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正為難,明綠櫻又聲開口:「親家太太有什麼為難麼?我們是晚輩,經過的事些,雖然也聽說過幾件烏七八糟、繼母苛待原配嫡的事,但是想來親家太太是不會的。您說是不是?」
明綠櫻星眸流,玉如花,櫻微啟之間吐氣如蘭,只是那一句句誅心的溫言語,遠比的燕萱的鞭子還要威猛。
燕蕭坐在旁,看著池氏的臉一點點變化,心裏暗笑。天底下就沒有不被媳婦兒這張純良芙蓉面騙過的人。
覺得綠櫻比燕萱好應付?
呵呵。
「親家太太,如姒妹妹是有什麼子不好?」明綠櫻向著外人說話,素來要更慢一些,然而笑靨如花,那悠悠然的節奏卻又人放鬆不得,「前頭常太醫來看的時候,說了如姒妹妹的子虧缺的厲害,這些年來氣不調,也有進補。想來親家的日子是真的不容易。也難怪,濮大人在翰林位子上十幾年沒過,這清正孤臣的兩袖清風,想必也是為難了親家太太,也苦了如姒妹妹。」
「咳咳,咳咳。」池氏聽了這話,只覺得剛吃下去的那兩口燕窩簡直要翻江倒海,明綠櫻豈止是話裏有話,簡直是環環相扣。
提起如姒的不好?那就是說自己待原配嫡了?
然後又嘲諷起濮雒升不了是個什麼意思?說到錢的話,豈不是又要繞回到嫁妝上!
只是這拉拉雜雜混在一起,表面上又謙和禮貌,又委婉聽,池氏只覺得自己推搪也不對,順著應一聲似乎也不妥。
但池氏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將緒整理了一番,出了些勉強的笑容:「二夫人當真是心的人,人都說繼母難為,這一路走過來對大姑娘輕不得重不得,著實難做。偏生幾位舅老爺貴人事忙,也不敢打攪,哎。」
燕蕭聽著,角不覺一挑。母親和妹妹都沒說錯,便是這五品的淺水坑裏也有些應變之才。池氏的回答中帶,既然接不住明綠櫻話里那樣多的明譏暗諷,那就乾脆不接。索一筆帶過去之後再點出一句,你們這些外家的高貴舅老爺早幹什麼去了?誰讓你們不待見庶出姑孤的!
明綠櫻含了笑:「親家太太說的,我可不敢同意。大姑娘子調養好不好,到底還是看當家主母太太手底下見真章。咱們外家的親戚或高或低,或忙或不忙,都沒有手到親家家務事的道理。再者,」明綠櫻頓了頓,眼波流轉,「親家老爺是天胤年間的傳臚,親家太太也是讀書人家的兒,咱們府上原本也想著,應當不至於將那些聖賢書里的仁義道德,都給全拋了去。您說呢?」
您說呢?
說什麼說!
若說先前燕萱的冷言冷語,池氏還能掩面哭一聲伯爵府仗勢欺人,眼前的明綠櫻花照水,弱柳扶風,池氏不用捂臉也覺得自己肯定哭不過!
「咳。」一直沒說話的燕蕭忽然清了清嗓子,接了一句,「聽說池太太是出暨府南城的槐蔭池家,令兄在暨府的學政任主簿。令侄是剛京的生員,可是準備明年下場麼?」他的聲音較為清朗。然而前行走、伴駕天子議政一年的中書省史,言談中的鋒芒與盛氣自然流,便是比他高一級的六部員也要心驚,更何況池氏這種尋常的宅婦人。
池氏只覺得莫名發寒,燕二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咦,二表哥與二表嫂來了。」
如姒清脆的聲音突如其來,池氏幾乎要從椅子上下去,這——這小賤人怎麼從後堂出來了?!
如姒穿著慣常半新不舊的水藍子,烏油油的長發鬆松挽了個垂花髻,斜鬢著一枝絹花,白皙秀臉上笑意盈盈,完全無視了池氏和邱媽媽等人一臉見了鬼一樣的神,自顧自親熱熱地到明綠櫻跟前:「表嫂你來了!」
明綠櫻自然地牽了如姒的手,彷彿是親熱慣了的姐妹,又手拉了拉的袖子:「怎麼裳都短了這樣多?腰也不合適,哎,如姒,你就是凡事都忍著,欺負到頭上也不知道跟我們說。要不是老太太我們過來瞧瞧,你還不知道又得讓人家怎麼呢。」
池氏真是氣了個仰倒,這旁若無人的說話是怎麼個意思!
不過如姒怎麼會突然又從後堂出來?
難道昨天晚上如姒並沒跑出去,而是藏在院子裏某一?
畢竟門上的婆子嚇的戰戰兢兢,只是忙不迭的請罪說讓大姑娘給跑了。但是後來邱媽媽人去追的時候,確實是蹤跡全無。池氏雖然又氣又急,後來又被闖進門來要抓采菀的陳濯詐住而放了采菀,但確實怎麼著急也沒想過要仔細搜查一次院子。
但若說如姒並沒跑走,那采菀呢?
突然上門的公差捕頭是怎麼回事?
燕府失竊的珠寶呢?不是說這位二公子點名要抓采菀麼?今天這兩口子又來幹什麼?
難不專程來打臉的麼!
其實最後一點,池氏也不算是沒猜對。這位真相帝一時間只覺得頭大如斗,越發不明白。
至於前面的部分,別說被燕蕭和明綠櫻拖在了前堂的池氏與邱媽媽等人不明白。便是如姒自己,也只知道自己再度被陳濯寬大的斗篷打了包,眼前並看不見,便被打橫抱起。耳邊再度聽見一句低低的:「得罪了。」上便驟然一輕,便如騰雲駕霧,其實更像坐海盜船或者雲霄飛車,總之就是由陳濯神不知鬼不覺地自後院翻牆送回了濮家。
這是燕蕭的意思,與其去掰扯到底哪一夜是在哪裏保住了清白,倒不如直接從濮家後院回去。
在這個況下,池氏總不能自己去嚷嚷說大姑娘失蹤過,也就全無什麼拿如姒名聲的機會。
但另一方面,池朱圭大上的傷口卻是實打實的,燕家想要追究,分分鐘的事。
池氏以為只能一張蓋頭遮?
如姒只想大笑三聲simple!做夢吧!
「表嫂,其實,太太對我也還好。」如姒瞥了一眼池氏,「到底我也是家裏的大姑娘,除了池家的幾位總是惦記著我的屋子,別的倒也過的去。只是說來可笑的很,若說池翠柳這小姑娘喜歡我的閨房也就罷了,就連太太的侄子喝醉了,也分不清南北上下,容易走錯門呢!」
「大姑娘!」池氏雖然想不清楚如姒怎麼就憑空出現了,但適才燕蕭話中約約的威可不是覺不到。莫名的失控與恐懼在心裏漸漸湧起,池氏可不覺得現在是提起池朱圭的好時候!
「這話是怎麼說的?」明綠櫻慢慢斂了笑意,轉頭向的池氏,「親家太太,外男也能走錯門麼?這倒我們開眼界了。」
池氏心裏一沉,片刻便下了決斷,自昨日到現在這許多變故,樣樣都意外。既然如此,那也必然是不能按著先前的想法了。
「大姑娘真說笑,」池氏也拉下了臉,「你表兄這些日子閉門讀書,何曾往你的閨房踏出過半步?莫不是先前你給朱圭那孩子做針線他沒收,你便懷了要嚼舌頭的心思麼!」
「好漂亮的反咬一口。」如姒轉向池氏,素來清澈的目中此刻是熊熊的鬥志與烈火,前頭雀角鼠牙為了錢財的爭端之中,還能稍微留三分面子兩分餘地,如今池氏連教唆迷.的手段都用上了,真以為這世上沒有天理,沒有王法了麼!
「太太說我扯謊?那我要問問,池朱圭大上那個三棱傷口,難道是他自己頭懸樑,錐刺的結果麼?那倒真是刻苦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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