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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延醫

送走了惡客,拿著郭郊贈予的綵杖,在府中召開了春耕員大會,梁府便進張有序的春忙工作中。

好好歇了個年假,陪兒子吃了湯圓、掛了花燈,過足了元宵節的癮頭,梁峰也從假期生活中調整過來,準備工作。誰料當日,姜達便從銅鞮歸來,回到了梁府。

「季恩何必如此匆匆?」看到穿衫的姜達,梁峰確實吃了一驚。銅鞮到梁府需要三日路程,加加減減,姜達基本沒在家待幾天啊。祖父過世可是大事,要服齊衰,他還以為姜達至會在家中服喪一月,才回梁府呢。

姜達已經俯首跪在了地上,含淚道:「此次歸家,方知主公用心良苦。謹遵家父之命,小人前來效命主公。」

這次回到家中,姜達才知道梁峰所作的一切。原來在姜太醫過世之時,梁峰就奉上了十萬錢和百石黍米作為奠禮,又刊印醫書百冊,送到了姜府。姜家並非豪富,這些錢糧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印製良的醫書。

按照姜太醫的願,醫書被分送到了并州諸多醫家和名醫手中,書裡都是之前大疫留下的第一手資料,也是那些醫者共同的心結晶。有著這本醫書開路,姜家在并州醫者之中的聲扶搖直上,只要不差踏錯,數年之後,必能為讓人敬仰的世醫大族。

有這樣的恩惠,如何報答都不為過。更何況,梁峰還從救出了姜家這輩中最有希的繼承人。若不是要服喪三年,恐怕姜達的父親都要親自來梁府謝恩了。

所以在見到姜達,並聽他說投效梁府之後,姜達的父親和叔父們非但沒有責怪,還叮嚀姜達要好好服侍梁,報答恩。只在家停留了十日,姜達便早早結束了服喪,回到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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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姜達這麼說,梁峰輕嘆一聲:「既然如此,季恩便留下吧。如今部曲之中新建了病房,專門負責收容傷患,還缺一人總領。你來了,正好接手這個工作,順便管理府中的大小醫病。啊,如此一來,也該改『病房』為『醫院』了。」

快速進工作,自然是排解喪親之痛的最好方法,更何況是這種聽起來就十分重要的職位。不過姜達並未馬上領命,而是道:「數月未見,不知主公病如何,還是要先給主公診治才是。」

聽到這話,綠竹恨不得用力點頭附和。這些日子郎君雖然好些了,但是太過勞,先後病過兩次,還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簡直讓愁腸滿腹。如今姜醫生終於回來,又可以針灸泡藥浴了,怎能不讓開心。

沒想到一上來就被抓著看病,梁峰推拒不得,只能出手臂:「醫者為大。」

姜達並未理會梁峰的調笑,認認真真把住對方的脈搏,左右手都細細診過,又仔細看了梁峰的指甲和舌苔,皺眉道:「主公前些日子可是過寒?」

梁峰還沒答話,綠竹便率先告狀:「之前郎君縱馬狂奔,了風,病了好幾日呢!」

姜達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主公還有殘毒,怎能如此輕狂?以後馬還要騎,更是不能寒,還有飲食也要注意。這些日子,補的似乎有些過了,還是改用藥膳吧。」

三言兩語,便把僅存的娛樂剝奪個。梁峰看著綠竹兩眼發亮,大點其頭的模樣,不由苦笑,那點心心念念的事也不好問了。

認真給梁峰檢查過,開了方子送去熬藥,姜達才問起醫院的事。當聽說之前大戰過後,只靠兩個縣府醫工和幾名護娘,就救活了六重傷者時,他也大吃一驚:「護娘當真如此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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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是太醫出,沒怎麼接過軍隊的醫療系統。但是姜達深知重傷之後,傷者的神狀態。正因為大家都知道重傷難以活命,所以這些傷患才無法提起求生之心,有些甚至怕苦,會直接自殘了斷命。只是多了幾個護娘,就能讓六重傷者起死回生,簡直不可思議!

「有用!」梁峰答得乾脆,「人人都有求生之心,只要讓他們看到一點希,得到一點重視,就能起到奇效。除了護娘之外,還要在營中安排一些護工,若是戰陣中有了傷患,也可就地治療,這樣活下來的機率就更大了。」

姜達沉片刻,問道:「那這些傷殘之人,以後要如何度日?」

這也是相當重要的問題。一旦傷殘,很大機率會喪失勞能力,到時候別說在軍中,就算退下來也難以靠種田養活自己。救這些人,豈不是白費力氣?

「他們本就有二等功勛,生活不會太問題。退役之後就安置在鄉里,可以幫忙守衛村莊,閒時還能指點一下鄉人,幫助培訓輔兵。」

這是梁峰早就想好的事。好不容易訓練出強兵,就這麼因傷拋棄也不是個辦法。厲害些的軍可以轉到後勤,普通士兵則下派到鄉間,進行底層協防。有人指點和沒人指點效果全然不同的,這些傷殘士兵,應該也能讓民間的抵抗能力強上數分吧。

沒想到梁峰考慮的如此周全,姜達不再猶豫,點頭道:「那恐怕還要尋些瘍醫,姜家也有專金瘡的子弟,等到過些時候,我便招幾人過來幫手。」

瘍醫乃是醫科的一種分類,專治腫瘍、潰瘍、金瘍、折瘍等,也就是用手切除潰爛,相當於古代的外科醫生。姜達雖然也接過這方面的東西,但是他的傳承主要還是養生和科治療,也就是所謂的疾醫。如果想在戰場救治傷患的話,還真需要考慮這方面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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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姜達如此說,梁峰不由喜道:「醫院若能多招些醫生,自然更好。關於急救方面,也要整理出條例,方便下面人實施。這些都要拜託季恩了。」

這就像之前晉防疫一樣,先做出條例,再逐一實施,能夠極有效的提高效率。像是想起了之前那些往日時,姜達面上也出了些笑容:「小人自當盡力。」

有了姜達這個主持過晉防疫工作的管理型人才,醫院的諸項事宜很快開展起來。以每隊兩人的限額,先從營中挑選了八個機靈的兵士,由姜達指點他們急救常識。

梁峰也不得幫一把手,像是骨折用樹枝和石膏固定,手時最好消毒械、帶上口罩,包紮用乾淨的紗布等等。都是些最基礎的常識,不過這些知識,無一不是經過千錘百煉方才總結出來的至理,當然有其用

然而一切還未步正軌,煩人的事又找上門來。當看著那位陳錄事帶著兩位太醫出現在面前時,就連梁峰也生出了一不耐。

「聽聞梁郎有病在,東贏公特地延請了兩位名醫,給梁郎診病。」陳錄事面帶笑容,如此解釋道。

「我已有王中正請來的醫者,不敢煩勞東贏公費心。」

「此話差矣!醫者自然是多多益善,何況東贏公請的還是太醫。梁郎無需擔憂,有了兩位太醫,定能化解痼疾。」陳錄事頓了一頓,斂起笑容,「還是說,梁郎不喜讓太醫問診?」

這話就誅心了。梁峰長眉一軒:「恐怕沒人喜歡頻頻問診。不過也罷,既然東贏公一片苦心,在下自當心領。還請兩位跟在下到後室診治。」

說著,他便站起了,向後室走去。既然是來挑刺的,當然要仔細做個全檢查,陳錄事不好跟上去,只有兩位太醫跟著梁峰走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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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屋,濃濃藥味就飄進鼻腔。兩位太醫皺了皺眉,不好細問,坐下來開始號脈。從腕上脈搏,到舌苔指甲,再寬,一套問診下來,兩人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其中年紀大些的太醫猶豫一下,問道:「梁郎君是否曾經服散,傷過?」

上潰爛的地方並未好徹底,指甲上的米氏線也還留有印記,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癥狀,太醫們怎能瞧不出?

梁峰頷首:「去歲服散不當,險些斃命。」

「這……」另一位太醫嚥下了下半句話。這怎麼可能?看此人如今的狀態,毫不像是曾經服過散致病的人啊,難不……「梁郎君可是戒了散食?」

「正是如此。還有姜太醫親自調理,方能讓我行如初。」梁峰淡淡道。

「姜太醫?可是銅鞮姜府那位?」鄭太醫趕忙問道。那可是王醫令的親傳弟子,極有名氣。更別說最近傳遍并州的《傷寒新論》一書,不醫者都覺得這是張長沙之後最出的傷寒醫經,可留名青史。如果是姜太醫看過的病人,他們再來問診,可就是班門弄斧了。

「正是姜翁。如今給我診治的,也是姜家的醫者。季恩,你出來吧。」梁峰喚了一聲。

姜達挑簾,從後面走了出來。剛剛梁峰命人喚他過來,旁觀了這麼一齣戲,姜達心中也不免生出憤恨。司馬騰其人,實在可憎!

沒想到姜家人也在,那兩位太醫愈發尷尬了。盛太醫乾咳一聲:「能讓服散者戒除丹石,姜翁的醫實在高妙,吾等不及。」

姜達冷冷道:「戒除丹石,乃是主公毅力過人,並非先祖父之功。」

被噎的一愣,盛太醫不由瞄了邊那俊男子一眼。戒掉寒食散,談何容易!難怪他看起來只有病容,卻無病態。此人心志之堅,世間罕見啊!

鄭太醫卻皺了皺眉:「姜翁醫高絕,又著有《傷寒新論》一書。你為姜家子弟,當傳承醫才是,何必……」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意思明白的很。為醫者,何必拜他人為主公呢?

姜達面上更為冷峻:「主公救我命,先祖父的心也是主公刊印,才能廣傳。主公待我恩重如山,自當以相報。」

「啊!」沒想到姜家跟梁府還有這樣的淵源,鄭太醫不由生出些愧,「是我莽撞了。」

看著兩人,姜達搖頭嘆道:「醫者微末,達貴人就能輕易驅使,如奴如婢。如今我尋得良主,倒是比兩位幸運幾分。」

這話可算中了兩位太醫心底痛。同樣是,醫在大多數權貴眼裡,不過是另一類工匠,可以隨意差遣,猶如奴僕。就如今天之事。明明是一個真正重病有恙之人,卻要勞他們一路從晉而來,驗看是否是裝病。這簡直是天下之大稽!又把他們這些太醫當做什麼?

「可嘆老朽無此運道。」沉默半晌,鄭太醫終於嘆道,「也罷,既然來了,當獻一份綿薄之力。我看梁郎君上潰瘍已有些時日,不知用的何藥?我倒有一劑服方劑……」

「梁郎君可覺得目中視有些模糊?我這裡也有個名目方子,十分有效……」

這些可都是真正有用的方劑,姜達面上冷意終於消退,認真跟兩位太醫會診起來。

守在房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出來,陳錄事不由心中暗恨。診個病都要如此之久,難不那梁想要買通兩位太醫嗎?可惜,這次所選之人都是油鹽不進的骨頭,只要是裝病,立刻就能拆穿!

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不論梁當初跟王中正說的是什麼病,如今也該痊癒了。看他還有什麼藉口!

然而半個時辰後,當兩位太醫出來,稟明病時,陳錄事再次傻了眼:「你說什麼?梁子熙他有痼疾在?」

「確實如此。」鄭太醫捻鬚道,「若不是姜太醫當初妙手,梁郎君也不可能恢復的如此之快。不過想要消除丹毒,徹底痊癒,恐怕還要兩三年時間。」

陳錄事:「……」

可是這梁看起來真不像是得了如此重的病啊!士族名流面帶病容的數不勝數,恐怕那些常服散的都比他看起來更像是病人。頑疾不消,又怎能有如此明亮的眼眸?!

然而兩位太醫又確實不會說謊,陳錄事頭上不由冒出汗來。直到此時,他才醒悟,看來此人能得王汶青睞,還是有其原因的。如此一位真名士,也並非這些小小詭計便能陷害。可恨自己怎麼捲進了這樣的事裡,又要跟東贏公如何代?

明明是冬日,他頭上也見了汗,掙扎良久後,方才俯一拜:「下莽撞,還請梁郎見諒。」

「東贏公也是好意,何怪之有?」梁峰淡淡道。

「啊,此次東贏公命小人送來三車藥材,還請梁郎笑納。」陳錄事連忙道。這時他也不敢提留下太醫治病的事了,當然要把人帶回去,讓他們親自稟明。

「多謝東贏公慷慨賜藥。」送上門來的藥,不要才是傻子,梁峰毫不客氣答應了下來。

丟了大大的面子,又賠了三車藥材,陳錄事哪裡還敢久留,狼狽離開了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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