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磊兒就對著這空曠的天臺，大了一聲「哦喂——」，像這地盤上牧羊的年，揮了一下手臂。

林磊兒突然轉過臉來，問表弟：哎，馮一凡，能不能讓我也跟你去「書香雅苑」住？就像初三那樣，我跟你一間房，你媽爸一間房，我一點都不吵的。你做不出的題目我剛好教你，小姨說你最近心不好，有我在你就好了，我會給你加油的。

林磊兒突然住口，因為他發現自己有點說了。

馮一凡沒想這麼多，他笑道，也好，你來了，我媽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只盯我一個了。

林磊兒說，也是，那你幫我跟小姨說說看。

第二天早自習課的時候，朱曼玉去了一趟學校。

把外甥林磊兒從教室里到樓下，在花壇邊告訴他，關於他也想住「書香雅苑」的想法，昨晚馮一凡回來后已轉告，考慮后，覺得不妥當。

說，磊兒，小姨聽從李勝男老師的建議，花本租這房子，目的不是為了來開夜車的，而是為了來解決馮一凡最近學習心態問題的。在這個關鍵時刻，小姨得全神貫注看著他，如果小姨一個人管你們兩個，小姨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希你理解。

林磊兒想到室友抱怨的臉，就央求小姨道，為什麼初三的時候可以的，現在不可以了？我一點不吵的，我還可以輔導馮一凡。

朱曼玉臉上掠過一局促的苦笑，說，現在況不太一樣了，你以後也會懂的。

然後，把話題轉向今天一大早來這兒想談的重點，說了這樣三點：

1。?磊兒，以你的績和努力程度，不需要這樣開夜車，更沒必要被「別人搬出去住、別人在外面開夜車、別人在外面補課」這些念頭帶自己的節奏，一個人有時候太要強也不好，你要勞逸結合。

2。?磊兒，每家每戶的況不一樣，咱得認清和接這一點。否則你今天看到有同學搬去「書香雅苑」了，明天又有同學搬到更高檔的「學優公館」去了，如果在意，那隻會在目前這麼大的學習力下，讓自己的心更累。

3。?磊兒，世界就是這樣的，對每個人，很難說一定得公平的，你以後去讀大學，恐怕還會面對更多這樣的落差。比如大學前面三年看起來差不多的同學，到大四將要走上社會的時候，他們背後的那個家庭的力外力會完全顯現出來，使他們的道路變得很不一樣。世界就是這樣的，我們改變不了它的時候，也只能先調整自己了。調整是一門課，像我這樣的大人都覺得難，但沒辦法，我們只能從現在先學起來。

林磊兒咬著在聽。朱曼玉不知道他聽不聽得進。手了他的頭，這張瘦瘦的小臉讓憐惜。

在離開之前，笑了笑，換了一種口吻，安他說，你想，馮一凡比你差這麼多呢，你已經夠好了，你還有什麼好急的呢？

然後走了。

林磊兒往教學樓上走，雖然小姨說的他能懂，但他心裏著急的依然無法改變：人家在追上來，我怎麼可以不繃呢？如果被超過了，只怕心裏會更急，更累。

在這校園裏，他兩手空空，績是他唯一的武。

他站在走廊口回頭看，小姨的背影已走到了銀杏林那邊，他心想，你也不用勸我，我都懂的。我理解你不讓我住到你租的「書香雅苑」去，因為你兒子現在更重要。他是你兒子，你是他媽媽。你對我夠好了，但如果你是我媽，那可能不會像今天這樣勸我淡定。所以，我懂。

他又想起剛才最後一句話，心想，我跟馮一凡比？我幹嗎跟他比？勸我別那麼要強，沒準也因為我績比兒子好。人心都是有奧的，反正可以理解。

林磊兒走到教學樓第二層樓梯轉角時，聽見後有疾速的腳步聲在上來。

林磊兒回頭看，愣了一下。是個中年人，穿著藏青夾克衫，戴眼鏡，兩手空空。

林磊兒認出了他，季向，季揚揚的爸爸。

於是，他就了一聲：叔叔好。

季向舒展了一下原本微皺著的眉頭，對林磊兒點頭，說，同學好。

季向當然認不出這男生是誰了，他步子很大，一下子走到了林磊兒的前面。上了幾個臺階后，他突然回過頭來問林磊兒，請問這位同學，高二（4）班的教室在哪裏？

林磊兒說，季揚揚爸爸，他的教室在我們隔壁，您找他？

季向這時認出了這男生就是上次給兒子洗服的那位，就說，哦，是你呀，能麻煩你幫我把他從教室里出來嗎？

林磊兒笑道，好的。

他就往三樓走廊盡頭小跑過去，到了高二（4）班門口，對著一屋子正在早自習的男生生，大喊了一聲「季揚揚，有人找你」，然後轉過頭來，見那位叔叔正沿著走廊走過來。

季揚揚從座位上起，往教室門外走，心想，這麼早誰來學校找我，別不是我媽吧？

季揚揚走到走廊上，一眼看見是自己的爸爸來了。

他心了一下，因為爸爸沉著臉，不會是什麼好事。這個時間點，爸爸一個人，也不知是怎麼走到這裏的，校門衛、林校長沒發現他來了？

季揚揚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爸爸一把攥了過去，然後臉上挨了一耳，「啪」。

季揚揚腦子瞬間空白，然後才知道痛，還瞥見教室里有同學過走廊上的窗看見了這一幕，並失聲了一聲「呀」。

了一聲「呀」的，還有林磊兒。

林磊兒原本正在走向「英才班」教室，聽到後的靜，他回頭，見季向扇得季揚揚捂著臉頰，就不了一聲，奔過來拉架。

季揚揚像一頭小牛，跟他爸扭在一起拉扯著。

林磊兒拚命想拉開他們，說，別打了，別打了。

教室里的同學們擁出來了，拉架的，看熱鬧的，都有。懂事的在說，不許打，自己小孩也不許打的。

嗯。季向臉蒼白，對他們解釋道，叔叔被他氣昏頭了。

季向被兩位男生擋在走廊右側。

季揚揚一手捂著左臉頰，被林磊兒擋在走廊左側。

季向一手按著口，一手指著兒子，發，說，你考0分，想表達什麼意思？白卷是吧？反流是吧？

季揚揚這才明白了，挨耳原來是因為自己數學考了0分。

他捂著左臉頰，愣了兩秒鐘，對他爸說，讓你丟臉了，是不是？你打吧，讓你打。

見他爸沒靜，他就冷笑了一聲，想掙那些拉著他的手，把腦袋往他爸那邊送，說，來吧，讓你打呀。

季向看他這樣子，氣得七竅生煙，說，我這條命，總有一天會被你氣死掉的。

季揚揚力往前，有一雙手卻狠狠地拉著他的胳膊往後攥。季揚揚回頭見是林磊兒。林磊兒在說，算了算了，你順順你爸。

季揚揚緒衝地說：誰要他管，小磊子，我真羨慕你沒人管。

潘帥老師聞訊從辦公室趕過去的時候，季向已經火氣沖沖地走出了校門，這個上午市裏還有工作會議，他這個當爸的，得趕過去當領導。

於是，留下季揚揚這個當兒子的，左臉頰上留著掌印，坐在教室里發愣。這個早上當著這麼多同學的面，尤其當著這麼多生的面，季揚揚出糗出大了，心巨惡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潘帥老師頭髮微蓬，快步走進高二（4）班教室。這個早上，他其實有點睡過頭了，差點遲到。

昨天夜裏睡太晚，是因為「姐」李勝男來找他探討班級管理理念。探討中有了爭執，這麼爭了一場后，緒有了起伏，影響了後來的睡。睡不著的他昨夜還真有想過那個被發出去的0分，因為一天下來，沒見他家長有意見回饋過來。他心想，明天會有什麼態度嗎？

結果，這個態度今天一大早就送來了，並且如此暴。

現在潘帥老師向季揚揚走過去，心裏有歉疚：這是第二次讓這小子挨他爸揍了，當然，本質原因都與自己無關，但在過程上，自己多都是沾邊的。好倒霉啊。

哪怕是再「渣」的學生，見到他被他家長暴揍，當老師的心都不會太好。所以這一刻，潘帥老師在後悔自己昨天的輕率，「呼」的一下就把那個「0分」傳出去了。

潘帥老師走到季揚揚的桌旁，出手指，輕扣了一下桌面，想讓他跟自己到教室外去談談心。

哪想到，這小子抬起頭，對潘帥老師說，你去告訴他好了，我會死給他看的，我可不是說說的，你去告訴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