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崢清醒以后便看見了站在他面前不停吼的凌衍之，他雙目赤紅的模樣讓容崢倏的笑了出來，腦海里凌衍之待司時的猙獰笑容，和他此刻因為司的逝去而瘋癲的模樣形了鮮明的對比。

滿對著凌衍之的質問，容崢一時不知他是該可憐凌衍之，還是該羨慕他，可憐他的無知，同時也羨慕他的無知。

容崢有預，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可以穿梭在這些世界之間，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能看到那些慘烈的結局，他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司不會再回來了。

在經歷了那些傷害之后，司必定會避他們如蛇蝎吧，生生世世，大概都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在沒親眼見證這些事之前，容崢始終覺得只要他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便會有守在司邊的資格，他以為只要他對司好，司總會有對他敞開心扉的那一天，可這只是他以為。

多舛的世事教會了他忍斂，教會了他謀算計，教會了他睚眥必報，卻獨獨沒有教他如何面對自己的真心，等他終于從懵懂中醒來時，那個始終站在他后為他付出一切的孩也被他傷的遍鱗傷。

他得了天下，卻獨獨失去了，他得了天下人的敬仰，可卻失去了和相守的機會，生生世世。

容崢的眼神深沉又抑，里面仿佛醞釀著無窮無盡的風暴，可這些狂風暴雨卻又在須臾之間沉寂下去，然后一點點變得如死水般麻木，仿若一行尸走。

容崢似嘲諷似得意的笑容刺激著凌衍之的神經，他的這副反應落在凌衍之眼里幾乎是坐實了他的猜測，凌衍之的臉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不甘和怒火灼燒著他的理智，往日里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的臉龐此刻猙獰的宛如惡鬼一般。

“果然是你帶走了司！你把弄到哪里去了？”凌衍之高聲咆哮著，急切和恐懼讓他的抖的厲害，他使勁攥了拳頭才讓他暫時穩住了心神，不至于暈厥過去。

他不能讓司待在外面太久，現在是夏天，外面的熱氣和蟲蠅吞噬的，它們會毀了的！

“我能把帶到哪里去……”容崢揚起了頭，他看著外面的萬里晴空，心里郁到了極點“不會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再也不會回來了！”

淚從眼眶落，鮮紅的為容崢的笑容增添了一抹凄厲和悲愴，他了解，他的司看似弱溫和，可心里卻是極為倔強，決定的事從不會隨意更改，一如年時慕自己一般，哪怕他從未給過任何好臉，依舊堅持了那麼多年。

“你在胡說些什麼？！你別以為你做出這幅姿態我就會放過你，容崢是你先放棄了，你別想一個人獨占！”

“我放棄了？呵！呵呵……凌衍之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司什麼都知道，是不要我們了，你、我，我們兩個都沒有待在邊的資格！”

“容崢！司究竟在哪？！”凌衍之此刻滿腦子都是司冰冷麻木的小臉，他只想知道司現在在哪，至于容崢的話外音，他全然沒有聽出來。

只要一想到司會徹底消散于這世上，凌衍之的心臟就一陣痛，手心的越來越黏膩，仿佛怎麼都不干凈一般。

容崢卻并未理會他，他反復低喃著一句話，搖晃著子一步步走了出去，他明明還是那麼年輕，可他上的氣息卻是那樣的沉疴，生機消失殆盡，空余一皮囊行走在這斑斕世界。

……

大夏暄帝元年秋，帝后崩，行國葬，眾人唏噓，此后二十載，坊間傳聞連綿不絕，各種版本層出不窮。

有人說他們的皇帝極了皇后，因為為一國之君，容崢并未居住在那深宮圍墻之，他依舊住在他的攝政王府里，他把他的一切全都搬進了司住過的臥房里，每個角落都是他們曾經恩過的假象。

容崢的吃穿用度皆帶著些司的影子，在離開之后，他終于活了的模樣，桌上是吃的小食，榻上趴著喜歡極了的錦狐貍，這里有司喜歡的一切，卻唯獨沒有的影。

在時間的侵蝕下，容崢上穿著的那件玄黑錦袍不知在何時崩了線，布料上的暗紋斷斷續續早已失去了最一開始的彩，可憐他居高位，卻衫襤褸的像極了街邊的乞丐。

容崢日復一日的流穿著這幾袍，他不敢，他怕他的妻子看見了會生氣，他的妻子心眼很小，氣大，所以從死以后他便再未夢到過。

容崢還記得司給他制袍時的模樣，會偶爾停下來弄幾下酸疼的小手，里也隔三差五的嘟囔幾句，他知道很累，可滿腔的意卻讓一次又一次的拿起針線，那時的滿心滿眼都是他。

那些親手為他制作的小件上凝結著對他的全部心意，可他卻從不知珍惜，以至于他現在珍之之卻完全找不到對象。

索著袖口的紋路，容崢的心口突然崩塌了一塊，那里空的，再也不補回來，是他一點點的把推出了自己的生命。

柳枝拂過水面，夏蟬歡欣雀躍，又是一年盛夏，漫步至湖邊，容崢怔怔地著波粼粼的湖面。

這里埋著被他丟掉的藥瓶，更葬著司對他全部的，他和司之間的結局似是從那一天開始就在走向終結。

悔意侵蝕著容崢的心臟，悲戚更是肆無忌憚，蝕骨的劇痛從心臟蔓延開來，容崢忍不住攥了口的襟，他的腰背佝僂下來，額頭冒出一層層冷汗。

“阿崢……阿崢……”恍惚間，輕靈的聲音終于出現在了容崢耳畔，除此之外他什麼都聽不見，容崢知道他出現了幻覺，他其實比誰都清楚司不會再回來了，可時至此刻，容崢卻還是滿心盼。

哪怕是幻覺，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甘之如飴。

呼吸變得艱難起來，眼前閃過一陣黑暗，他要見到了嗎？他終于可以見到了嗎？

容崢滿足的笑了起來，他知道恨他，可他很想，他想見一眼，哪怕是在罵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