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痛到剝離了理智，焦躁與憤怒一沖撞著心臟，有什麼東西驟然膨脹到了極點，伊澤控制不住，他本能地翻滾，帶著滿腔悲憤，心里生出了屠戮的惡念。

他腦子里一片混沌，本不知道他如今變了什麼模樣，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眼前全是司躺在那沒了生機的樣子。

死了，連尸也被搶走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再跟說一句話，他還沒問清楚他究竟是誰。

是眼前這人，這個被人稱作暗夜公爵的男人，是他搶走了司。

他想殺了他，里也因著恨意集聚出了力量，就那一刻，颶風雷電都仿佛被他所控，他聽到了宮殿倒塌的巨響，塵埃漫漫，艾萊娜還在里面，可他不在意，他心中只有殺意。

可就在這時，一道熒鉆進了他的顱頂，接著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俏的影，沖他出手，揚著清麗的小臉問他，“塞維爾，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龍？”

輕靈的嗓音像是在烏云雷鳴中劈開一道破口，漫了進來，退了霾。

是鮮活的，上沒有半點污，伊澤先是不可置信，他拼命地眨著眼睛，還在他眼前，在沖他笑，興又激，“塞維爾，我看到了你的翅膀，和壁畫里的一樣漂亮……”

“塞維爾，你一定是龍！”

繞在他邊蹦跳著，看起來是那麼的高興，眼底寫滿了崇拜，一聲聲著他的名字。

眼眶里不知不覺蓄積了淚水，心臟麻麻泛著鈍痛，伊澤本能地出手，他慢慢向靠近，越來越近，他想抱抱，他很久沒有抱過了，他很想。

可就在他即將到的那一刻，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再之后……消失了。

伊澤又急又，四尋找，可耳邊只剩下怒吼的風，雷電震，他看到了地面廢墟之上赫然矗立的男人，他手里涌現著熒，目幽遠，他了司的名字，喃喃低語。

而在這時，伊澤也看清了自己的樣子，他的雙翼、他的鱗片……像說的一樣，泛著冷無畏的，威武漂亮。

悉的地方泛起痛楚，伊澤捂住心口，驟然覺得有些不過氣，這些曾令他無比厭惡的部位都過，他從不相信自己真的是龍，那樣神圣無尚的存在，即便是在夢中他也不敢肖想。

可卻是那樣的篤定，他知道他如今恢復這副模樣，一定和有關。

痛楚著骨骼蔓延至四肢百骸，即便有了最堅的甲胄，他也依舊不堪一擊，輕易就能變得支離破碎。

他終于想起了一切，在他徹底化龍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他的過去。

在他剛被帶回民間護衛團不久，在無數買主都因為他過于年瘦弱而拒絕雇傭他之后，是司的母親把他帶回了家。

跟離開之前，他已經做好了被當做奴隸驅使奴役的準備，他深知自己只有這麼點價值，可司的母親并沒有那樣對待他。

對他很好，像一個真正的母親，會在飲食上照顧他的喜好，會省吃儉用為他定做暖和的裳，會顧念他的緒教他道理……甚至將的床鋪讓給了他，允許他和的兒一起安眠。

年時的司真的很可，瘦瘦小小卻很活潑，上樹捉鳥，下河魚，人前怯生生，背后卻總是一堆鬼點子。

總喜歡纏著他念話故事，薄薄一本話書，故事來來回回念了無數遍，可每次都有新奇又古怪的問題，時常讓他頭疼。

跟們在一起的那個冬天，他第一次沒有遭到風雪的侵襲，他在暖和的被窩里牢牢握著司的小手，眼前是信任依賴的睡，他似乎再也不用回到冰冷風的樹，他很幸福。

他來這王宮從來不是為了當什麼騎士，更不是為了艾萊娜，他是為了司，為了找到曾經教會了他什麼是和溫暖的。

他們約定好了要一起回到東方，約定好了要種一片凌絨花，他們就在里面安家，永遠也不分開。

可他卻忘了這些，忘了他承諾過什麼，他甚至不止一次因為凌絨花責罵過，他說那花丑陋不堪……

可其實他不是這麼想的，他只是覺得慌，就好像這凌絨花的出現會摧毀他那時所擁有的一切。

可原來那慌并不是厄命的初兆，而是一次又一次想要救贖他的信號。

人會那天面，穿了一新子，卻唯獨佩戴了一枚舊針，只因那針是他送給的第一份禮。

來見他，告訴他他們的過去，的暗示那樣明顯，甚至不止一次當著他的面他‘騎士哥哥’……

他該想到的，他也確實每次都有覺，只是他不敢承認，他滿腦子都是艾萊娜，亦或者是……他想要的榮耀。

說什麼擔心背叛，他其實只是自私膽小罷了，他怕再回到年時潦倒窮困的境地，哪怕他深知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淪落至此，可他就是厭恨那樣的自己。

那樣的他，從始至終都不可能為一名合格的騎士。

雷電并沒停歇，颶風招來了驟雨，刮在臉上沒一會就讓人遍生寒，伊澤仰面迎著風雨，心中生出無限悲涼，過往的記憶像利刃狠狠穿了他的心。

當初在王宮中重逢那天，司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那樣的驚喜，哭喊著他，可他卻毫不為所，他甚至不顧的強行取了的，那次一直看著他哭，而他卻一眼都不肯看。

知道他不肯管，之后漸漸安靜了下來，很疼，虛弱到昏死了過去，在這之前在想什麼？

失、怨恨、驚懼……

這些緒或許都有，可他知道那時對他更多的還是包容和善意，如若不然之后不會那樣對他好。

之后的許多次，的風雨都是他帶去的，他明知道很害怕、不想取，卻還強著，一次又一次。

在他侍奉著艾萊娜竊喜迷的時候，正在牢籠里遭折磨，日夜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和他重逢，可等來的不過是個忘恩負義的家伙。

伊澤在半空中搖搖墜，心中生出無數種緒，自厭、悔恨、憤怒……他嚨發酸，翻涌的氣一下子涌了上來。

時至今日，他終于知道司為什麼總是看著他出神了，原來早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他是誰。

之前在王宮中，曾問過他是不是喜歡艾萊娜，他說是，他說他永遠不會背叛艾萊娜，為了能安好，他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他總琢磨不最近為什麼會疏遠他，如今卻是有了答案，阿慕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他上，在眼里他已經不再是的騎士哥哥了，他只是個喜歡上了別人、滿心要為心上人犧牲付出的陌生人。

那大概是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而他錯過了，所以不要他了。

可當時他并不是這麼想的，他那時對艾萊娜更多的是敬，是出于責任，他喜歡的是，他真的喜歡。

他只是不敢承認。

他后悔了。

如果他沒忘了這一切，如果他能早點告訴他對的，是不是就會一直喜歡他了？

也是喜歡過他的吧？

他們早在很多年前就約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只要他再努力一點點，的心就不會跑到別人上。

可現在卻被他害死了。

他甚至連的尸首都保不住，他怎麼能搶走的心臟給了艾萊娜，那是他們的仇人啊！

憤怒的緒在風雨中被凄冷悲傷澆滅，玄黑的龐大軀也漸漸恢復了人，墜落在地的那一刻，翅膀徹底沒在了皮之中，伊澤搖晃著站了起來，目視著羅慕路斯慢慢向他走去。

他明明剛解封了無窮的力量，可步履卻像個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眼神沉痛，像是陷了暗黑沼澤，無法自拔。

伊澤在羅慕路斯跟前停下腳步，努力直脊背，眼里含著恨意，嗓音，“是司對嗎？”

是幫助他找到了真實的自己，從始至終只有不嫌棄他，鼓勵他、支持他。

羅慕路斯面無表地看著伊澤，沉默幾秒，無視他的憎怨，道：“如果見了，一定會很開心。”

在解藥配制功之前，司不止一次說過等伊澤長出翅膀后要怎樣怎樣，要讓他帶著沖上云霄，要讓他帶著去看凌絨花，要讓他帶著他們飛躍那片海回到東方……

可這些都無法再實現了。

麻木的心突然像是被拎出來死死般窒疼難，可很快這痛楚就消失了，快到羅慕路斯面上沒有顯分毫，卻又像是在養蓄銳，等待時機一腦宣泄出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伊澤整個人像是突然又被卸去了大半生機，他后退踉蹌幾步，悔痛和絕幾乎割裂了他的軀。

是……真的是。

即便他那樣傷害了，仍舊愿意幫他，始終念著他是的騎士哥哥……可他呢？

可他呢！

不似羅慕路斯那樣無所謂，伊澤眼睛紅的駭人，似癲似魔，他拔高了聲線問，“都做了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瞞著我不說！”

從人進化龍并不是件簡單的事，當告訴他他有可能是龍時，雖然心中不信，但他還是懷著期盼去查了，他知道達那樣的目的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又為他取了是不是？！

怎麼這麼傻，那麼害怕取，為什麼要為他做這樣的事！

“究竟做了什麼？！你說啊！”

伊澤心口撕裂了一大塊，他咆哮一聲盯著羅慕路斯，迫切地想要知道司為了他究竟遭了怎麼樣的苦難。

羅慕路斯依舊目淡然，“去找了森林巫，去了日落之地……”

說著，他似是陷了回憶，就是在那里，義無反顧地保護了他，明明那麼弱，那麼怕死，卻還是為了他幾乎拼上了一條命，渾染是為了他，直面敵人也是為了他，從那時起就很喜歡他了。

羅慕路斯僵地扯了下角，面容稍帶緩和，喜歡他。

伊澤卻是另一幅模樣，他知道日落之地在西方大陸是怎樣的存在，那里遍地魔，行尸遍地，如果被它們抓傷……腦中白一閃，他突然就想起了司背后的傷疤。

他臉驀地變得蒼白，額角青筋凸起，汗珠沿著下頜滴落，搖晃著軀幾倒地。

他喃喃道：“所以，背后的那道傷……是因為我？”

“去了日落之地，被行尸抓傷了！”

“告訴我是不是！你說啊，說話！”

伊澤上前揪住了羅慕路斯的領，他很想揮拳發泄，可他另一只手臂斷著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能大聲嘶吼，以此宣泄心中的痛和怕。

羅慕路斯目無波瀾，仔細看卻能發現縷嫉恨，他不喜司里心里念著伊澤，哪怕這人是他的守將。

搶走了的視線，無論是誰都要到懲罰。

他毫不留揭了真相，“你不是都猜到了麼，只有走進日落之地，拿到人魚眼，解藥才能配置功。”

聞言，伊澤視線突然有些渙散，他松開了手，角溢出一縷，他捂住口，可腹間奔走的氣卻無法遏制，他眼前陣陣發黑，慢慢佝僂下子，滿面凄。

“哈……哈哈……”

他蒼涼地笑出聲，原來是因為他。

在那樣短的時間，瘦弱那樣原來是因為他！

他清楚地記得有多虛弱，灰敗的、憔悴的面容……他還為此沖發過脾氣，只因為他嫉妒只能看到阿慕，甘心讓阿慕折磨。

可原來竟是為了他，他有什麼資格怨，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他怎麼能害死了，他怎麼能讓人剜去了的心臟，他怎麼能？！

王宮守衛手持武奔趕過來，國王也在一群人的護擁下來到了這里，他們因為龍的出現而滿懷喜悅，可還不等他們弄清楚狀況，一行人就被伊澤癲狂的笑聲嚇退了上前的腳步。

雷鳴疾雨驟然變大，大到他們聽不清遠的二人說了些什麼，只見伊澤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像瀕死的野一步步靠近那滿面霜寒威嚴的男人。

伊澤抑著痛楚一下一下著氣，看著羅慕路斯說：“你是神吧，原來你早就蘇醒了。”

伊澤沒用敬稱，他滿腹怨恨，明明記起了自己是這人的守將，如今卻只想殺了他。

他說：“告訴我，把一切都告訴我，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說的解藥，還有我的記憶，我究竟為什麼會忘記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