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斜上方掛著一清清冷冷的弦月, 殿外的花樹間點綴著無數細小的晶石散發出無數芒,像天星般布四周,淺淡清冷的芒籠罩了殿門外對峙的兩人, 讓南棠的腳步停在了不遠。
在這樣的幽夜里, 螢雪和夜燭的差別更加明顯。
兄弟兩人散發出的氣息截然不同。
自將螢雪帶回紫薇三師府后,南棠還沒時間認真思考過如何對待螢雪, 是管束教導還是放任不管就純粹監視……馬上就要去長淵脈了,恐怕不出時間來教導他, 可要放任不理, 又過不去自己這關。
就這般矛盾了片刻,還沒等想出個答案來, 那邊忽然冒出青煙, 青煙散盡之后,螢雪在夜燭和南棠目之中變了一個比銀魄仙鹿還要矮還要瘦弱蒼白的漂亮年。
“……”這一回,連夜燭也震愕了。
“師姐喜歡這樣的?”螢雪低頭看自己, 他并不喜歡這副孱弱無力的模樣, 但如果師姐喜歡, 他可以勉強維持住。
“我喜歡的, 只是這副皮囊下的靈魂而已。”溫和的聲音響起, 南棠慢步而來, 將眼前兩個漂亮的年盡收眼底, 心里輕輕嘆氣。
螢雪的思考方式似乎過于直接,以好惡做為唯一一的判斷標準, 一旦認定就會付諸行,只憑直覺隨心所, 不會去管對錯與否, 也不管他人目。
從前總以/人的目看待螢雪, 如今也許應該換個更加直接的方式面對螢雪——喜歡或是不喜歡,可以或是不可以,能做還是不能做。
命令在前而道理在后,這更適合螢雪。先馴而后教,像對,也像對孩子。
螢雪聽到的話,雖然沉下了臉,形卻很快又化回原樣。
夜燭則挑了挑眉,保持著冷靜自持的神,不讓心的滿足泄于面以免刺激螢雪,但額前小小的銀鹿角卻悄悄染上一抹薄紅——銀魄仙鹿的鹿角和當初的小雪羊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激時鹿角會變,一個是張時會不自覺施放寒冰法。
南棠的視線在他的鹿角上停留了許久,非常好心地沒有向他破這件事,讓他繼續保持著岌岌可危的兄長氣勢。
“你到這里是來尋我,有事?”南棠沒等螢雪發作,繼續神平和地問道,仿佛剛才說的只是家常話而已。
“沒事。”螢雪撇開頭,他來此只是因為聽說師姐又帶回一個漂亮的年,過來看看罷了,誰曾想會是夜燭。
“那剛好,我有事找你。”南棠笑道,“有件難事想請幫我嗎?”
師姐親自開口,這已經是很多年沒發生的事了,螢雪沒有遲疑地點頭,問道:“師姐只管開口。”
南棠卻面為難:“那事不好辦,我怕你辦不了。”
“什麼事我辦不了?是要殺人還是殺魔還是殺?”螢雪了個嘲弄的笑。
“你怎麼開口就是打打殺殺?”南棠不悅輕道,又試探他,“你真的愿意幫我辦?”
聽這麼一來二去的試探刺激螢雪,便連夜燭都開始好奇南棠到底遇到了什麼難,得這樣連哄帶騙地的讓螢雪幫忙。
“師姐直說吧,刀山火海我也幫你。”螢雪有些不耐煩了。
“倒也不是刀山火海……”南棠頓了頓,沉重道,“我到長淵脈后,定然要召集全脈修士脈,其他山脈的道友不得也會前來恭賀。我作為主人,屆時自要安排禮宴接待,還得布置新脈,應酬眾人,可如今我邊的人手都已經安排出去了,想來想去只有你……你既愿替師姐分憂,那是再好不過,師姐多謝你了。”
“……”螢雪沉默了。
“……”夜燭也沉默了。新脈百廢待新,那麼多的事,偏偏挑了一個最不符合螢雪子的事務,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有什麼問題嗎?”南棠溫道。
“師姐,我……”這是螢雪頭一次想要拒絕南棠的提議,可偏偏又拒絕不了。
他并不喜歡和人打道,以前在重虛宮時雖然也曾與同門接,卻也只是抱持著某些目的虛與委蛇,全非出自真心。
“此事關乎我長淵新脈的名聲面子,等師兄那邊調撥的人手到了,我就分派給你指揮,你可得替我辦好了。”南棠語重心長地按住螢雪的肩頭,沒有給他毫拒絕的機會。
螢雪再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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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螢雪,南棠也沒進大殿,與夜燭坐在懸巖的老松下,吹著夜風放松。
一淡淡的香氣鉆南棠鼻間,那是銀魄仙鹿所特有的法,能夠施放許多種不同氣味,今日這一種,便有安神靜心之效。
“你這是強買強賣。”
南棠正舒服得瞇著眼,忽聽到夜燭的聲音,睜了一邊眼睛:“怎麼?你這做哥哥的心疼弟弟?”
夜燭斜睨一眼,不答反問道:“強人所難并非你的風格。”
“我只是琢磨著,該如何教導螢雪。你說對付他除了境界制就是馴服,可他是人而非,如何馴服?再說了,我馴服他來做什麼?”南棠便認認真真與他討論起來,“你弟弟那人,孤僻執拗,從不與人為伍,獨來獨往,哪怕是留在我邊,呆在紫薇三師府,也與他人格格不。我只是希他能多認識些人,多知曉些世人理,我們再從旁教導,許會令他有些改變。”
當然,這也只是的淺見,并不能保證這個方法一定管用,只是都得盡力試試。
“可以他的子,他做這些他不喜歡的事,你就不擔心適得其反?以后連你的話也不肯聽了。”夜燭反問道。
“他若愿意拒絕我更好,最起碼他知道不必事事以我為先,不管好的還是壞的。”南棠嘆口氣。
“南棠,謝謝你。”夜燭忽然道。
若是沒有,他和螢雪之間恐怕很難維持現在的平和,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更遑論要盡一個兄長的職責教導螢雪,南棠承擔了本該由他承擔的責任。
“謝我?怎麼謝?”南棠不懷好意道。
“你還沒夠嗎?”夜燭卻收起慨,眼珠朝上,瞟向一直停留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已經這對鹿角了很久了。
“嘿。”南棠只笑。
見到他的鹿角變紅時就非常想,好不容易盼到螢雪離開,這才探出魔爪。
“沒夠,再讓我會。”
鹿角冰涼涼的,著著還越變越深,已經快珊瑚紅了。南棠就想知道,他這對鹿角能紅到哪個程度。
他的心跳,到底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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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晴天。
南棠召集江止等人又討論了整個通宵,一夜未歇,到天大亮才放眾人離去,方懶腰,踏出殿門,往側峰掠去。
最后這人,是夏淮師兄。
夏淮師兄定是不愿回重虛宮的,也不知道會不會隨前往長脈。南棠心里沒個準,畢竟夏師兄碎丹之后大打擊,獨自居在悲雪城,幾十年過去,新丹又一直未,日后他怎麼打算的,南棠不。
但夏淮師兄雖然境界不復存在,可煉丹識草的本領和眼都在,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南棠自要一試。
如此想著,南棠在側峰落下云頭,腳才剛在地面踩穩,側峰深忽然傳來一陣轟聲,似乎有什麼炸,無數驚鳥飛出,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南棠的神識比腳步更快鋪開,瞬間便將整座側峰籠罩。
側峰上只有一間小樓閣,樓閣外是片花圃,眼下已經改作藥田,種上夏淮的靈草,日常由夏淮的徒弟蘇邇在照料著,澆水除蟲還要防止兩只赤寧來啃,每天忙得不亦樂乎,看孩子一樣看著藥田。
可眼下,整塊藥田已被掀翻,泥土散了到,靈草也被連拔起,一道深深劍痕橫縱藥田,也劈碎了正前方的石巖,剛才的轟聲,便是因此而出。
夏淮披頭散發,只著一襲白里衫,裳襟口微敞,素來帶笑的面容上俱是掙扎痛苦,與平日的逍遙灑判若兩人,現下正浮半空,劍指正前。
在他的正前方浮著一枚青球,蘇邇被關在其中,上竟未著/寸/縷,只有凌的長發遮掩著曼妙的形。雙眸閉,似陷昏迷之中,臉頰上一片暈紅,看上去十分艷麗。
夏淮執劍之手再度舉起,眉頭蹙出深壑,似在強抑著心洶涌而至的緒,眼眶漸紅。
第二劍,他不能再心。
劍閃過,眼見要落到青球之上。蘇邇凡人之,若是被他劍氣打中,命難保。電火石之間,一道人影掠出。
“師兄,手下留人。”
伴著一聲叱,另一道劍橫來,攔下了夏淮的攻擊,下一刻,劍傀從天而落,擋在青球之前,南棠亦飛落在二人之間,驚愕地看著夏淮,道:“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讓開!”夏淮卻不與廢話,只冷道。
“蘇邇做錯了何事,師兄要殺?”南棠并沒讓步,亦是滿面堅持。
“為何殺?你應該知道的!我修無之道,遲遲未能結丹,不是因為我修為不夠,而是我的心境再難突破,是我的劫。”夏淮語氣冰冽絕,眼眶卻是通紅,一滴淚離眶,沿著臉頰慢慢落,“殺了,我的道方可堅,才能再度結丹。你讓開!”
南棠回頭看了眼蘇邇——蘇邇依舊沉眠于球之中,全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
最擔心的況,終于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