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館面積極大，中式復古建築群盤山而上，青山黛瓦，實行會員制度，對會員份也有極高的考核要求，普通人那是連門檻也不見。

這地方有個別緻的名字做青蘭會館。

總有那麼些地方，是由金字塔頂端的人建造，專為名流貴胄服務，說穿了，只有同為人民幣玩家，喜好才能相通。

階級差距說起來沒幾斤分量，起來才明白，這差距二字代表山，代表海，一方不見另一方。

就像當初剛到江家，江偌親眼看見掩在青蔥碧綠之下如同公園的江家宅子，也到不可思議。第一次以江啟應孫的份在宴會臉之前，管家給了一條項鏈戴上，江舟蔓隨口說了價格，江偌腦子裏浮現的是以前所在城市的房價，前那顆墜子，足夠買回程家以前那棟來不及住的小別墅。

而江家收藏室里有許多這樣的珠寶，被閑置起來。

這就是階級，這就是差距。

不過時至今日，對今晚這場消費上百萬的飯局，江偌已經見怪不怪，畢竟這飯桌上能談下的生意，又何止百萬。

會館道路迂迴，江偌坐在車往遠看去，傍晚描了金邊的雲層掛在天際，在夕消匿之前極盡麗，會館的翠綠青蔥被鍍上層層金暈，宛如加了濾鏡般好，讓人很難將這幅景象與鼎鼎有名的銷金窟聯想到一塊兒去。

車行許久，停在一棟三層樓前的天劃線停車區里。

江偌下車，了一眼面前這樓，樓層不高，佔地卻寬，設計像四合院，中間一開闊大院，又像江南園林，有小橋流水，也有綠林迴廊。

天描黑，屋檐走廊都亮起燈籠，將夜未夜的天際下，整棟建築的被渲染得溫淡而綺麗，乍一看容易讓人聯想到四個字：聲犬馬。

副總名沈程錦，聽人說他脾甚溫，手腕高明，是真正從底層靠自己一步步爬上來的人。

江偌能覺出這位的確是個深藏不的，但為人如何，因跟他的集甚，難以一言蔽之。

同行四人，除了其餘三人都是男，進了一包間坐下不久，就察覺別的老闆帶來的助理，一個個長袖善舞又豪氣衝天，段子一個個往外拋，酒一杯杯往嚨里灌，不時便將死板的氣氛炒得火熱。

而江偌如坐針氈，那頂多兩杯下毒就暈頭轉向的酒量，實在不敢與人抗衡，第一次見這種局面，小心翼翼的察言觀，使勁小存在。

想，G也說了，就是來湊數的，不出差池就好。

酒過三巡，沈程錦接了個電話之後，告歉說：「有位人也在這兒，我先去打聲招呼，失陪。」

然後叮囑助理們先替他招待著，江偌也在這『助理們』的行列中。

其實沈程錦喝得並不多，除了幾位有份的老總遞上的酒，他意思意思喝了，其他起鬨的，基本都被兩個男助理擋下。

鍾慎的助理陳洱比江偌大兩歲，研究生畢業，也剛進公司沒多久，這酒桌上的功夫還沒磨礪出來。

沈程錦離開的時候，陳洱已經喝得面紅耳赤，說話舌頭都打結了，他悄聲跟江偌求救，「江助，幫幫我，我真的不行了，再喝下去我得進醫院了。」

陳洱模樣乾淨俊秀，看起來還有些學生氣，江偌見了他擋酒的勁兒，拿命在拼似的。而江偌一直在角落裏，滴酒未沾，更加覺得過意不去了。

陳洱：「那個梁總，剛才一直看著你，你去敬一杯，至表示一下吧。不然回頭你也不好跟Gisele代。」

屋煙霧繚繞，各男中，有人喝到一半，直接將合同拿出來，敲下了兩筆生意。

「G說……我不要惹什麼差錯就好了。」江偌低聲說。

不想去敬酒，怕酒杯一沾手就丟不掉。而且也早注意到，自己太過沉默，反而更加惹人注意，那個梁總瞧了好幾眼，正是因為如此，心裏更加發憷。

陳洱捂著胃：「可我真的喝不了，那個梁總，是關鍵人。」

也跟G去見過客戶，但是選的地方安靜雅緻，也不像今晚有這樣多的人，且每一位都不知底。

江偌猶猶豫豫，陳洱急道：「這項目是鍾總和Gisele商議后全權給沈總的，要是談不下來，我們也有責任。」

江偌心想，沈程錦都暫時離席了，他若真的看重那位梁總，哪會晾著他們這些說不上話的在這兒招呼人家，去見所謂的人。

但見陳洱實在可憐，江偌咬牙，決定著頭皮上，「那我，敬一杯吧。」

陳洱雙手合十，激涕零地說：「哎喲祖宗，我真的太謝您。」

總經辦一位有經驗同事說的職業裝都太過保守，去應酬雖然不宜花枝招展，卻也不能太過死板。江偌聽取建議，半還是上班穿的那條，只把上換了件稍微有設計的一字肩蕾半袖。

沈程錦的助理帶江偌去給那位梁總敬酒，言盡好話，梁總笑意盈盈的跟江偌喝了一盞。

果然不出江偌所想，這一喝，就難收住。

A說：不能只敬梁總，不敬別人。

B說：大家以後說不定工作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做個朋友嘛。

紅酒洋酒喝了幾杯過後，沈程錦的書替說話：「這位妹妹是新人，不太能喝，點到為止。」

那酒烈，辣味，直衝腦門兒，江偌這時候已經眼花，安靜坐了一會兒，整個人漸漸開始飄飄仙，眼皮沉重。

……

沈程錦所在的包間在二樓，他從這邊出來，從院子上方連接東西兩邊長廊的拱橋過去對面，一推開門，就聽見麻將聲與男人的說笑聲。

賀宗鳴正對著門口方向，叼著煙一邊洗牌一邊說：「瞧瞧這是誰，沈總，怎麼這麼巧？」

麻將聲暫時緩和了些，沈程錦說：「鍾總告訴我陸總在這兒，讓我順道來打聲招呼。」

坐在右手邊的陸淮深跟人點了下頭，寒暄了兩句，邀請沈程錦坐下。

賀宗鳴接腔問起：「今晚來見誰？」

「梁自生。」

「哦，那位，他也要涉足酒店行業了？」

「是，難得來趟東臨市，自然要招待一番。」

一人幽幽的意味深長道：「聽說那人比較難搞，還有些特殊癖好，在當地好幾次鬧出了人命，最後花了好些功夫才下去，之後麼，還是樂此不疲……」

沈程錦只是笑笑：「這個倒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你們應該知己知彼，投其所好，去找個會玩的人來不就好了。」

沈程錦想到什麼，了下微微笑道：「會玩的人沒有，倒是有個助理，不過是G塞過來的，本就是新人，拘謹得很，估計也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應酬，放不開。」

陸淮深原本姿態閑散，靠著椅子單手支著下盯著面前的牌，漫不經心又帶著點兒專註，上氣息平和，不似平日裏的鋒芒畢。但沈程錦話說一半，他便忽然抬起了眼，好似氣場突然開，眼神倏然銳利沉冷，手也放了下來。

賀宗鳴笑容淡去，看了眼陸淮深，默了片刻，丟出一張牌，「那助理什麼？」

沈程錦：「姓江，沒注意記名字。」

……

江偌覺得越來越不適，一直沒筷，空腹喝了那些酒，十分難。

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裏，抿著，盯著面前的烈酒杯發獃，偏著頭去尋那燈在玻璃上折出的彩。

半斂住的眼，睫微垂，像小扇一樣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小臉上浮起淺淺的紅暈，跟那張皙白乾凈的面孔相得益彰。有人的名字，抬起眼，眸子裏有水，更給人一憨無辜的覺。

覺得頭暈目眩，辨別不出聲音的來源。

陳洱給指了方向，那邊一個人縴手握著杯口，正在往杯子裏倒酒，倒是還記得這人是梁總的書。

門也在這時開了，沈程錦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個人，是賀宗鳴和陸重。

江偌為難的手接了那杯酒，妖嬈的書沖親切的笑笑，「這杯我替梁總敬你。」

酒勁似乎越來越大，江偌看著淡金的，聞著酒的味道都想吐。

賀宗鳴和陸重剛跟梁總講了兩句，賀宗鳴忽然看向江偌，沖梁總說：「這孩子看起來醉得不輕，眼神都不清明了，」然後他看向江偌，笑著說：「趕去吐一吐再喝吧。」

江偌這時候十分激賀宗鳴，來不及說謝謝，就拔往外跑，因為是真的想吐了。

搖搖晃晃奔進洗手間，但一時半會兒吐不出來，低頭撐著馬桶，總覺得這馬桶跟以往見得不太一樣，有點高。

突然一陣嘔吐的慾湧上頭，晚餐什麼東西都沒吃，吐出來的都是酒，因此更像是要將肺腑嘔出來一般難。

吐得眼淚都流出來，還在不停乾嘔，後面突然有一隻大掌溫和地順著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