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夜林未晞都睡得不□□穩,其實顧徽彥也沒有睡好。他早年大半的時間都待在戰場上,稍有疏忽便是死局,所以顧徽彥早就養了警惕的睡眠習慣,略微有些風吹草便睜開眼睛。現在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丫頭的睡相還不□□分,可想而知顧徽彥一晚都沒怎麼合眼,等好容易調整好了,東方也漸漸發白,沒過多久,多年養的生鐘又讓他按時醒來。
顧徽彥認命地嘆了口氣,看來該調整的地方還有很多。他只是躺了片刻便坐起,林未晞有些認床,模模糊糊覺到邊有靜,一驚一嚇之下清醒了不,竟然直接掙開了眼睛。頂著眼前的大紅床帳發了許久的呆,正費力思考著,突然覺到頭頂被人拍了拍:「既然醒來了就起吧,別發獃了。」
林未晞費力地爬起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又回過頭看屋裡的擺設,意識終於歸籠。對的,昨日親了,和燕王殿下。
林未晞一時之間分不清今夕何夕,抱著錦被坐在床上發獃,顧徽彥已經換好了服,一回頭髮現林未晞還原封不地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心裡好笑又無奈,只能掀開床帳,站在拔步床的木格外,對說:「還發獃?一會他們還要給你敬茶,你好意思讓晚輩等?」
林未晞閨中生活舒坦慣了,現在大冷天還真不想起,尤其經過昨夜,現在還不大舒服。但是聽到顧徽彥的話,林未晞一個激靈振作起來。對啊,從現在起是顧呈曜和高然的長輩了,今日要接這兩人的跪拜,這種大快人心的好事,怎麼能被睡懶覺耽誤呢?
林未晞馬上激起來。顧徽彥見終於肯做出行,心裡微微一笑,便放下帳子,不再侵擾的換空間。
宛星宛月早就端著熱水等在門外了,昨日屋裡並沒有留人守夜。顧徽彥警惕很高,邊睡一個人已經是極限,若是再留丫鬟守夜,恐怕他以後就別想睡覺了。林未晞從小習慣在床外小榻上留一個丫鬟守夜,但是現在只能跟著顧徽彥的作息改,守夜的婆子丫鬟一概撤了。
林未晞換好裡后,挽著頭髮朝外喚了一聲,宛星宛月便推開門魚貫而。整個清晨彷彿都隨著林未晞這一聲活躍起來,丫鬟來來往往,看似雜,但是其中自有秩序,而這個旋渦的中心,便是林未晞。
顧徽彥其實不太能理解為何穿洗漱也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可是這個清晨他隔著蕓蕓侍從,看到那個緻的不似人間之的子站在所有人中心,隨意又理所當然地開手,任由兩邊的丫鬟給繫上華麗的,將每一道褶子都整理好。許是因為頭髮妨礙到領,林未晞挽過黑瀑一般的長發,順的髮在晨中劃出優的弧線,林未晞不甚在意地將頭髮順好,緻的臉上沒有多表,但是就是這種不在意,深深吸引著雄生的視線,幾乎沒法掙。
顧徽彥靜默地看了一會,結微微,最後強迫自己轉過視線。他半生戎馬,曾經他的世界全是鐵馬冰河,大漠孤煙,他的生活也一如月下廣漠,寂靜,不慌不忙,充滿秩序,往來只能聽到風聲。直到有一天,孤寂的沙海中突然探一隻紅花,自己亦弱,卻偏偏要在沙漠里紮,妄圖以一己之力改變什麼。
這世上有鐵騎寒霜春風不度,也有柳綠花紅繁花堆錦,前者是他,後者便是林未晞。顧徽彥突然就明白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釵環簪翠,寶石玳瑁,如果是林未晞,確實值得讓世上所有珍寶為做配。
林未晞和顧徽彥的作息大概隔著一條銀河,顧徽彥做什麼都不假人手,無論沐浴吃飯還是更,俱沉默又迅速,但是林未晞就不一樣了,或者說,恰恰相反。子嘛,還是一個頗有姿的子,梳妝打扮多耗費一會功夫,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等林未晞終於收拾到自己滿意的程度,顧徽彥已經在隔間里看完了半本書。林未晞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門口,輕輕喚了一聲:「王爺。」
顧徽彥早在林未晞還沒走近的時候就放下了書,此刻正好起走到林未晞邊,他臉上的神非常平靜,一點都不像曾經那個因為屬下遲到了片刻便罰二十軍的鐵面主帥。林未晞今日換上一紅妝花領襖,下面搭著同子,闌盛放著大幅牡丹花,站在這裡的時候,幾乎半個屋子都亮了。顧徽彥眼睛在林未晞上停留了幾瞬,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艷和笑意:「很好,走吧。」
林未晞慢了半步,才明白前面這句「很好」是在誇。
林未晞總是花大量功夫梳妝是因為喜歡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但是能得到別人的讚賞當然更讓人開心,尤其這個人是燕王。林未晞心大好,跟在顧徽彥側,隨著他往王府正堂走去。
不出意料,顧呈曜和高然已經在正堂等著了。林未晞將臉上的笑意收起來,端出長輩的架子,一臉肅穆地落座在顧徽彥右側。
顧徽彥一面,廳堂里若有若無的說話聲就消失殆盡了。高然和顧呈曜垂首站在一邊,恭迎父親高駕。在顧徽彥之後,一幅大紅的角隨之從眼前掠過,隨後,林未晞就坐在正堂的圈椅上,下微收,端重地看著他們。
顧呈曜和高然看到這副場面都心神複雜,昨日燕王和林未晞大婚,高然要避諱未來的婆母不得出門,而顧呈曜一個繼子也沒有去年輕繼母面前晃的道理。這就導致今日一見格外尷尬,一別五月,誰知再見面時就了母子的關係。
旁邊的奴僕看到王爺王妃已經落座,不聲地清了下嗓子,提醒還在愣怔的世子和世子妃該行了。顧呈曜回過神,斂下視線,掀袍給林未晞跪拜:「父親母親兒臣一拜,兒臣給您請安。」
高然也跟著下跪:「父親,母親。」
林未晞只需要垂下目就能看到顧呈曜和高然跪在自己前,他們倆雙手覆地,額頭牢牢在手背上,是非常標準的叩首禮。林未晞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不要笑,有心裝嚴肅,讓他們倆多跪一會,可是顧徽彥沒有理會林未晞的小心思,他沉聲說道:「起吧。」
林未晞很是憾,但是知道來日方長,這兩人給磕頭的日子還長著呢,實在沒必要糾纏這一時。林未晞想到這裡也出笑意,說:「我沒比世子和世子妃大幾歲,你們此等大禮實在慚愧,快起吧。」
這話說的就是宛星都忍不住腹誹,姑娘您雖然這樣說,可是坐得卻比誰都穩,可見並不是真心慚愧。宛星尚且如此,顧呈曜心裡有多詭異,高然心裡有多氣憤,就完全可以想象了。
顧徽彥轉臉瞥了林未晞一眼,說:「什麼你沒比他們大幾歲,你就是比他們小。」
林未晞正拿著長輩的范,結果轉眼就被燕王拆臺,林未晞有些惱怒地瞪了顧徽彥一眼:「王爺,對著晚輩呢。」
行吧,顧徽彥也不和林未晞爭辯,只是轉過輕飄飄說了一句:「這是實話。」
林未晞當然是裝聽不到。跪在地上的高然發現這兩人竟然旁若無人地聊起天來,彷彿前面的人都不存在,高然有些惱又有些尷尬,一想到自己以後要日日來給林未晞請安,頓時氣憤又絕,覺得心肝肺疼。
顧徽彥和林未晞都說了起,可是還有一道禮節沒有完,為晚輩萬萬不可擅自起。顧呈曜依然跪著,直起從邊丫鬟手中接過茶盞,高舉過眉,目直直地落在桌椅花紋上,就是不肯看著林未晞:「母親,兒臣敬您喝茶。」
之前顧呈曜和高然大婚,因為沈王妃已逝,燕王不在府中,所以他們的敬茶禮就這樣耽擱了下來。後來燕王從北地歸來,高然在拜見燕王的當天補了新婦敬茶,顧徽彥當時接過茶做了個樣子就放下,雖然不近人,但是這杯茶算是接下了。然而顧徽彥只是父親,高然敬給婆母的茶,還沒著落呢。
若是府中沒有主人,高然給沈王妃的牌位端一杯茶便算了結,高然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可是偏偏,燕王在之後續娶了新王妃,林未晞也為了高然的新婆母。這樣一來,剩下的半截敬茶禮就不能省了。
新婚夫妻給父母敬茶,以示婚後會伺候父母吃茶用膳,盡心盡孝。顧呈曜率先把茶盞舉過眉心,林未晞心裡趾高氣揚地呵了一聲,屈尊紆貴地接過茶盞,說:「你的孝心我記下了。以後你要勤勉讀書,仔細琢磨待人接之道,務必要言行合一,時常自省己。」
敬茶是父母訓話是常見的事,這當然是為了子好,可是林未晞的這幾句話,卻讓人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顧呈曜臉不變,淡淡應了句是。顧呈曜端上來的茶,林未晞一口都不想喝,掀開茶蓋了就放下,連抿一口做樣子都不肯。顧徽彥當然看出來林未晞對顧呈曜毫不掩飾的敵意,其實早在順德府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或許有些事一旦挑明就沒有威脅了,顧徽彥看到現在這一幕,竟然沒怎麼詫異就接了。
顯然顧呈曜也預料到了,他對此一點都不意外。高然在旁邊看到暗喜,敢當眾不給世子面子,林未晞這個外來人就等死吧!別看現在燕王和世子都一派平靜,他們心裡定然介懷,這樣一來都不用高然做什麼,林未晞的形象就已經大打折扣了。
高然笑意越發真誠,從婢手中接過茶盞,輕輕地遞給林未晞:「王妃,兒媳伺候您喝茶。」
高然手上暗暗藏著勁兒,林未晞卻沒有接,而是問:「你我什麼?」
高然笑容有些僵:「王妃……」
很好,林未晞輕輕哼了一聲,轉頭看向顧徽彥:「王爺,你看!」
顧徽彥眉眼不,但是目卻明顯和起來,顯然在忍笑。顧呈曜發自真心地到無奈,對高然,對這位稚的繼母,也對自己的父親。
顧呈曜同樣覺得林未晞的手段淺顯的讓人不忍直視,但是架不住林未晞樂意鬧,而父親也由著鬧。很顯然顧徽彥是向著林未晞的,事實上顧呈曜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有人敢在顧徽彥面前歪纏,除了林未晞。
既然父親願意縱容,那顧呈曜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可是林未晞針對的另一個人是他的妻子啊!家中以和為重,時不時來這麼一遭,林未晞和高然的隔閡只會越來越深。顧呈曜沒有辦法,只能站出來說:「母親,高然並無惡意,只是以為你會比較喜歡這個稱謂而已。」
林未晞哼了一聲:「我不喜歡。王爺都沒有這樣我,你們憑什麼?」
顧徽彥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朝林未晞掃去一眼,目中難掩笑意。顧徽彥一副看戲的模樣,高然再生氣也沒有辦法,只能順著顧呈曜的臺階,說道:「世子說的沒錯,我只是以為母親會喜歡被人稱為王妃而已。既然母親不喜歡,那兒媳以後不再這樣稱呼了。」
林未晞被這聲母親喚的渾舒坦,心大好,便也不再繼續刁難:「既然你有孝心,為娘的看在眼裡,當然會盡心儘力教導你,呀……」
林未晞接過高然的茶時,突然手一抖,一碗熱茶全部向高然和顧呈曜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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