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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辯難

曲水流觴乃是當下最時興的宴娛樂,就是把酒杯放在曲折的水渠中,使其隨波逐流。停到誰面前,誰就要賦詩清談,乃是一種極為雅緻的娛樂。先皇武帝極曲水流觴,在宮中也建有曲水池,引得此風大盛。

隨著樂響,荷葉緩緩飄,來到了司馬騰面前。作為宴會的主持人,也是并州吏之首,當由他來命題。信手拿起酒杯,司馬騰喝乾了杯中之酒,想了想就開口道:「既是清談,便以《漁父》為題吧。」

在這種場合提起《漁父》,自然是指《莊子》而非《楚辭》。《漁父》一文講的乃是孔子周遊列國時遇到一位漁翁,對孔子進行了批評,同時駁斥儒家思想,主張執守其真,還歸自然的故事。這在漢代本不會有人重視,但是魏晉盛行老莊,對於老莊和儒教的辨析也層出不絕。這篇文章可謂契合了最惹世人心的要素,即儒、道孰是孰非,向來是清談的熱門議題。

自覺題出得甚妙,司馬騰把酒杯重新放回荷葉之上,曲水再次開始暢流。一旁,孫志也滿意頷首,司馬騰這人並不怎麼善詩書,平時歌舞更勝清談,因而幾天前在他面前激烈討論的話題,自然能讓其記心中。

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

孫氏為太原族,不過父親早逝,兄弟也死於戰,孫志後並沒有過的靠山,雖然自覺學識過人,卻也只能屈居新興郡這種貧弱之地,當個長吏。這可跟他期的目標大大不同。多虧掌管匈奴北部的都尉劉宣跟他關係不錯,在新興郡待得不算難熬。

不過前些日子,從劉宣那裡聽到的消息,卻讓他極為不滿。司馬騰竟然要徵辟一個虛有其表的小輩為掾屬。出平平,兩代無,學識也不,唯有長相差強人意。這樣的人,徵辟不應也就罷了,還要刺史延請太醫為他診病?明明出族,卻要困守一個淨是匈奴人的窮郡,憑什麼有人能靠一張臉,就得到他夢寐難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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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聽聞了梁也要到晉參見上巳踏春後,孫志才花費心思定出了這麼個計劃。《漁父》一題對於大部分讀經史老莊的士人都是一個能暢所言的好題,唯獨對梁子熙不是。一個喜好釋家佛理的人,要如何評斷莊子和孔丘孰是孰非呢?

恰逢今日來了不高門子弟,郭氏和溫氏都人才輩出,不怕比不出高下。只要酒杯傳到梁子熙手裡,卻無法作出讓人滿意的答案,吹捧出來的名氣自然也就不攻自破。這可不是「詩乃心聲,無心作詩」之類的言辭就能躲過去的!

眼看杯盞隨波逐流,不斷有人起應答,孫志不由看向不遠的閘門。再等會兒,就有好戲看了。

梁峰也在看戲。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曲水流觴的場面。雖然原主留下了不記憶,但是似乎從未參加過這樣的公宴,對於曲水也沒什麼印象。看起來這就像一種另類的擊鼓傳花遊戲,只是被傳到酒杯的人,都要起表演些節目。不過大家都是斯文人,自然不能唱個小曲了事,必須要賦詩或者清談。

幸虧沒選賦詩。這種宴會可不是尋常家宴,真要是拒絕作詩,司馬騰恐怕會率先翻臉。清談就簡單多了,能夠鞭闢裡的本就不多,更像是一種邏輯遊戲,看誰能把誰繞進去。無聊歸無聊,對他而言卻不算太難。反正紅毯已經走過了,現在只要保持格就好。

前面的人滔滔不絕,一個個都高談闊論,引經據典,偶爾還會引來眾人喝采。樂聲也沒有停下,時大時小,就像伴奏背景音。梁峰斜倚在憑幾上,閒坐池畔。姿態不夠端正,但是青山綠水,雅樂唱之間,更顯悠然自在。停留在他上的目始終未,梁峰卻全不放在心上,只是偶爾側與王汶閒談兩句,似乎對那飄在池中的酒杯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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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那梁子熙確實沒有出仕之心啊!不人心中暗道。怎麼說這都是個在并州之主面前臉的機會,不管之前是不是曾經推拒了司馬騰的徵辟,這時都該表現些才華,讓對方刮目相看才是。若不是完全沒有將軍府的打算,又怎會如此漫不經心?

孫志卻看得心中暗喜。看來梁本沒有料到浮杯會停在他面前,如此毫無準備,等到杯停之時,只會更加難堪。很好,就是現在了!

輕輕一點頭,水流突然加快了速度,向著下方飄去。直直躍過了三人之後,微一打旋,停在了梁峰面前。

沒想到酒杯會這麼快飄過來,梁峰微一挑眉,看向池畔。今天這個曲水池,乃是為飲宴專門開鑿的渠,從晉河引活水池,蜿蜒數百米,構了一個不規則的橢圓形狀。在一個人工渠裡,想要讓酒杯隨波,又偶爾停杯不,唯有利用閘門控制水流。這也就是說,只要任何人有心,就能讓酒杯停在想停的地方。

有人想讓他清談!

落在了主座之上,梁峰淡淡道:「弱不堪酒,還東贏公見諒。」

這是要拒絕清談?池畔頓時起了,這可是曲水宴,怎麼能接杯拒飲呢?司馬騰也愣了一下,還沒開口,一旁孫志就急急道:「若不能飲,刺史不妨賜茶代之?」

司馬騰頓時醒悟過來,這是長吏在提醒他重視人才。當初吳國國君孫皓嗜好飲酒,但是對酒量窄的中書僕韋曜也敬重有價,常賜茶代酒,為雅談。有了這個建議,司馬騰欣然頷首:「子熙自可以茶代酒。」

見到兩人面上神,梁峰收回了視線:「多謝東贏公諒。」

說著,他接過了後侍遞上的茶盞,舉杯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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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志興的睜大了眼睛。多虧他及時提醒,才讓那梁子熙未曾避過清談。現在代酒的茶水也喝了,總該清談了吧?之前酒杯曾經過郭氏、高氏,還有將軍府中最善談的幾位書掾面前,這些人的辯論無不要,又高調宣揚了道法之妙。如果梁峰說道不勝儒,就要有極強的經史功底。如若讚揚莊子,那麼他的佛子力場又要放在何?這簡直是個無法避開的死結,想不出醜,著實太難!

誰料喝完茶水後,梁峰並未像孫志想的那樣冥思苦想,窘態百出,而是微微坐正形,乾脆道:「漁父與仲尼同。」

什麼?!人家討論了那麼多,你就答這一句?這經文可是直斥孔子儒道大謬,是老莊與孔孟的正面較量,差異如此之大,哪裡相同?!

孫志已經冷笑出聲:「未曾想還有人敢言漁父與仲尼同?梁郎是否未曾讀過《漁父》一文?」

這話尖刻到了極,梁峰卻道:「敢問漁父為有土之君與?侯王之佐與?若皆否,與聖人何異?」

這也是《漁父》一文中的開場之言,漁翁問孔子的弟子,孔子是做什麼的。子貢盛讚孔子德行,制禮樂,定人倫,忠心國君教化百姓。然後漁翁問他是否是有國土的君主,是否是輔佐王侯的臣子,子貢答否。於是漁翁笑著說孔子既不是君主也不是輔臣,心這些事豈非勞心勞力,失去本真?他離大道太過遙遠。

這一段,乃是全文題眼,也是定調的基礎,有了這段,才能引申出其下諸多思想。然而現在梁峰卻道,漁翁他自己掌管過國家嗎?輔佐過王侯嗎?如果沒有,他的理論要如何驗證,又何來駁斥孔子的做法?

這是個標準的邏輯問題,極難反駁。孫志張了張,勉強道:「聖人皆有宿慧,乃是天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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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說的話自然都是對的,若是想駁斥這個,就是悖逆的道、儒兩家的基本原則。而既然是天授,自然沒有治理過國家,也能知道治理國家的道理了。

誰料梁峰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反問道:「禮從何來?真又何來?」

「這……禮為人制,真從本我。」孫志沒料到會被如此詰問,只得繼續答道。

「人從何來?我又何來?」梁峰又扔出一問。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這簡直就是無數哲學家探討的終極問題,又哪是孫志這樣的人可能答得出的。見對方一副張口結舌的模樣,梁峰輕輕搖頭,指向手邊蓮葉:「見蓮葉者,謂之青;見蓮花者,謂之紅;見蓮藕者,謂之白。然紅蓮白藕青荷葉,殊途同歸。見者之分,卻非本真之差,不過表相而已。故漁父與仲尼同。」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漁父說應當順從天理,回歸本真,才能讓世界得以正常運轉。而孔子則想用禮法約束人們,讓人懂得三綱五常,從而使世界正常運轉。兩人的「道」,也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雖然不同,但是目的卻是一致的,正所謂殊途同歸。

而這,也是梁峰在後世聽慣了的說法。儒道釋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在這片大地生存,就必須做出適應環境的改變。思辯和實證相統一,才是辯證法髓嘛。

當世也有不人抱持著用儒解釋道,或者用道解釋儒的想法,但是從未有一人能在《漁父》這樣的文章中作出如此之解。可是仔細辯來,又覺得嚴,無可反駁。更何況,梁說的是三種。除了儒道,難道還有佛家?

有人忍不住問道:「釋可同此?」

梁峰已經倚回了憑幾之上,微微一笑:「大乘所願,度化眾生。」

這樣的話,他曾在王汶的雅宴上提過,然而此時重提,更顯通徹高妙。未引一典,而是隨意比擬,就能如此闢的答出所聞,簡直讓人拍案!這又何嘗不是佛家的明悟之像呢?

之前的輕蔑一掃而空,就連那些最不屑於梁峰容貌做派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此子明銳至極!比起他的侃侃而談,孫志那結結語不言的樣子,簡直讓人鄙夷。司馬騰也不由掌:「子熙所言甚妙!快快奏樂,當聽他人如何辯之!」

然而這次,酒杯落在了一個年人面前。那人大概只有十五歲上下,拿起酒杯後,沉了片刻,便輕嘆一聲:「吾不如梁郎。」

說罷年飲盡杯中之酒,坦然坐回原位。

此子可是溫氏子溫嶠,速來有才思敏捷的賢名,沒想到他都會自認不如,司馬騰不由哈哈大笑:「子熙通達,溫郎率直,都乃人中珠玉!如此清談,當擺宴而慶!」

說話,司馬騰也不管他人,率先離席。眾人自當跟隨他向著一旁擺宴的地方走去,唯有孫志面鐵青,僵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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