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斐音這幾天一直沒有回王府,寧時亭也不過問。這段時間里,聽書又來了幾次,只有一次顧聽霜在場。
顧聽霜自從在靈山兩次與雪妖打過照面之后,意識到盡快把現在的三重靈絕提升到四重已經是當務之急,但是這一關并不是那麼好突破的,他遇到了一些阻礙,這回來找寧時亭的藏書,想看看能否從其他的靈修功夫中找到一些靈。
這回是真的認真找書。聽書過來找寧時亭的時候,一大一小坐在桌邊煮茶吃糕點,他就在這邊翻箱倒柜。
聽書現在也默認了他的存在——取代他之前的位置,有事沒事就出現在寧時亭邊。跟寧時亭說話也不刻意避開顧聽霜了。
不過顧聽霜聽來聽去,聽書這小屁孩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說說自己在百里府上吃了什麼,玩了什麼,見識到冬洲和西洲以外的風景啦……
這樣的對話他不興趣,他在確認了寧時亭這個獵不會因為聽書的存在而搖對他的追隨之后,就放心去練功了。
這天他練功回來,天已晚。他以為會照常看見寧時亭在和聽書吃點心,結果沒有。
寧時亭并不在香閣中,顧聽霜找葫蘆一問,才知道寧時亭去了一趟民事堂。
民事堂自從寧時亭稱病以后,就一直是畫秋在代替打理。
他裝病是為了應付顧斐音,避過雪妖這件上輩子他和聽書的命劫。現在聽書回歸了百里一家,按照上輩子百里家對晴王府的態度,從今以后聽書都不會再和他晴王府有任何瓜葛。他只能保聽書保到這一步。至于雪妖之患,他仍要等過段時間去尋覓步蒼穹的蹤跡。他的這個師父,是他現在知道的唯一有辦法封印勢力壯大后的雪妖的人。
而民事堂依然在開,更因為現在雪患嚴重,寧時亭不愿仙洲人斷了求助的來路,所以依然開設。返魂香也依然在配置,焚綠已經初步習得了返魂香前中期所需用料的調配方法,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助力。
剩下的,師徒二人也在嘗試調配四大神香中除了返魂、震檀卻死和九死帳中香中的最后一味,都夷。這一位香可讓仙家不不死不滅,加固本元,強塑仙。在雪患的日子大約還長、資運送總是不能及時送到的況下,或許也能用這一味香藥救助更多的人。
民事堂中燈火燃起,病中的鮫人還是和往常一樣裹得厚厚的,就坐在堂前翻閱著案卷。
看了一會兒后,冷不丁耳邊傳來啪嗒啪嗒的響聲,一坨銀白圓滾滾的小狼跳了上來。
不一會兒,又是一大坨跳了上來。
月牙和小狼在一起,都往他懷里竄,寧時亭猝不及防,手里的書都了手,只能費力攬住這兩只沉甸甸的狼崽子。
顧聽霜推椅走到他近側,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紙張,看了一眼。
那上面沒寫什麼東西,但是赫然有一道似虎似犬的紋章。
這個紋章顧聽霜從小看到大,就是顧氏家門的紋章,顯而易見這是顧斐音的命令了。
“這麼晚了,你是要出門麼?”顧聽霜打量著寧時亭。“是我爹的命令?看來你裝病也并沒有什麼用嘛。”
寧時亭在香閣裝病時一向懶得打理自己,真病了更是如此,從來都是里頭的睡袍天天換,換完直接裹兩層大氅就出來見人。
今天不同尋常,他換上了以往升堂時才會穿戴的正裝,沉黑的服制,繡著顧氏的家紋。外邊裹了一個暗紅的披風,顯得人更蒼白,帶著水的眼睛被燭火一晃,平常不太看得清的瞳仁里,那層奇異的深青一下子變得綠油油的,形如鬼魅。
但是哪里有這麼好看的鬼呢?顧聽霜下意識地想了想。
寧時亭說:“大事可以避開,有些小事還是免不了。王爺令我在此等候,說是已經找到了對付雪妖的高人,今夜要松開靈山制,讓我過去一觀。日后也好寫了奏折向陛下報告。”
顧聽霜有些疑:“靈山制?不是就在府中麼,為何要出府?”
寧時亭說:“起初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后來看了西洲洲志才知道,當年王爺封印靈山,是取了東西南北四面施法結印,這才讓來去無蹤的山頭固定了下來。殿下府上的那個封印正在西面,也或許是殿下命中與白狼群有緣,西面上去就是白狼神的居所,周圍是巖漿火海和靈山永月,阻絕了雪妖來去的道路,故而不能從府上的這個封印中上山。”
顧聽霜說:“這倒也是,那你們打算從哪里手?”
寧時亭說:“王爺并沒有再說其他的,只是讓臣先過去。臣心里怎麼想的,王爺未必會施行。”
顧聽霜聽后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說些其他的什麼好,只是把玩著桌上的簽筒,忽而興致來了,把簽筒往寧時亭面前一推:“既然要出門,走之前個簽吧。”
他記得這個浮黎簽非常之準,準得連他上次狼狽不堪地跑回來的事都算了出來。
總之可以向寧時亭推薦一下。
寧時亭詫異了一下,大概是知道民事堂里有這麼個東西,但是他從來沒有過。
不過顧聽霜要他,他也就順著他的意思,隨手選了一,拿出來看。
顧聽霜湊過來:“是什麼結果?”
就聽見寧時亭輕輕地說:“啊,好像不太好呢。”
燭火下,幾行字次第浮現:
大兇,尋在東南,險有所失,應得貴人。
“有貴人,還是大兇卦?”顧聽霜問道。
寧時亭卻手將簽面輕輕地反扣在桌面上:“殿下不必在意,臣運氣不好,簽結果一向無非兇卦,這麼多年來都是如此。”
顧聽霜說:“我不信,你運氣差這樣?”
寧時亭也有點無奈。
他命數奇差無比,這是他拜師當天步蒼穹給他算的。仙家人篤信占卜,而他從小到大,有的幾次步寺廟、取運數的時候,不外乎都是兇兆。
從小到大壞事都過遍了,如今回頭看,倒也算不了什麼。
上輩子他過了一生衰敗凋亡的命數,可是死后居然還能重活一世。也不知道是大運還是大劫。
顧聽霜催著他再一簽,寧時亭于是又乖乖地了一次,展開來看果不其然,又是兇簽。
“怎麼會這樣?”顧聽霜因為這簽子應驗過一次,所以對于它呈現的結果也分外上心。
他在一筒玉簽里挑來挑去,挑了一支出來看,看見開頭浮現“中吉”字樣,趕遞給了寧時亭,以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說道:“給你,這個才是你的。”
寧時亭接過來一看,玉簽上的字樣卻在他們兩人眼前生生地變幻了“大兇”,又變了上一簽的字樣。?
顧聽霜忘了,這浮黎簽和凡人神廟中供奉取的簽不同,上面的字樣但憑持有人是誰決定,并不是定死的。
他有點慌張,又拉了許多玉簽,一一看過去,期著還能找出一不一樣的。
然而事與愿違,每一到他手上浮現的字跡都是一樣的小吉,再給寧時亭手里就變了大兇。
等到他終于找到一字跡不太一樣的時候,定睛一看,上面的字樣變了:“小子莫煩吾”。
顧聽霜:“……”
寧時亭卻在旁邊笑出了聲。
他看著顧聽霜有點不服氣的樣子,手輕輕地從他手中將那玉簽接了過來,放袖子里收好。
此時此刻,寧時亭的眼神中充滿了溫:“殿下心意,臣領了。玉簽上說臣雖大兇,但今日出有貴人出現,殿下想必就是臣的貴人了,定然可以幫助臣轉危為安的。”
顧聽霜別開視線:“……你哄我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跟著,府外燈亮起,接人的仙鶴車駕已經過來了,層層通傳后,下人進來低聲回報,催促說:“王爺請您過去。”
寧時亭對顧聽霜微微頷首:“殿下,臣先走了。”
然而尚未的時候,就覺自己的手腕被年人扣住了。
“等一下。”顧聽霜抬起眼,眼清亮,“帶我去,你一個人去找我爹,我不放心。”
寧時亭一時間啞然:“這……”
顧聽霜重復了一遍:“你是我的人,是我的獵,我不會允許我爹隨便驅使你。你帶我過去。不是說今天我是你的貴人嗎?”
寧時亭笑了:“殿下,臣是毒鮫之,王爺他……并不會隨便驅使我。而且您這樣跟過去,恐怕……”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忽而見到眼前的年眼中燃起了一抹金的火焰,隨機整個人定住了,失去了任何反應。
月牙跟著竄了過去,變回正常大小,推著顧聽霜和他的椅往回走。顯然對于“把不會不會說話的王藏起來”這一項工作已經爛于心了。
寧時亭一低頭,看見袖子里蹲了一只茸茸的小狼,金的眼睛盯著他看。
這只小狼的眼神……
這只小狼……
怎麼這麼像世子殿下呢?
寧時亭想了一會兒,陡然發現了這是怎麼回事——以前小狼對他態度不好的時候,就是這麼個模樣。
寧時亭因此還把小狼劃分了兩個狀態,一個是喜歡他的小狼,一個是不喜歡他的小狼。
他試探地了一聲:“殿,殿下?”
顧聽霜的靈識占據著小狼的軀,對于他的而反應到很滿意:“鮫人,還算聰明,沒有讓我花太多功夫解釋。”
一出口又了咕嚕咕嚕。
寧時亭低聲笑,輕輕的一聲:“您啊。”
他不再多說,只是掂量了一下小狼的重量,把他揣著走出了門。大氅垂下來一遮擋,倒是不太能看出來里面還塞了一只茸茸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