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能覺到封朔厭惡皇城, 也厭惡金鑾殿上那把龍椅,恐怕他時最想做的就是帶著太皇太妃逃離那吃人的地方。
但走到了這一步,究竟是接朝廷的歸降條件、還是在這憂外患的時候拼個魚死網破將這乾坤覆個徹底, 最終的決策還得同謀士們共議。
眼見大事將,封朔麾下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大多都是不甘心的。
反倒是先前同封朔結盟的各路諸侯作壁上觀起來——朝廷派了使者前去畫大餅,最終主宰這江山的不管是封朔還是即將登基的帝, 都不會不了他們的好。
帝登基,朝堂上下全靠大長公主一介流撐著,屆時他們架空皇權豈不哉?
封朔奪位后, 對他們自然是論功行賞,但面對一個能征善戰的君王, 滿朝文武哪個不得夾著尾做人?
因此,各路諸侯明面上還跟封朔是盟友,但在商議要不要接朝廷封賞時,話里話外都拿著家國大義做擋箭牌, 勸封朔歸降。
封朔手底下以池青為首的一幫謀士也不是吃白飯的, 哪能就這麼如了朝廷的意, 揚言讓朝廷先出兵共同抵外敵, 等收復失地, 再算私賬。
朝廷那邊自是不同意,煽民心造輿論力這事封朔手底下的人, 一首首大罵朝廷只會窩里斗,任外敵來犯不作為的謠、打油詩從衡州一直傳到京城, 民憤被引到了極致。
甚至京城員出門都會被街上的百姓往轎子里扔驢糞蛋、破口大罵。
原本死衷于朝廷的就是一些愚衷之臣,君王和百姓就是他們心底的一桿秤,如今山河淪陷,朝廷卻不肯出兵, 難免他們大失所。
如今封時衍毒肺腑纏綿病榻,本無法上朝,大臣們在宮門前跪上一整天也不能得見天。
有道是“文死諫,武死戰”,幾個烈的文臣在宮門前叩破了頭,卻還是只等來大長公主,怎能不寒心?
一時間心懷天下的文臣武將紛紛上書自請辭,朝中能用之人本就沒幾個,此舉無異于是雪上加霜。
朝廷那邊被無奈,最終派了一萬重騎前來衡州共外敵。
各路諸侯也沒料到最后被得先低頭的竟是朝廷,事已至此,也只得跟著出兵。
有了各方助力,抗了明翰國數月戰火的衡州守軍終于得以緩口氣。
*****
不知不覺竟已秋了。
熬過了難捱的酷暑,南方涼爽的秋倒是讓姜言意喜歡。
如今的針線活可算是拿得出手了,得閑時,午后在落滿銀杏葉的院子里一坐就是幾個時辰,跟王府幾個繡娘一同學做裳。
霍蒹葭捧著幾個禮盒興致沖沖跑進來,“東家,安夫人托人給咱們帶東西來了!”
姜言意正好完最后一針,捻了個結,咬斷細線,抬起頭來笑著道:“日子過得可真快,離開西州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但這好幾個月的都沒了。”
沉魚幫忙接過姜言意做好的那件裳,墨的長袍,單看樣式就知道是男子的。
抿著笑:“可不,您給王爺做的這件袍子也足足做了大半月了。”
姜言意做勢要打,“你這貧的丫頭!”
沉魚趕笑嘻嘻躲開,上說著討饒的話:“好東家,婢子知錯了,您可饒了我這一回。”
姜言意無奈瞪一眼,起去看安夫人寄來的東西。
幾個包裝得很嚴實的禮盒堆放在石桌上,
姜言意先看完安夫人寫給的信,嘆道:“大老遠送這麼多東西來,有心了。”
安夫人在孕期收了不補品,擔心姜言意在衡州這邊艱苦累垮了子,給帶了不補品過來。眼瞧著中秋將至,還送了一盒月餅。
姜言意打開月餅盒子,人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金黃帶著淡淡油的餅皮上有的印著寓意吉祥的福喜紋,有的印著牡丹或蓮花。
在這戰之地,看著這樣一盒月餅,竟莫名地有些。
姜言意想到遠在西州的楚家三姐妹和楚老夫人,留守渝州的楚承茂和跟著楚昌平上京的楚言歸,心中不免百集。
們這一家子,今年怕是難得聚齊了。
姜言意收起心中的傷,心下很快做了決定:“蒹葭,你去把楊岫來。”
霍蒹葭很快來楊岫,姜言意吩咐他:“你去柳家那邊的貨船知會一聲,讓他們運些面到衡州來。”
“軍營糧草不夠?”楊岫第一反應就是這般。
姜言意失笑搖頭:“中秋將至,我想帶著衡州城的婦人們一起給將士們做些月餅。”
有時候人就是這般奇怪,越是難以團圓的時候,反倒愈發慕團圓。
楊岫從前跟著楚昌平在軍營里待過,知道軍營基本上沒節氣的,打仗時更不要奢求這些,有命活著就該知足了,但沒條件過節,不代表不想過節。
中秋帶領衡州百姓一起給將士們做月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軍民一心了,絕對能鼓舞士氣。
楊岫二話不說就下去采購面。
沉魚嘆道:“東家,您可真是菩薩心腸,讓火頭營那邊自個兒做月餅不就得了,哪還用得著您又自掏腰包。”
姜言意點了點額頭:“現在衡州大營里可不止王爺手底下的兵,還有朝廷和各路藩王的勢力,王爺是東道主,給自個兒手底下的將士發月餅,不給盟軍發,傳出去名聲不好。咱們衡州百姓自個兒籌資做的,拿給衡州將士,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沉魚著額頭不好意思笑笑:“還是東家想得周到。”
姜言意看了一眼碧藍的天,道:“不知言歸那孩子同舅舅在京城怎麼樣了,我到了衡州也不知他有沒有往西州寫過信。回頭我問問王爺他先居何,若是時間趕得及,我倒想做些月餅人給他和舅舅帶過去。”
*****
京城。
昔日最繁華的都城,在戰的霾籠罩下,如今也是一片蕭索。
臨街的鋪子大都關了門,街上瞧不見幾個行人,衫襤褸的乞丐在街角,眼神疲憊而麻木。偶爾有兵巡城路過,沉寂的的大街上才能傳出點聲響來。
楚言歸坐在一臨街的茶樓樓上,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大街上那頂被軍簇擁著走過的轎子,角滿是嘲意,眼底猙獰的恨像是燒不盡的野草,只待風吹,又能覆蓋整個原野。
“我娘死時多疼啊,他憑什麼還活得好好的?”楚言歸在笑,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卻冒著寒氣。
被軍護送的轎子停在了一府邸,府門前的牌匾上印著偌大的“姜府”二字。
姜尚書從轎中出來,他形比起從前干瘦了不,不管是頭發還是胡須,都能明顯地瞧見發白了,只不過氣還好,上也整潔,瞧著不像是吃過苦頭的。
他沖為首的軍拱了拱手:“多謝大人送姜某回府。”
“姜大人客氣,本將軍這就回宮復命了。”為首的軍在馬背上沖姜尚書一抱拳,便帶著底下的人離去。
姜尚書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遠,正準備進府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往不遠那家倒閉多時的茶樓看了一眼,但茶樓門窗閉,毫不見異樣。
“老爺,您在看什麼?”姜家的管家面容滄桑了不,顯然這大半年里,姜家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過。
姜尚書獄后,府上的下人被遣了個干凈,只剩他一人。
姜尚書搖搖頭,步大門,看到滿地的枯葉和清冷灰敗的院落,一時間神倒也有幾分悵然。
人總是失去了什麼,才會惋惜什麼。
曾經他兒都在時,他覺著吵鬧,從未對那一雙被姜夫人慣壞的兒有過好臉。心底有過一個人了,再看姜夫人,也是哪哪兒都是病,不溫、不、不擅辭賦,一看書就頭疼,他這輩子都和姜夫人沒過共同語言。
如今卻覺著,那時興許也沒他想的那般壞,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這頭懷,楚言歸卻已從客棧出來,坐上回府的馬車。
大抵是常年不見日的緣故,楚言歸臉總帶著一病弱的蒼白,這才剛秋,他出行時,楚忠就已經給他膝上搭了一層薄毯。
“先前熹妃就求皇帝放姜敬安出獄,但當時大長公主把持朝政,不愿遂熹妃的愿。如今朝中無人可用,才把姜敬安放出來了。”楚忠把宮里傳出的消息說給楚言歸聽。
楚言歸捻著手中的紫檀木佛珠串兒,眉眼間的戾氣很好地匿在了那一溫文爾雅的氣度下,“可真是父深,人肺腑。”
他角彎彎,眼底卻沒多笑意:“王爺那邊的人只想利用前朝這勢力斗倒封時衍,我卻不愿看到這父二人好過。反正封時衍也沒幾天活頭了,想法子讓他知道,他上的毒,全拜他那位熹妃所賜,狗咬狗,也怪有意思的,不是麼?”
楚忠看著眼前這個捻著佛珠淺笑的年,只覺后背升起一陣寒意。
那串佛珠,是楚言歸在護國寺為生母立牌位時,方丈大師接見他贈與他的一串佛珠。方丈說楚言歸上有貴氣,將來非是池中之,只可惜上戾氣太重,贈他這串佛珠,希能化解他上的戾氣。
佛珠戴了有些時候了,戾氣減沒減楚忠不知,但他很清楚這個年手段越來越狠辣了,頗有些遼南王年輕時的勢頭。
楚忠道:“您說的這些屬下去部署,不過中秋佳節將至,您要去三爺那邊嗎?”
楚言歸沒有直接回答,繞開話題問了句:“西州那邊可有回信?”
馬車顛簸了一下,楚忠條件反要幫楚言歸穩住形,卻見他撐著車壁自己就坐穩了,寬大的袍下,他堅持練了數月劍的手臂在用力時也有腱子繃起,同“羸弱”半點不沾邊。
楚忠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回答他方才問的話:“小姐運藥材去衡州了,應該沒收到您寫的信。”
楚言歸輕輕嗯了一聲,面上的神不便喜怒,片刻后才道:“阿姐還是那般,喜歡一個人就掏心掏肺,哪管自己會落得個什麼境地……”
楚忠遲疑開口:“陸家公子哪能同遼南王比,遼南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小姐在衡州不曾過半點委屈,三爺得知小姐去衡州,一早就派人暗地里去看過了,遼南王派人把小姐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小姐此番南下,也頗得民心,百姓們都說是中豪杰。”
楚言歸角這才有了一明顯的弧度。
這天底下所有的骯臟他愿意一人承擔了,只盼著阿姐此生喜樂無憂才好。
他一粒粒捻手上的佛珠,喃喃道:“阿姐的婚期不遠了,舅舅忙于戰事一時半會兒怕是來不及準備,我得給阿姐備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
該死的人,他也會一個一個的,讓他們在阿姐大婚前死干凈,省得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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