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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勸

一陣微風吹來,香溢滿室,落英紛紛,王汶斜倚在憑幾之上,著窗外景。這裡是他最喜的梅山別院,山谷之間遍植梅樹。每到冬盡春來,十里梅花盛放,紅似火,若霞,還有冰清玉潔的白梅,清正雅絕,讓人俗。

他的手中也把玩著一朵白梅。潔如鏡,冰寒如玉,乃是一朵玲瓏瓷花。難得澤白淨,猶若新雪,讓人不釋手。

與這白梅套的,還有一截青竹,一盞荷,一支幽蘭。梅為紙鎮,竹為筆筒,蓮為墨洗,蘭為硯滴。全是梁府所產的新瓷,品質恐怕不下越窯,形更是巧之至。筆墨紙硯四,配上這四件文玩,簡直讓人賞心悅目。

這是正旦之時,梁府送上的隨禮。並一張桃花箋,一句新春賀,雅淡委婉,又別巧思,能看出送禮之人的十足心意。王氏可是大族,一個正旦不知要拜會多親朋好友,被瑣事煩了數日,看到這樣的禮,怎能不讓王汶懷於心。

「郎主,將軍府遣使送信,乃是高主簿親書。」門外突然有人通稟。

王汶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讓他進來。」

司馬騰那個主簿乃是陳留高氏的別支,出雖不算極好,好歹也是個士族。可是其人卻善於逢迎,是個俗。王汶一直不喜這位主簿,如今會送信上門,十有八九也是煩心之事。不過畢竟是司馬騰邊親信,若是沒有要事,怕也不會送信到別院中來。

因此王汶只得放下梅花紙鎮,接過了信使遞來的書信。然而只是掃了一眼,王汶的面就冷了下來,抬頭問道:「將軍府是幾日前派出太醫的?」

「三日之前。」信使趕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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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個蠢給東贏公出的主意?」就算脾氣再好,王汶也忍不住冷聲譏道。

信上所說之事,簡直讓王汶肝火大。半個月前,司馬騰想要徵辟梁為將軍府掾屬,派了錄事前去,卻被婉拒。徵辟不就,本是極為尋常的小事,誰料他竟然又派出了太醫,要給梁子熙問診。這統?!

梁子熙的病,沒有人比王汶更清楚。那可是被人陷害,服了砒霜的中毒之癥!這樣的重病,只是來晉一趟,就讓他大傷元氣,本做不得偽。司馬騰竟然派出太醫,豈不是疑心子熙裝病?那樣清雅溫潤的人,何堪被如此侮辱!

司馬騰此舉,著實錯的離譜!

然而怒只是一瞬,王汶便明白了其中更深的理由。這可能也是之行埋下的患。司馬騰被困實數錯,但是數月險境,任何人都要心生怨憎,而梁子熙恰是晉防疫的首倡之人,於是那一腔怒火便落在了他上。司馬騰本就是個剛愎之人,改叱責為徵辟恐怕就是苦苦忍耐的結果,上子熙不就,立刻讓他行為失狀。

唉,如今弄這副模樣,總是不妥。再怎麼說,司馬騰也是并州之主,子熙乃是白,何苦得罪與他?不如從中調解一番,化干戈為玉帛。

思忖片刻,王汶道:「你去回稟高主簿,我明日便到將軍府走上一遭。」

沒料到王汶答得如此乾脆,那信使慌忙叩首,退了出去。

隔日。

「茂深,怎地此時便回晉?我記得你初春都要在梅山別院小住嘛。快快請坐,與我小酌一杯。」司馬騰正在觀賞歌舞,見到王汶來了,也不見外,邀他同賞。

看著那幾個妖豔舞姬,王汶淡淡一笑,在客席落座:「我剛從梅山歸來,聽聞一事,心有憂。特來拜會東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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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王汶一來就如此說,司馬騰不由坐直了:「何事讓茂深憂愁?」

王汶輕嘆一聲:「自然是將軍府中之事。延請太醫診病,著實不妥。」

聽到太醫二字,司馬騰臉上的笑容立刻凝住了,揮揮手,讓那群舞姬退下。才道:「只是一個白亭侯,何勞茂深費心?」

「梁子熙乃是鄙人至,正因知他甚深,有些事才不得不提。」王汶面容整肅,鄭重開口,「子熙其人,宛若孤松勁竹。雖重病折磨,卻毫無頹唐之氣,反而風姿颯颯,不落凡俗。與之相,便如攬明月懷,實乃天縱之才。」

沒想到王汶一上來就誇讚梁,司馬騰的面更為沉:「怎麼,你是覺得孤不識英才?」

「若是東贏公不識英才,又怎會徵辟他為掾屬?」王汶輕輕搖頭,「只是原本佳話,卻因延醫一事變了味道。試想若是傳出東贏公量窄不能容人,強令名士歸順,豈不壞了將軍府的名聲?」

沒想到王汶在意的不是那梁子熙,而是自己的名譽,司馬騰臉上的怒稍減:「此事無需擔心,若是梁子熙真的有病在,我自當收回命。」

「他真的重病在,還是服散中毒之癥。」王汶乾脆道。

司馬騰一愣:「這怎麼可能?他不是還來過晉,參加法會嗎?」

「當日我在雅集之上初見子熙,他病的奄奄一息,依舊風姿不見。晉之時已是調養數月後的事了。無人知道此事,不過因為他氣度卓然,不見病態而已。」王汶輕嘆一聲,「至於徵辟,我也曾想擢他上品,可是子熙本無意為。非但對東贏公,對我也是如此啊。」

這可真出乎了司馬騰的意料。沒想到當世還真有這般不喜權勢,濯如青蓮之人。那自己這番作為,豈不是鬧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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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司馬騰面上猶疑不定,王汶又道:「事已至此,唯有把問診變作恩賞,讓子熙弱之事廣為人知,才能抵消旁人猜度。」

折騰梁確實是一時惱怒,沒想到王汶會親自登門,就算再怎麼不喜那個病秧子,晉王氏也不是他願意得罪的,更何況還有量窄不容人的惡評。司馬騰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既然茂深如此說,太醫一事便就此算了吧。」

王汶微微鬆了口氣:「只是如此,怕還是會留下患。不若趁上巳之時,邀子熙到晉踏春。如此一來,所有揣測也就不攻自破。」

司馬騰皺了皺眉,放過那人還不夠,還要邀他來晉

王汶像是看出了對方的心思,笑道:「子熙來晉,必能風頭大噪。如此一來,徵辟恩賞一事方才能一段佳話。東贏公識人之明,雅量高絕,自當傳遍天下。如此豈不是皆大歡喜?」

有病在,短時間是無法出仕的。如果幫他揚名,別人也無法求去。等到他病好轉,有了這知遇之恩,也好再行徵辟。而這一齣高山流水,也能幫自己增加名。司馬騰終於聽明白了王汶話裡的意思,微微頷首:「還是茂深想的周全。」

看著司馬騰臉上漸漸明朗的表,王汶心底也暗暗鬆了口氣。只要子熙前來晉,又何愁司馬騰不為之傾倒。有了這番集,才能拔掉藏在二人之間的毒刺,子熙未來的途,自然也會一帆風順。這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快馬奔騰,箭羽颼颼。一匹又一匹馬兒繞場馳騁,馬上騎士張弓,向場邊一排草靶。

這是梁府騎兵在練習騎。騎本是匈奴人的絕技,然而在馬上裝配鞍轡,只要能夠練控馬,穩住形,便能準準出手中之箭。因為換來的牧草甚多,騎隊冬日也未停下訓練,如今騎已經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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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弈延皺了皺眉,衝隊中吼道:「匐隆!你早上未曾用飯嗎?!」

匐隆乃是騎隊的隊副,也是一直跟在弈延邊的老人。聽到這話,他尷尬的搔了搔頭髮:「營正,飯是吃了,不過昨日剛好休假,被家中婆娘榨了個乾淨……」

聽到這葷話,眾人哄堂大笑。弈延的眉峰幾乎挑到了額角:「一百個俯臥撐!自己報數!」

聽到這話,匐隆咧了咧,乖乖下馬開始做起俯臥撐。這玩意還是弈延普及的,雖然姿勢猥瑣,但是著實鍛鍊臂力。騎隊和弓手都要勤練,也就了小懲的手段。一百個下來,還真是渾痠痛,說不出的難

弈延卻沒有理會他,繼續喝令眾人訓練。如今還未到春分,冬日仍舊漫長,白天能夠騎馬的時間可不夠多。

一個時辰飛快過去。眾騎士紛紛下馬,開始打理自己的駒。卸掉鞍轡,刷順耳,還有給馬兒加餐的。弈延也作俐落的解開了馬鞍,準備打理馬匹後牽回馬廄。等會兒他還要回府,若是趕在了天黑之前,還能跟主公對弈一局。

正飛快刷著馬,匐隆鬼鬼祟祟湊到了他邊:「那個,營正。我有……不,我家婆娘有事想問你……」

「什麼事?」弈延看都沒看他,繼續著手上活計。

「咳,不知營正有沒有打算娶妻……」匐隆乾咳一聲,厚著臉皮問道。

弈延猛地扭過頭,瞪向那個漢子。被這如刀目一蟄,匐隆連忙解釋道:「不是七八糟的人,是我婆娘家的遠方妹子,今年十五,正是花骨朵一樣的時候。」

「沒打算!」弈延梆梆扔下句話。

「別啊!」沒想到被拒絕的如此乾脆,匐隆忍不住道,「營正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又有田地,又有郎主的賞識,何不個家,找個人照料自己呢?」

「我自己便能照料自己。」

匐隆傻了片刻,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說的是那種『照料』……呃,營正你就沒惦記過脯,細細的腰肢嗎?」

弈延手下一頓,在他腦海中,浮現出的一副單薄膛,不夠,但是絕對白皙,腰肢細的不堪一握,似乎一折就斷……

刷子一偏,扯到了馬鬃,白花馬立刻長嘶一聲,扭頭撞了主人一下。被撞得醒過神來,弈延的臉猛地紅一片,也不管卸掉的馬鞍,翻上馬:「管好你自己就行!」

扔下這話,他縱馬向莊上馳去。

了一臉塵土,匐隆眨了一下眼睛。等等,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難不,營正還是雛兒?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他自己痠痛的肩膀。哎呦,這下可真是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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