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大雪,椅行進卻比平常更加順利。雪妖自的屬將這場風雪變得不同尋常起來,腳下的雪很厚實,團了可以雜死人。椅陷進去,也不過像是陷了被實的末,微微下沉,而走得并不磕絆。
顧聽霜邊群狼隨行,巨大的白狼群幾乎要和風雪融為一。在群狼圍城的墻的保護和庇佑之下,顧聽霜周圍沒有一風、一片雪可以近,白茫茫的世界坦坦地呈現在他眼前。
相比之前他走出王府,去往民事堂幫寧時亭解圍的那一次,這一次他走得更遠,說出去定然也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顧聽霜也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為何,他只是想出門,這樣想了,就這樣做了。這個念頭從寧時亭走的那一刻慢慢形,在飄忽不定地時候,再由園中的馴師聚攏,他窺見那老者上消融的冰雪,不由自主地就想出了神。
外面這麼大的雪,寧時亭在外邊,又會是什麼樣子?
他還穿著他那件軍中收的戰,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溫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帶刺的、偏執的心臟麼?
顧聽霜發現自己對寧時亭越來越興趣,因為這個人是這樣神而復雜,又帶著重重不合理之。
這是對敵人的謹慎與好奇。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時至今日已依然無法判斷寧時亭的目的,那鮫人口中說的“我想殺死晴王”,他也不能判定,寧時亭究竟是不是那樣想的。
他進過他的記憶,知道寧時亭在某一段記憶中對顧斐音的,那是信任、依賴,和毫無保留的命之托,熱烈張揚得快要燒起來。
寧時亭被顧斐音撿回去后,那樣順從他,尊崇他,怎麼會有一天要殺他?
寧時亭還有顧斐音,還有萬人尊敬的“公子”份,雖是毒鮫,卻并不是沒有人看重他。
而他顧聽霜,則是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他,亦從無人站在他邊。不接人、不信任人、不人是他自十歲伊始就確立的想法,從他母親墳前的蠟燭燃起火的那一刻,就以形。
仙洲人去世,總會在墳前種植一株彼岸花。彼岸花有紅和白兩種,若是墳墓的主人時候尚且有未完的心事和憾,墳前的彼岸花則會變白。如果走得真正了無牽掛,那麼那株彼岸花則將是最純正的正紅。
王妃去世之前,彼岸花慘白綻放。
起靈人說這事不吉利,命令人挑一朵最紅的彼岸花換上,結果仍然是如此。鮮紅如的花朵,一放在墳前,紅也像是被什麼東西蠶食殆盡一樣,消退卻得完完全全,了無生息。
顧聽霜知道擔心的是他,他母親那樣單薄溫,只怕他這樣孤高桀驁的心,殘廢之后世人難容。
正因為他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他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
所以寧時亭是他的敵人。
所以……他是這麼地想要了解他。
天空中劃過青鳥凄厲的聲,一只白狼高豎著尾踏云而來,帶著狂烈的風聲的腥氣,破開面前的風雪迷障降落在他面前。
顧聽霜微微抬起眼,前面的狼群讓了路,出走來的一只母狼,母狼里叼著一只斷了氣的白青鳥,不斷滴答落下。
狼沉重的呼吸聲過染的隙出來,像是風箱。
顧聽霜出手,示意這只母狼走到自己面前來。
這是狼群中留在靈山那一批中的一只母狼,也是金脊背狼的伴,同樣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
“白青鳥,雪屬,唯一能在這麼大的雪中自由穿行而不影響的青鳥種類,整個九洲只能找出這麼幾只。一向是……”顧聽霜的聲音隨即淹沒在風聲中,“是仙帝皇家用的傳信使者。但是這只青鳥的來信上并沒有仙帝印璽上避塵珠的氣息,這不是皇帝本人的指令,恐怕是仙后家中的。”
母狼慎重而尊崇地走進了,輕輕地將鼻吻在顧聽霜手心。
這是狼群間傳遞信息的辦法,用氣息告知彼此訊息。遇到親人、伙伴,也是通過輕輕咬對方的鼻吻,來表示自己的控制或者臣服。
顧聽霜十歲之前萬不通,十歲之后開始有意識地修煉靈識,也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能夠在不刻意用靈識的條件下,聽懂小狼的話。
這種能力也僅限于對于上古白狼這一個族類,顧聽霜在發現這個能力之后,也曾試過聆聽其他帶有靈的族類的語言,但是最終都沒有辦法。
這一點也讓顧聽霜曾經十分在意,但是他左思右想,依然找不到理由,只能歸結于,在所有有靈有智的族群中,白狼神一族是最接近人的代表,他練就靈識神通法門,也只能對這一個族群有效罷了。
母狼將自己知道的一切盡數告訴了他:這封信是從西洲外部傳往西洲部的一封信,因為外邊的人不確定里邊的雪妖禍患有多大,也擔心送信走失,故而派來的白青鳥都是一對,送的容都是相同的。它們現在截下的,正是其中的一封。
雪中,顧聽霜拆開信,對著月看了看。他夜視能力不好,抬手間直接奪取了母狼的意識,借用它的眼睛將信件看了一遍。
信上的容很簡短:
“鮫人可誅。”
*
菱角在說出那句話之后,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連兩只狼都聽懂了其中的意思,蹲了下來,面兇,擺出了應戰的姿態,只等寧時亭指示。
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但是無形的殺氣似乎已經席卷了這個地方。
只是現在大雪,大風,人立在風中尚且有可能被吹倒,三五尺之外可能再也找不到歸路,這個時候,誰要來一把人,誰能招架得住?
寧時亭低頭看著腳邊已經被浸的冰層,忽而抬起頭,做了個手勢,適應眾人退遠:“退。”
這個字言簡意賅,菱角和葫蘆尚且孩子啊猶豫中不知道應當如何回應,兩只上古白狼已經聽取了寧時亭的命令,面兇地竄到眾人面前,讓他們退避,跟著一起攆走了。
隨后再回到寧時亭邊。
寧時亭仍然原地不,到銀邊和月牙兩只狼將茸茸的狼頭拱了過來,一副盡心護衛的姿態,也出手輕輕地了它們的頭,為它們輕輕搔了掻腦門,又拍了一下。
“你們也是,離我遠一點,不必擔憂我。”
風聲越來越大,兩只狼也退下了。
而寧時亭依然站在原地,一不。只是他整個人似乎變得更加拔了起來,比起之前站立的姿態不同,他之前是放松地站立著,眼下卻全繃了,仿佛一把溫潤玉劍,出鞘之前也會出凜冽寒芒。
他聽著風雪里的聲音,用他鮫人出的耳力,用他在步蒼穹門下學得的對危機的判斷力,迅速地辨識、讀取著周圍的一切。
整個雪地很空曠,他們為他準備的地方很僻靜,是在洲城門后的西北角,一不起眼的平地。這冰壘就靠在城門邊緣的底下,這里的城墻已經被風雪吹倒,斷了一半,往旁邊再走一步就是風口,疾風颯颯,卻給它旁邊的地方留下了一無風之地。
風經過每一隙都留下它的痕跡,寧時亭聽了出來,風聲走過的地方,那些平常本該無人的空、坍塌的房屋、傾斜的地底,有不屬于它們的東西出現了。風在這里遇到了阻礙,就像吹奏笛蕭時氣流遇到阻礙一樣,那代表著原本空曠的地方有了人。
而且是漫山遍野的人,是殺手,殺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矛頭直指寧時亭本人。
須臾之間,寧時亭判斷了出來:來人起碼三十人往上走,這個數字和前世晴王府手時的數字是吻合的。
盡管時機不同了,但是殺機同樣存在。這輩子他沒有對蘇越出手,但是對方仍然忌憚他的毒鮫份,忌憚他為在西洲站穩腳跟而跟上的針鋒相對,同樣忌憚寧時亭后的晴王。?
蘇府必然將他來到西洲后糧食那個月的事上報了仙后一脈。讓他們作出了這個判斷:寧時亭此人,非殺不可。
他們算準了他會用毒,聽力也敏銳,所以選了這個最佳的時機:風雪會擾平常人的視線和聽力。寧時亭一個人不會仙法,來得人越多,他能夠招架的余地也就越小。
但是——
寧時亭輕輕笑了笑,同時從袖子中輕輕一念,指尖香風繚繞,散在風雪中泯滅無痕。
“今非昔比啊,蘇大人。”
與此同時,他輕輕往后退了一步。從他面前暴起沖出的殺手在這一剎那失去了生息——劇毒在這一剎那充滿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沒有看清寧時亭是怎麼出手的。
和他們想象的不同,風雪非但沒有阻礙這一尾毒鮫的聽覺和嗅覺,反而因為風雪的助力而變得更加卓越。
剛剛寧時亭那一退,不像是避開了他突然發起的攻勢,倒不如說是寧時亭先留了一個空檔,等他上門來撲個空。
他臨死前看見的,也只剩下鮫人溫雅淡靜的眼,深,里頭像是裝著萬千星芒,微微發青,又又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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