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線不停地黯淡下去，早上出門時天氣尚算晴朗，雖然風大，但卻依稀可以看見藍天，可剛過去不到兩個小時，天空便被一層層鉛云覆蓋，嚴厚重，得人不過氣。

烏云蔓延展，一直延到東方近海，那是海別墅所在的方向。

會議尚未開始，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厲明赫心翻覆著不安，久久無法凝神。

‘呲啦’一聲，正在簽字的筆尖劃出一道猙獰的痕跡，漆黑墨漬浸紙張，厲明赫心臟驟然，思緒一滯，目不自覺轉移至擺在桌面裝裱的手繪上。

那是厲明赫循著腦海中的記憶一筆一劃親手復刻出來的畫面，初見時司靈巧笑的模樣躍然紙上，在此之前從不相信一見傾心的他，在那日初晨遇見了，像命中注定一般。

鋼筆仍舊拿在手上，厲明赫卻已目迷，朝著手繪的方向出了手，指尖輕著畫上的廓，厲明赫沉溺在過往的好記憶中，心跳加速。

在一聲聲他‘厲舒’的時候，他也曾是心中珍視的人，若是沒發生后來那些事，是不是也有可能上他？

厲明赫不知道，他只能安自己，會的，會上他。

厲明赫卑劣貪婪地幻想著那樣的場景，嫁給了他，沒有他骯臟作假的欺瞞，著他，開心幸福地嫁給了他。

可就在這時，一滴聚積墜落的墨滴劃破了虛妄，墨滴沿著傾斜的弧度撕裂了司沐浴著微笑的臉，痕跡漆黑森，像噩耗來臨前的預兆。

頃刻間，清晨早起時就氤氳在心底的慌驟然放大，厲明赫像被燙到一樣甩開鋼筆，手忙腳捧起相框，不停拭。

手臂不住地抖，厲明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到底在胡思想些什麼，司有陸意白看著，一定不會有事。

一定不會有事！

手繪鏡面慢慢被拭干凈，司的笑容恢復如初，可剛才那一幕卻始終無法從厲明赫心中抹去，心慌亦未消散，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先生，會議室那邊準備好了……先生您去哪？！先生！”

書推門進來人，話還沒說完，厲明赫就已越過他闊步離開，步履急切，面慌。

外面，徹底被灰黑云片埋葬，厲明赫顧不上等司機過來，直接發車子往回趕。

路上，厲明赫憂心司的況，心臟跳得極快，惴惴不安，他撥通了陸意白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卻沒有人接。

車速不斷提升，聒噪冰冷的超速提示音不斷響起，厲明赫恍若未聞，一遍遍重復撥號的作。

別墅里的監控不知被什麼人關了，他無法查看司的況，不僅如此，就連司手環上的定位也失去了信號，看不著，也知不到，像是憑空消失在了這世上。

瘆人的寒意從心臟蔓延至全，管里的仿佛被凍住，厲明赫臉越來越難看，心慌得他無法思考。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快些趕回去，他要見到，立刻，馬上！

天空中飄飄灑灑下起了初秋的第一場雨，雨勢不大，卻足以模糊了視線，四周一片昏暗。

不知重復撥打了多遍，電話終于接通，厲明赫暴跳的吼聲接著響起。

“陸意白你他媽在干什麼！你關了監控？！”

“厲，厲先生……我是展林，陸總手機落車上了……”

同一時間，海別墅。

凝結著冰冷死寂的客廳里，嗚咽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

陸意白像頭發了瘋的兇問著厲渺渺，雙目猩紅，殺意盡顯。

和厲明赫一樣，陸意白也早早到了不安，他半道折返，直奔司的房間，可里面卻早已不見了的人影。

面對著陸意白吃人一樣的咆哮聲，厲渺渺僵坐在沙發上，著肩膀不停哭泣。

從沒見過陸意白這般兇狠的模樣，不論是年還是年之后，總喜歡和他拌吵架，一點也不怕他，可此刻卻被嚇破了膽，瑟抖。

厲渺渺模樣可憐，像只被天敵嚇壞的小崽，可陸意白此刻卻看不見的弱害怕，他的心不斷下沉，他也在承著恐懼的噬咬，他滿腦子都是找到司，他必須找到！

反復詢問無果，耐心耗盡的陸意白一把鉗制住厲渺渺的肩膀，暴地把拽起來，死命搖晃著，“厲渺渺！我問你人呢？司人呢！”

肩膀鉆心的疼，厲渺渺哭著搖著頭，回答依舊是“我不知道……”

不能說，答應了阿眠要替保，欠了那麼多，一定要幫，幫逃離他們兩個的牢籠，要贖罪。

厲渺渺掩飾的極好，可作為的兄長，陸意白一眼就看出了在撒謊，他不知道厲渺渺是在瞞司在別墅里的下落，還是說已經……

心里有種不好的預，陸意白鐵青，聲線再度拔高，“是讓你這麼做的！你開門把放走了是不是！”

“不是！我沒有，我沒開門……”

事實被挑破，厲渺渺下意識大聲反駁，厲明赫已然察覺到了端倪，可他不愿相信，那意味著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寧愿相信司真的藏了起來，很在乎那個小焓的孩子，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可哪怕有那個孩子在，仍然自殺過，的病很嚴重，傷不傷害自己早已不是能控制的事。

恐懼爭先恐后而來，陸意白幾乎站立不穩，他必須要一個準確的答案，他要知道究竟還在不在別墅里！

如果不快點找到，哪怕是在別墅里也有可能會出事。

他循著厲渺渺心虛的破綻追問，“厲渺渺！大門碼除了厲明赫就只有你我知道，你說你沒開門，那你倒是告訴我在哪！”

厲渺渺不停地哭，“我不知道，我沒開門，我真的沒有！我就一會沒看住，我，我肚子疼，我去了衛生間，一出來就不見了！”

“肯定還在別墅里，那麼多房間，還有外面的院子，別墅這麼大，肯定躲了起來！”

“你要找人就，就快找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厲渺渺上氣不接下氣，哭著把司離開前教給的措辭一句不落的說了出來，企圖拖延時間。

可陸意白是誰，只是聽著他就猜到了厲渺渺的意圖，“躲起來了？厲渺渺你當我是傻子？出不去躲起來有什麼用？！躲起來干什麼？！”

一邊怒吼質問，陸意白一邊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劃弄幾下回到厲渺渺跟前。

他掐著厲渺渺的后頸低頭看著電腦屏幕，那上面正是監控系統關閉前拍下的最后一個鏡頭，畫面定格，上面赫然映著厲渺渺的臉，而司就在后。

“你關監控干什麼？你想拖延我們發現不見了的時間是不是，究竟去哪了！”

“厲渺渺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我讓你看好！生病了你知不知道？！自殺過！你放跑出去會害死！會死！”

聽到‘自殺’和‘死’，厲渺渺頓時愣住，后退兩步，看著陸意白不可置信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

心的答案即將得到印證，陸意白牙齒打，他急迫吼道：“我最后再問你一遍！究竟去哪了？！你說話！”

“厲渺渺你想死嗎？！有抑郁癥，已經自殺過一次了，你說話！你告訴我去哪了！究竟還在不在別墅里！”

自知陸意白沒有半點欺騙的意思，厲渺渺已經不能思考了，一想到司可能會出事大腦就一片空白。

“我，我不知道去哪了……我只是，只是……給打開了大門……”

聽到這個回答，陸意白臉上霎時褪盡，唯一僅剩的希被摧毀，他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真的跑出去了……

定位追蹤系統出了故障，心率記錄儀同樣失去了作用，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他找不到，再也找不到。

看著陸意白如遭重擊、面蒼白的模樣，厲渺渺慌了神，已經意識到事的嚴重，哆嗦著上前，“二哥，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眠說，說不想待在這里，不想被你們玩弄……”

“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生病了，你……”

“滾！滾出去！”

陸意白甩開厲渺渺過來的手，膛劇烈起伏，瞪著赤紅的眼睛像是瘋了，“厲渺渺，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滾——”

……

了無人煙的海別墅一下子熱鬧了起來，來來回回的豪車滿了上山的路，著統一的黑保鏢一個個神嚴肅，進進出出，風聲呼嘯，對講機的刺啦聲此起彼伏。

秋雨濛溟，細細，被狂卷的海風帶起，吹在上像針扎一樣。

斷崖邊，厲明赫站在雨里，發被打，雨水沿著凌厲的下頜線墜落，像斷了線的珠子。

厲明赫上的黑西裝早已，黏在上凍得他不停打，可他卻像是什麼都知不到，眼尾發紅，咬牙關，整個人像是被了絕境。

“厲先生，信號追蹤顯示……司小姐最后到達的地點就是這里。”

厲明赫茫然接過平板電腦，神恍惚，他怔怔地看著巨浪翻涌的海面，耳邊嗡嗡作響。

數不清的搜救艇迎著風暴在海上飄搖前進，畫面悉。

最害怕的事變了現實，厲明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只覺得口好疼，像有人在拿著刀子狠狠剜著他的心臟，一刀又一刀，永不停歇。

怎麼會來這里，這是大海啊，這樣的天氣，來這里干什麼？

“厲先生，現階段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有關司小姐的蹤跡，手上的定位手鐲也無法搜尋到信號位置，初步估計應該是發訊遭到了劇烈撞擊導致……”

耳邊一片嘈雜，忽遠忽近，厲明赫聽得斷斷續續。

劇烈撞擊？誰？

導致了什麼？

雨水仿佛鉆進了肺里，火辣辣的燒得人不過氣，劇烈咳嗽著，眼前的一切跟著晃，厲明赫這才知道原來心痛到了極致真的可以讓人腦中混沌。

海風嗚嗚直響，像千萬只失去伴的孤狼在嚎。

恍惚間，他好似又回到了那天，他看到了司，在風浪中向他跑來，明明那麼的害怕，可臉上依舊揚著堅定的笑。

要和他共同抵風浪，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可現在……卻自己一個人飄在海里。

在這樣惡劣恐怖的環境下，會不會害怕？

為什麼要來這里……

怎麼會在這里？

他又在這里干什麼？

這里是哪？

不知怎麼的，厲明赫突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空地看著海面，一不，世界寂寂冰冷，仿佛只剩了他一人。

左劇痛源源不斷，厲明赫本能地捂住口，他上麻麻涌出冷汗，痛意越來越重，像是要把他拖死亡的深淵。

不知過去了多久，空寂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響，那儼然是他在尋找盼的人的聲音，他“厲舒！厲舒……”

輕靈生，帶著無限希，厲明赫猛然抬起頭，可他卻看見司哭著向他出了手。

“厲舒，好大的浪，我們會不會回不去了？”

“厲舒！我害怕……”

“厲舒，我掉下去了！”

“救我——”

是！是他的妻子，他的阿眠！

他找到了！

還活著，在向他求救……

剎那間，厲明赫雙眼恢復了神采，可他的反應在周圍人看來卻是極其詭異，他就像是到了什麼東西的蠱，眼睛死死盯著一個方向，他在笑，可眸中又藏著急切和恐懼。

他不停地低喃，“阿眠……別怕！阿眠別怕，我來救你！”

一腳踏空，厲明赫在一眾驚呼聲中墜了海中，腥咸冰冷的海水淹沒口鼻，窒息接著席卷至全。

他不停地下沉，有意識地往下沉，他著手，似乎看到了什麼，迫不及待想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