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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40章

第四十章 枝繁

「窯主,可以開窯了!」一夜過去了,窯溫終於降下,老練的陶工用手試了試外壁,對江匠頭說道。

「開!小心些,莫讓熱氣沖了。」江匠頭咬了咬牙,用力一揮手,幾個陶工立刻圍上去,小心翼翼的用木鏟挖開封好的窯門。

站在外面,江匠頭有些焦躁的著手掌。這次可一定要燒啊!紙坊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試製出了新紙,木坊和鐵坊也不消停,獎錢獎人。唯獨他的陶坊,折騰了一個多月,還沒燒出新瓷!

為了這事,江匠頭的頭髮都快愁白了。風箱雖好,但是火力不好掌握,他先後兩次改建了窯口,又費盡心力研究怎麼添柴封窯,廢瓷燒了一窯又一窯,也虧得如今木坊的活兒多,他們能趁著弄些木材,否則是伐木,都要累掉半條命去!

如今終於自覺把一切做到了極,這次開窯,老天爺該賞臉了吧?!

陶工們手腳相當俐落,不一會兒,窯門就被鏟開,呼的一下冒出熱浪。江匠頭大聲道:「散開,都散開!讓窯溫降降!」

眾人圍在窯邊,眼瞅著那熱浪漸漸消散,才一哄而上,繼續開挖。等半人高的窯門終於挖開後,江匠頭再也忍不住了,推開眾人,跐溜一下就弓鑽進了窯門。

過了好半晌,窯突然傳出了一陣笑聲:「哈哈哈!了!了!」

外面立刻炸了鍋,只見江匠頭一頭一臉的灰土,從窯裡鑽了出來,手中跟抱孫子似得小心翼翼抱著一個件。這時哪還敢有人上前啊?一個陶工張兮兮的問道:「窯主,真燒了?!」

了!這絕對是瓷!快去倪兒過來,跟我一起去見郎主!」江匠頭的腰桿得筆直,意氣風發的道。這次,他的陶坊終於能在郎主面前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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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著桌上書信,梁峰長長出了口氣。晉況,要比他設想的還要好上許多。

自從姜達趕赴晉之後,就派出信使,每隔五日寄送一次書信,專門為梁峰講述城中形。如今醫寮已經籌建起來,還有十數位醫者加了防治疫病的行列。這自然得益於王汶借來的僧房和懷恩寺的大力配合。

防疫之事本來就是假託佛祖夢,有了僧簡直坐實了這一說法,肯離家到醫寮尋求救治的百姓也多了起來。其他自持份,不願進醫寮的士族,也會前往寺裡打聽一下,僧人們是如何防治疫病的。這麼一來二去,防疫理念自然在城裡流傳開來。

雖然是州郡治所,但是這時候的晉畢竟不是、鄴城那樣的繁華都市,人口度相對稀疏,也正因此,當大部分人都有了防範意識之後,疫病就有了控制的可能。

而這,也多虧了在晉的姜家祖孫。

仔細又看了兩遍姜達寄來的書信,梁峰出一張紙,提筆寫了起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學醫出,在的事務上從不擅自。但是建議,確實可以提一提。譬如那十幾位前來幫手的醫者,不正是收集病例,總結經驗的好機會嗎?

怎麼說也寫過無數次案件報告,參加過無數次座談研討,梁峰自然清楚總結經驗的重要。有姜太醫這個王熙的嫡傳弟子坐鎮,也許真能讓他們研究出個果呢?斟酌著寫完了信,梁峰又草草整理了一下書案上的經文,把《金剛經》剩下的最後幾品,也放在了書信之中。

現在可不是賣關子的時候了,既然僧人們都參與到了疫病防治,那麼《金剛經》十有八九也會被他們知曉。與其再吊人胃口,不如全部拿出來,加深佐證。也算對王汶的鼎力支持有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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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檢查了一遍書信,梁峰才道:「把這給信使,讓他速速發去晉。」

綠竹不敢怠慢,把信送了出去,過了片刻,又轉了回來:「郎主,江匠頭求見。」

「哦?快招他進來!」梁峰興的坐直了

就在前幾日,紙坊剛剛試製出了第一批新紙,質量相當不錯,雖然跟後世的宣紙還有不小差距,但是紋理細膩,紙潔白,完全不亞於梁府現在使用的左伯紙。不過梁峰並沒有立刻擴大生產,也沒有直接用它書寫經句,而是讓柳木頭再據時令材料,加一些芙蓉花或是薄荷青,研製花箋。

這時代去別人家拜訪,都需要遞上名刺,質跟後世的名片相仿。不過此時的名刺大多還是木質的,就像之前姜太醫送給他的那枚。如果能做出五花箋作為名刺,拿出去想來也能吸引目。紙張可跟別的奢侈品不同,沒有足夠的花巧,恐怕很難拼出銷路。還是要先打出名號才行。

不過瓷就不一樣了。只要品質出眾,任何人都能看出瓷,這是簡直是越了國境和種族的審意趣,強大到了能讓外國人以「瓷」(China)為中國命名。若是燒出了的瓷,還真是不愁賣的!

很快,江家父子就走了進來,江匠頭顯然緒激,快步走到案前,噗通一聲跪下,高高舉起了一樣事,大聲稟道:「郎主!陶坊燒出了第一件瓷,還請郎主過目!」

「呈上來。」

綠竹很快把那件瓷擺在了梁峰面前,那是個缽形,造型相當簡單,澤青黑,但是表面平,能顯出瓷獨有的釉面。然而只是一眼,梁峰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拿起碗仔細,問道:「這是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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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得一愣,江匠頭結結道:「是、是瓷啊……郎主你看那釉面……」

梁峰卻搖了搖頭:「這品質,太差了!」

再怎麼說也是用了半輩子瓷杯瓷碗的人,老爺子手裡還有幾樣定窯珍品,梁峰見過的可不算。因此只是一打眼、一上手,他就覺出了不對。這瓷也太糙了,且不說窯民窯,就連平常日用的碗杯都不如。釉質本稱不上平,有不地方還坑坑凹凹的,有眼可見的斑點。勉強說來,有些像後世的瓷大碗,一看就不是什麼高檔貨。這樣的東西拿出去騙騙不懂行的可能還行,要是讓勢家高門看到,只會貽笑大方。

沒跟江匠頭解釋,他對綠竹道:「去把那個越窯盞拿來。」

綠竹領命下去,不一會兒就捧上了個小小的青瓷茶盞,梁峰接過茶盞,用指肚拂過上面的釉面,示意綠竹把東西遞給江匠頭:「這樣的品質,才能稱得上好瓷。」

江匠頭此刻額上的汗都下來了,小心翼翼接過茶盞。只是一沾手,他面上的表就垮了下來,這凝如羊脂的手,要怎麼才能燒的出來?難道自己本就沒到瓷的邊兒,還是在陶上打轉?

,他終究還是沒有出半個字。跟在後面的江倪卻深深吸了口氣,道:「郎主,陶坊也許做不出這樣的好瓷,但是窯裡出產的瓷,絕對能賣得出去!小人敢用命擔保!」

對於江倪的話,梁峰並不懷疑。既然這個時代還未普及瓷,再怎麼質量低劣的瓷,應該都有人買。不過這可不是他預期的目標,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

又看了一眼那個瓷水缽,他突然道:「把青瓷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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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趕忙接過了瓷盞,遞在了梁峰手上,誰料他接過之後,並未放在桌上,而是一抬手,把瓷盞砸在了地上。

只聽啪的一聲,瓷盞碎了一地,房間裡三人同時驚呼出聲。看到梁峰彎腰去拾碎瓷,綠竹趕忙衝了過來:「郎君快放下!莫傷了手!」

「無妨。」梁峰已經舉起那片碎瓷,仔細看了看斷口後,突然問道:「你們用的陶土是什麼的?」

「是褐泥和黃泥……」這麼好的瓷盞怎麼說摔就摔?江匠頭已經嚇傻了,喃喃答道。

「下次試試用灰白的泥。或者在附近找找,有沒有可用的白黏土。你看看這個斷面,不論瓷盞外層的釉如何,它的胎,都是青白的。恐怕燒製瓷的胚土,跟陶土有所區別。」

這是梁峰剛剛才想到的問題。在他的記憶裡,不論外面的花紋如何,瓷的胎都是白的,電視裡播過的製瓷畫面,泥胚也呈灰白。更別說還有景德鎮這個瓷都,不也是因為附近特產瓷土,才形了龐大的產業鏈嗎?

若是按照這個方向推導,不難得出,瓷土和陶土恐怕是兩種東西。這附近的山裡有沒有瓷土,梁峰是真不清楚,但是按照製陶的方法用陶土,恐怕一輩子也燒不出真正的瓷來。

江匠頭呆了片刻,才猶猶豫豫道:「白泥?記得挖陶土地方,偶爾能見到白石塊,不知是不是郎主所說的瓷土……」

「先量取些,碾碎做泥板燒製。附近山多,各式各樣的土層應該也不,多嘗試幾種配方,先掌握配比。實在不行,就用普通陶土為胚,白泥作為釉料試試。」梁峰道。

「這……不知要用去多柴薪力。」

「無妨。府上現在並不需要陶,你們專心研究製瓷即可。多想多試,若是坊有人能第一個製出好瓷,我再賞他一萬錢!」

江匠頭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本以為做出了瓷,卻被郎主斥為劣品,還砸了一件價值不菲的絕好青瓷,現在又冒出什麼瓷土和賞錢,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還是江倪反應快些,連忙一推父親。江匠頭才「啊」了一聲,俯首便拜:「小人一定不負郎主厚!」

江匠頭只是反應慢了些,卻並不蠢笨。郎主肯下這麼大的心力,又對他們予以厚,放在往日,真是想都不敢想啊。遇上這樣的家主,不拼盡全力,如何對得起這份知遇之恩?更別提還有那個新出現的紙坊在前面著,他可不想轉眼之間,就為四坊之中最落魄的一個啊!

看著江匠頭低沉的頭顱,梁峰微微頷首,目又轉到了江匠頭後跪著的年輕人上:「你剛剛說,這些瓷也能賣出去?」

江倪愣了一下,立刻用力點頭:「能!」

「那就先造一批瓷賣賣看吧。」梁峰笑著說道。

最近又是收留流民,又是聘人發賞,淨是往外散錢。也是時候賺點外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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