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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9章

第十九章 破立

從正堂出來之後,田裳並沒有回屋,而是繞了個彎子,來到了一偏院。這裡跟梁府僕僮們居住的院落只有一牆之隔,那些的傢伙,最藏在這裡睡個懶覺。

一進院門,果真有兩個漢子東倒西歪,躺在廊下。田裳放輕了腳步,走到兩人背後才輕咳一聲:「王虎、王豹,你們又躲在這裡懶!」

那兩人蹭的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看到是田裳,才堆起了滿面笑容。王虎道:「原來是田賓客,可嚇死我們了。不知你來正院,有何貴幹呢?」

這王家兄弟也是田裳在院的耳目,跟他自然稔。田裳笑笑:「這不是剛從郎主那裡出來,正巧知道了些事,想趕知會你們一聲。」

王家兄弟有些不著頭腦,田裳這小老兒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怎麼會如此主來找他們消息?王豹輕咳一聲,試探道:「怕不是什麼好消息吧?」

田裳捻了捻長鬚:「對你們而言,也未必有多壞。你兄弟二人應該已經聽說了吧,郎主要重整部曲,還收了一干羯人進府。」

這事,昨晚就傳遍了,他們自然也知道。王虎納悶道:「這又跟我兄弟二人有何干係?」

「干係可大了!」田裳面一沉,「你道梁府還有多錢糧,既然養了一幫子部曲,看家護院還用專門派人嗎?護院這幾個怕是該撤了。」

梁府護院其實算不得多,只有六七人。王家兄弟混了幾年,才在這群人中說得上話。如今護院要是一撤,他們豈不是又變了普通莊戶?

王虎不由急道:「那怎麼?!莊子這麼大,總得有可靠人巡視吧?田賓客你不勸勸郎主嗎?」

田裳冷笑一聲:「我要是能勸,當初燕生那賤奴又怎會矇蔽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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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豹小心眼更多些,想了想開口道:「那若是我們兄弟也去部曲呢?既然重整部曲,總該先考慮護院吧?」

這才是田裳想要聽的話,他鬚道:「郎主之前吩咐了,參與殺匪的人人都能免田賦,又讓阿良在莊上廣為散佈,估計真當了部曲,只會更加優待。」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但是王豹聽懂了話裡的意思。這是想讓他們趕部曲,做一個應啊!不過他們要是能在部曲裡站穩了腳跟,再跟管事勾搭,梁府還不是他們的天下?

心思立刻活絡起來,王豹故作為難的說道:「可是那麼多兇殘羯人,我兄弟二人怎麼能勝得過?」

「不還有莊漢嘛。羯人都是新來的,人生地不,未必敢那麼囂張。只要有人登高一呼,那些只會種地的莊漢還不是乖乖跟著。」田裳嘿嘿一笑,「郎主這次出行,怕是被嚇到了,才倉促籌建部曲。若是他看好的人帶不隊伍,還不要換個新人?」

王豹想要聽的,就是這個。跟兄長對視一眼,他終於笑道:「原來如此!多虧田翁指點,這下我兄弟二人心中就有數了。」

看著那兩人志得意滿的表,田裳住了心底冷笑。他才不信這兩個廢真能掌控部曲,但是有這麼個攪屎在裡面,事不易,壞事卻簡單。如果部曲鬧得不可收拾,四坊又分崩離析,他就了梁僅剩的依靠了。除了乖乖聽話,那病秧子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矜持的對王家兄弟點了點頭,田裳信步走出院去。

「郎君,喝些茶湯歇歇吧。」綠竹端上了茶湯,小心翼翼的勸道。

就這些破竹簡,郎君已經翻看了大半個時辰。病還沒好,怎能如此勞心?田裳那個老匹夫也是的,就沒有個眼嗎?!然而心中腹誹,綠竹卻不敢像往日那樣撒撒喚回郎君注意。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家郎君醒來之後多了幾分威儀,平素無事時尚好,若是辦起公務來,還真不敢冒然打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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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梁峰只是手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視線都沒離開手中的竹簡。綠竹低低嘆了口氣,手打開博山爐的爐蓋,想要往裡添一勺香。正在這時,梁峰突然開口問道:「這是什麼香料?」

綠竹眨了眨眼睛:「是崑崙舌香,挑了些檀香。郎君可是覺得太濃了,要換蘇合香嗎?」

「不必了。把香爐撤下吧。」梁峰合上竹簡,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梁府是香料一事上,去年就花費了近五萬錢。還有各、脂膏、冠履、簪佩……所有奢侈品的花銷加起來怕有三十來萬,這還是府上只有父子倆,沒有眷沒有妾室的況下。而去年梁府的所有帳,包括田莊桑園,畜牧養,還有各坊的產出,加到一起,尚且不到二十萬錢的年,這分明是不敷出,吃老本的節奏啊!

難怪田裳敢說府上就要青黃不接。實在是支撐一個士族基本的面,就需要無數金錢。照這樣花下去,別說養兵,恐怕連府上這些奴僮、農戶都要喝風去了。

看來簡支出勢在必行。以後紙張可以自產,香料也都減免,大不了燻燻艾草,還能驅蚊殺菌。服也可以穿往年的,只要出門訪客時裝個樣子就行。只是這些行為不能長久,一次兩次是放達,次數多了,難免讓人看不起。這就跟上輩子那些富二紅三圈子一樣,百萬豪車就是標配,偶爾開開越野也就算了,要是只能開得起現代、本田啥的,也甭跟人家混了。

看來還是要開源啊。

梁峰按了按發痛的額頭。現在搞什麼最掙錢呢?釀酒他只知道大致的蒸餾法,弄點醫用酒還行。但是如今旱嚴重,糧食缺,有餘糧還真不如留著自用,哪捨得釀酒。高爐煉鋼之類的東西,他也只知道個概念,如果沒有專業人士,估計砸多銀子都未必能見到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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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需要人才啊!可是這年代,要如何招攬人才呢?

眼看郎君莫名其妙讓撤了香爐,又面不虞的皺起了眉峰,綠竹嚇的小手都有些了。這是看帳看出了什麼問題嗎?

過了半晌,梁峰終於開口:「喚阿良來見我。」

綠竹不敢耽擱,立刻著人去。不一會兒,阿良就一路小跑進了房中:「郎主,可有事吩咐?」

「拿著這冊帳簿,去清點一下庫房,看看數目是否正確。」

帳簿梁峰大略翻了翻,從頭到尾就沒一個大寫數字,估計是這時代還沒創建大寫系統。用小寫的數字,太容易偽造帳目了,查也沒什麼大用,不如先看看庫房存的錢糧數目是否準確。不過想來,田裳也不會在這上面出馬腳。

吩咐綠竹找出庫房鑰匙給阿良,梁峰又補了一句:「往後幾日,你記得關注一下田裳的向,特別是看看他跟幾位坊主是否有來往。」

阿良怎麼說也是打探過消息的,立刻心領神會:「郎主放心,我一定看好那小老兒!」

「先別打草驚蛇。田莊那邊,部曲招募的如何了?」梁峰問道。

阿良稟道:「除了立功的那些雜役,還有十來個莊戶也想進曲部。」

「善。明日卯時,讓那些想要參加部曲的莊人和羯人一起到主院來,開始練。」梁峰頷首道。

「不挑揀一下嗎?」阿良愣了下,經過那番免賦的宣傳,報名的必然良莠不齊,壞了郎主的大事可怎麼好?

「自然有考校他們的法子。」梁峰揮了揮手,「你先去吧。」

打發了阿良,梁峰緩緩站起,走到了門邊。只見弈延依舊雙目直視前方,站的筆。這個耐,可比大多數新兵要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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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了片刻,梁峰才開口:「弈延,扶我到院裡走走。」

就算病著,也不能老是悶在屋裡。這院子裡有花有樹,面積也不小,用來散步正合適。弈延的反應飛快,立刻走到了梁峰邊,扶住了他的手臂。因為站的太久,他的頭上見汗,神卻沒什麼疲憊,相反,就像被寶劍緩緩被開了刃,有鋒芒。

效果看來還不錯。梁峰問道:「今天的訓練,可還習慣?」

「不算什麼。」弈延答道。想了想,他又小聲問了句,「主公可是遇上了麻煩?」

「哦?何以見得?」梁峰反問。

「那個姓田的,對主公不敬!」弈延雖然一直站在外面,但是走過的人,說出的話,他都留心去看去聽,自然能聽出了田裳話裡夾雜的古怪。

「因為我了他的利益,他自然不甘。」梁峰淡淡答道。

「可是那些都是主公的東西!」弈延似乎更火大了點,連扶著梁峰的手都微微用力。

「家業大了,就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打理。久而久之,他們會覺得經手東西,掌管的權利,也該屬於他們。一旦家主想要拿回,立刻會引來反撲。」

「他敢!我殺了他!」聽到梁峰講起這些,弈延心底猛地騰起一殺氣。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匹夫也敢這麼欺辱主公,他怎麼能忍!

梁峰反問道:「然後呢?你來幫我算帳,幫我管理莊上事務?若是刀兵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這世間就沒有煩惱可言了。」

弈延不由啞然,這些已經超過了他往日能夠接的範圍。但是思索了片刻後,他突然道:「若是主公康健,他必然不敢放肆!」

是康健還不夠,還需要清楚家中的運轉,手裡有兵,才能住陣勢。小到一家,大到一國,都是如此。」所以只有同時掌握了軍政,才能為國家元首,所以紀檢才那麼重要,必須時時抓牢。這些道理,梁峰以前就懂,只是不經商、不從政,從未理解的這麼深刻。

弈延聽的懵懵懂懂,但是「手裡有兵」這句,他卻明白得很:「我會為主公帶好部曲!」

「沒錯,你的責任就是帶好部曲。莊上這些事,有我在,無需掛心。你只要記得,不要莽撞,有我的命令才能手。」梁峰叮囑道。

「願為主公效死!」這句話,弈延說過很多次,但是從沒有一刻這麼堅定。

「效死還不夠,你該為我好好活下去。為這莊子,為後所有人,強大起來。讓他們也能好好活下去。」這不僅僅是對弈延說的,也是梁峰對自己說的。他已經不是一條隨時可以散去的幽魂,這莊上的近百口人,都要仰仗他才能在這世存活。僅僅是這一點,就讓他有了足夠的力。

也許,這也是當年他選擇為刑警的原因。比起金錢權利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更希切切實實用雙手,幫助那些急需幫助的人。

弈延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話,更沒想到,會被人予以如此厚。主公從未把他當做下賤的羯胡,他信任他,教導他,鼓勵他。毫無瞞,毫無保留。這樣的人,弈延還是第一次見到。難道真的像他剛剛聽到的,因為主公是被神佛眷顧的人嗎?

心中突然生出莫名恐懼,弈延咬了牙關,悶聲道:「我能做到。」

這回答,就像個倔強的孩子。梁峰笑了笑:「我信你能。」

只是幾步下來,頭上就見了汗,梁峰停下腳步,輕嘆一聲:「還是要循序漸進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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