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

奚羽瞇起雙眼，腳下的泥沙塵土徐徐漂浮起來，「就這麼對師長說話？」

「尊師重道是虞國的傳統德，也是學宮的規矩。」

李昂坦然道：「正因如此，我才要保護好自己的學生，不是麼？」

二人冷漠對視，

一旁的小廝連忙把頭埋低，悄悄後退離開。司業，學宮。聽到這兩個辭彙，要是還沒猜到這些人的份，也就不用在需要察言觀的酒肆里混了。

「這事和你無關，」

奚羽表冷若冰霜，如果目有力量的話，李昂估計已經千瘡百孔了。

「我學生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李昂寸步不讓。別看奚羽總是一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在學宮四名司業當中，他是最世俗的那個。

他出權貴府邸，擔任門客，收財帛，參加各種明目的宴會，酒食，家中妻妾群。

以奚羽的格，就算再討厭李昂，也不會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真的手。

「你跟你師傅一樣討厭。別以為你出了些風頭，我就沒辦法對付...」

奚羽話音未落，他掛在腰間的通訊銅片便震起來，發出「鈴鈴鈴」的清脆響聲。

有事找他。

奚羽掃了眼銅片，冷哼一聲，丟下一句「這事沒完」，便大踏步走出後院，登上馬車，離開酒肆。

「啊哦，」

邱楓小聲道：「會有麻煩嗎？」

「不會。」

李昂語氣篤定，他老師留軒明正大回學宮教書任職，奚羽都沒什麼辦法。

吱呀——

門扉開啟，一個藍眼眸的從中探出，驚訝道：「李博士，邱醫師？你們怎麼來了？」

「看你來了啊。」

邱楓擺手道：「我們進去說？」

「哦哦，請進請進。」

歐式連忙推開門，「家裡最近沒怎麼打掃過，可能有點。二位老師要喝點什麼嗎？」

「溫水就行。」

李昂隨口說道，跟著歐式走進屋。

室陳設單調簡陋，書架上擺放著些許書籍，

一部分是李昂編纂的醫學教輔書，其餘則是著長安藏書閣借書標誌的書本——虞國書籍價格不算特別低，就算是小康之家也沒法買書自由，更多地還是借書、租書。

房間里除了歐式以外，還有母親——從臉型上來看，年輕時候一定也花容月貌。

歐式母親格弱，不善言辭，反倒是歐式行事幹練，很快收拾好桌面，擺上果盤、糕點、茶水。

「所以，」

李昂喝了口茶水，問道：「奚羽找你有什麼事？」

「...」

歐式與母親對視一眼，猶豫道：「他是...我的父親。」

「啥？！」

邱楓差點把茶葉吐出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歐式見狀苦笑，將事娓娓道來。

歐式母親原本是奚羽府上的侍，十五年前，奚羽酒後二人睡在一起。

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奈何當天奚羽妻子的家人登門拜訪，

奚家主婦覺得丟了臉面，就將那個侍掃地出門。

歐式母親在長安無依無靠，只好去酒肆當陪酒胡姬。一段時間后，發現自己懷孕，就去奚府說明況。

奚家主婦罵了些很難聽的話，天知道一個陪酒胡姬肚子里的孩子會是誰的，按照長安貴族的規矩，給了筆錢后，就讓管家把歐式母親趕出門，以後不準再來奚府擾。

若孩子出生，也不準姓奚。

直到前段時間，奚羽閑來無事翻查自家賬本，意外看到這筆錢的走向，反覆追問責罵，才知道自己可能還有一個孩子失在外。

奚羽雖然妻妾群，但是只有兩個兒子，很想要個兒。

他輾轉找到這間酒肆，說明來意，想讓歐式和母親返回奚府。

歐式母親沒什麼主見，而考進了太醫署、生活有了起的歐式則不想回那個毫無歸屬的家。

前兩天向太醫署請假，也是因為這個。

「還真是...」

李昂咂了咂，將「離奇」這兩個字憋了回去。

邱楓想了想，問歐式道：「唔...無意冒犯，但奚羽是怎麼知道，你就是他兒的呢？」

「相命。」

歐式說道：「他說自己善於卜卦，能看出人的命格，因此篤定我就是他的親生兒。還說我繼承了他的靈脈天賦，明年可以試著去考學宮。」

「這應該是真的。」

李昂說道：「奚羽經常幫達顯貴家的子看靈脈、卜卦象，以此斂財。」

奚羽妻妾群，府上侍什麼人種都有，甚至還有崑崙奴出的僕，

如果沒有這項能力，他的帽子早就戴到天上去了。這麼多年也不會才兩個子嗣。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邱楓問道：「奚羽畢竟是學宮司業，位高權重，遊廣泛。如果他不怕家醜外揚，找到京兆尹，派差役上門，強令你們母回家，恐怕還真沒什麼辦法。」

「我...不想回去。」

歐式角了一下，「半年前我母親病重，我去奚府求葯，被奚家主婦讓家僕用掃把打出門外。

若不是我考進了太醫署，得到同學接濟，我母親恐怕早就死了。那樣的家，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歐式語氣中怨念頗深，雙拳牢牢攥，吱呀作響。

李昂突然問道：「你和你母親現在還是奴籍嗎？」

「不是了。」

歐式愣了一下，回答道：「當年奚家主婦把我母親趕出府上時，就單方面撕毀了奴籍。」

「不是奴籍就好辦了，到了縣衙，單憑命格這個說法，可不能證明親子關係。」

李昂放下茶杯，打了個響指，說道：「不能證明親子，你和他就是陌生人，他無權讓你和你母親回去。」

邱楓猶豫道：「可奚羽畢竟是學宮司業，認識無數達顯貴...」

「考進學宮不就得了。」

李昂看向歐式笑道：「既然他說你繼承了他的靈脈天賦，那想來你考學宮應該沒什麼問題。

考進學宮，有了學子份保護，就算他鬧到山長那裡，也奈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