了下來。風信和慕就算早料到他發力極強,暗暗留了後勁,卻也沒能住他。見他掙,趕去制,卻都被他一掌拍到了地上。慕一抬頭,恰好見他奪門而逃,道:“你去哪兒?別跑!”
謝憐卻已經快到極限了,袖中出兩個玲瓏骰子,骨碌碌投出,跌跌撞撞撲進一扇門。
花城說過,如果謝憐想見他,不管丟出幾點,他都能見到他,這一撲,謝憐也不知那骰子把他帶到了哪裡,但這一摔,果然就摔進了一個懷裡。花城微微錯愕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殿下!”
謝憐趕反手抱住他,生怕他又不見了,道:“三郎!你別一個人走,我……和你一起……”
花城似乎也想立即抱住他,但手臂到半空又僵住,勉強克制自己,沉聲道:“殿下,快回去,你會疼得厲害的。”
三界無人不聞風喪膽的絕境鬼王雨探花,這時候卻像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抱也不是,推也不是。抱也痛,推更痛。謝憐咬著牙將他抱得更了,聲道:“疼就疼!!!”
花城道:“殿下!”
與其在別的地方坐著想花城想到痛死,不如抱著花城被痛死。越是疼就越是要將他抱得更。謝憐滿頭都是細的汗珠,斷斷續續地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我馬上就好了,馬上就會習慣了。我很能忍痛的。你在我邊,我疼著還能忍。你要是走了,那就真的……疼到沒法忍了……”
聽了這幾句,花城整個人都怔住了。半晌,他才低聲道:“殿下啊……”
這一聲似歎似痛,似是比謝憐還煎熬。
謝憐主用力摟住他,等待著那陣難捱的疼熬過去。正努力平複呼吸間,忽然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這是用你的面熔鑄後煉的?”
頭昏眼花中,謝憐這才發現,他們之地,乃是一荒涼森的墓地,正是他前日才造訪過的國師墓。而他們後居然還站著一人,形高,正是郎千秋。
他方才過來時已經半是神志不清了,自然沒注意到第三個人。此時注意到也顧不上愧了。這時,風信和慕也追來了。慕方才被他一掌拍得趴地不起,氣得額上青筋仿佛永遠也不會消了,喝道:“你瞎跑什麼!兩個人四只手都按不住你!——這又是什麼鬼地方?墳墓似的!”
風信也在打量四周,道:“這裡就是墳墓吧?還是個被人刨過的墳墓。這就是芳心國師墓?泰華殿下怎麼也在?”
郎千秋臉不怎麼好,道:“聽聞國師墓前日有異,像被盜|墓賊顧了,我來看看。”
來看看,結果就剛好撞上花城和謝憐了。他不知在想什麼,沒心多打招呼和解釋,盯著謝憐,又問了一遍:“那是你用那張白銀面打造的長命鎖?前天你是不是回來了一趟,把那面取走了?”
猶豫一陣,謝憐點了點頭。
昔年他在永安國任國師,面上常年罩著一張白銀面。那面本銀質稀有,乃是半斤銀妖所鍛造,除了能遮擋臉容,真正的奇效在於反彈法,防護命。芳心國師“死”後,那面作為陪葬品,被一同放棺槨之中。
送禮,當然是要送自己也會十分珍的東西。謝憐絞盡腦,終於想起當初自己曾得過這麼一件寶貝,十分有用,幫過他好幾次。他對那面不釋手,只是從棺材裡爬出時沒有一起帶走,於是連夜趕去芳心國師墓,刨了自己的墳,把它挖了出來,再將之熔為銀水,重新煉一枚長命護鎖。
眾人皆是神詭異。畢竟,芳心國師墓從來無人祭拜,草都長了幾尺高,謝憐回來也不給自己掃一下。不掃墓也就算了,還刨了自己的墳……也是沒誰能幹這種事了!
尷尬地沉默了片刻,謝憐看郎千秋神古怪,解釋道:“那面不是從你們家拿的,那個是我以前自己收服的一只銀妖煉的……”
如果是永安皇族的東西,他也斷不會想拿來當原材料做送給花城的生辰禮。他也不知郎千秋還在關注著國師墓,他還以為郎千秋當初把他埋了就不管了,不然至會把刨出來的土填回去,也就不會驚郎千秋前來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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