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應辟
眼尾掃過旁坐著的段欽,只見對方也眉峰高聳,暗自搖頭示意。梁峰立刻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若是郡城平安,此時郡守關注的只會是東贏公的大軍向,哪會想出這麼個噁心人的徵辟來?而若是郡城有變,變從何來?又為何要徵辟他到郡府?
只是電石火之間,梁峰面上就浮出了淺淺笑容:「未曾想能得府君賞識,區區不才,願做一試。」
這話一出口,對面那人明顯一愣,像是沒料到他會答應。不過很快,他就醒過神來,咳了一聲:「未曾想梁郎會應下,實乃府君之幸!」
哪有前來徵辟,卻不希他應下的道理?梁峰輕嘆一聲:「實在是之前多病,又是將軍府來辟,某實在不願離鄉。如今能得府君賞識,自當效命。」
這話說的,既有些不願離開上黨,到晉為的意思。又有些因為不喜歡東贏公,所以才拒而不就的暗示。而奉命前來徵辟的,乃是嚴籍的心腹,自然一心為主上謀事。聽到這話,他心中不由一喜,難不此人與司馬騰有怨,才不願到將軍府任職?若是如此,豈不是正好轉投都王?
不過心中雖然這麼想,他卻不會直接說出口,而是面帶笑容道:「如此,在下也不愧府君之託了。不知梁錄事何時?」
「明日可好?孫掾一路辛苦,也當歇上一日。等明日,我便與君同上郡城。」梁峰似乎並不在乎對方的催促,溫文答道。
沒想到對方如此配合,孫掾哪會拒絕?等人走了,一旁急上火的段欽立刻道:「主公,此事有詐啊!如今正是戰時,郡守無論如何也不會突然起了徵辟之念。更何況他為東贏公心腹,又怎會冒然以錄事史之職相聘?怕是郡府生變,主公此去,豈不危險?!」
梁峰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正是因為郡府可能生變,我才必須要去。上黨乃并州門戶,又在東贏公大軍後路。若是生變,恐怕會影響前方戰局。一旦郡城失陷,位於太行陘周遭的梁府和高都也就不得安寧。我自然要去探個明白!」
段欽沒料到主公會想的如此明白。可是為幕僚,有些話不得不說:「若是起,十有八九與大戰有關,更牽扯州郡存亡之事。主公孤一人,實在太險!」
「待在府中就能避過了?」梁峰一哂,「左右不過是個險字。與其坐守,不如先攻!」
正是因為知道危險,才必須要去。只看來人態,就知這個徵辟並非唯一選擇。如果不去,非但會落人口實,還要深陷被局面。就算能保住梁府和高都,又能如何?上黨郡若失,萬事皆休!
這下,段欽也說不出話了。他深知自家主公雖然容貌昳麗,脾卻剛果敢,就如其棋路,喜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同樣,郡府那邊並非直接發兵,而是派人來辟,顯示也是力有未逮,著幾分虛弱之相。就此應下,前往郡城,確實是個以攻代守的法子。若是能解決這次象,不論大戰誰勝誰負,對於梁府而言,都不算壞事。
見段欽猶疑起來,梁峰又道:「思若可是忘了之前的推演?」
段欽一點就:「主公可是說都王借兵匈奴一事?」
「正是如此。若是郡城之變,也有匈奴手,就更加不容輕忽了。」梁峰的面凝沉了下來。若只是五部起兵還好,直接讓匈奴拿下上黨,才是誰都無法承的事。哪怕只有一點可能,他也要徹底將其碾滅才行。
話已至此,段欽實在無法再勸,只得道:「若是如此,主公還當多帶些人馬,以防不測。」
「帶的太多,恐怕會讓對方生疑。我會帶上伯遠和五十銳前去。城巷戰的話,這些人足能以一當百。剩下的,便要拜託思若你了。」
部曲中一直進行特種訓練的,就有三十多人,有奕延領隊,再帶上些弓弩,應該足夠保護他的安全。比較起來,他倒是更擔心梁府和附近兩陘的安危。
段欽斂袖正拜:「主公放心,府中自有我看護!」
*
「咦?梁錄事邊怎地淨是羯胡?」當看到梁峰的隨行人員時,孫掾不由吃了一驚。用胡人不算奇怪,但是怎地用的如此多,連旁侍候的,都是個形貌古怪的羯人男子。
梁峰微微一笑:「他們都是虔誠之人,我用的慣了,還請孫掾勿怪。」
聽他這麼一說,孫掾立刻明白過來。恐怕也是這人崇佛,才用胡人吧?難怪會跟東贏公生出芥。就他所知,東贏公可是十分厭惡胡人的。心中更加安定,孫掾大模大樣的上了牛車,其後還跟著梁府的五輛大車。
就數量而言,是多了些。不過就任嘛,總要多帶些錢糧,也是難免。而且這麼多車,才帶了五十人,看起來也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更是讓孫掾大大安心。
梁峰也在奕延的攙扶下上了車。一坐上車,奕延立刻拿出了隨帶著的水囊,輕手輕腳倒出了一碗藥湯:「主公,先喝藥。」
接過暈車藥,梁峰笑笑:「你倒是跟綠竹學了不。」
這是句調笑,奕延面上卻沒什麼笑容:「主公都能擔心一個婢子,為何不惜自己呢?」
這次郡城之行,梁峰堅決不帶綠竹,而是把侍候的任務塞給了奕延。綠竹固然傷心不已,奕延也實在開心不起來。會讓主公這麼做的,定然只有一個原因。此行太險!
能考慮周全,不願讓侍涉險,偏偏自己闖了進來。要知道,綠竹的怕都比主公強些啊!
因此,就算深知此行重要,也不得不率隊護衛,奕延心中仍舊不甘的要命,也張的如同一把繃的弓弦。
一口氣喝完藥,梁峰才笑笑搖頭:「若我不去,還怎麼探查敵?放鬆些,你這樣可不像一個侍奉的親隨。」
這殺氣簡直都能外溢了,哪裡像是個伺候人的?
「主公!」奕延氣得只想掉轉車頭,把人拖回去。然而看到榻上那人閒肆悠哉的模樣,心底的無名火卻弱了些。
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就算是他,知道有險,也不會如此安然自若。主公是鐵了心要闖虎,而把自己安排在邊,就是把命託在自己手中。這可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以犯險。若是不能裝一個普通親隨,又如何保護主公呢?
吸了口氣,奕延下了心底那些不安,矮了矮:「主……郎主,打散髮髻再睡吧。」
他跟著梁峰出行的次數也不了,自然曉得對方的習慣。聽到奕延改了稱呼,梁峰微微一笑,伏在了榻上,任對方輕的解開了髮髻。
「等會兒還能綁起來嗎?」眼都沒睜,梁峰問道。
奕延看著那人烏髮披散的模樣,只覺心了一拍,低聲道:「小的會束髮。」
「倒是可以試試你的手藝。一邊候著吧。」梁峰把子靠裡挪了挪,蜷在了榻上。
幾句話,似乎輕輕巧巧便改了兩人的關係。看著那纖瘦影。奕延垂下了雙目,拿起一旁的香爐,勾進了一勺安神香料,放在了榻前的小桌之上。
香氣緩緩瀰漫開來,把兩人籠罩其中。
*
「你說什麼,梁應下了徵辟?」
報信之人可比孫掾回來的快多了。聽到這個消息,嚴籍驚訝無比。那人竟然真的應辟了?不就將軍府,反而就了他這個府君?
懷疑的目向了一旁侍立的李朗,嚴籍問道:「李門下,這事怎地跟你說的不大一樣?」
李朗也驚訝的要命,那個眼高於頂的表兄,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答應了太守府的徵辟呢?他不是該傲然拒絕,然而自己就能鼓嚴籍,去征討梁府嗎?
愣了片刻,李朗突然道:「怕是他想使什麼鬼蜮伎倆!」
嚴籍冷哼一聲:「他又能使什麼伎倆呢?」
「這……這……怕是要等他來了,才能知曉……」李朗結結答道。
看來此子跟那個梁子熙確實關係不睦,不能盡信其言了。厭煩的皺了皺眉,嚴籍道:「反正此子的名氣不是假的,既然來了,若肯投效我,也是件好事。若是不能,再做置吧。」
聽他這麼說,李朗頓時慌了神。若是梁那小子真的投靠了嚴太守,他又要如何是好?一想到上次雅集之事,李朗的心就揪了起來。不行,恐怕還要跟娘親商量一下才行!
下了衙,李朗不敢耽擱,逕自向著太守府後院走去。
因為這次奪城,他一家人都搬進了太守府。一是害怕外面出什麼子,二也是要向嚴籍獻上人質。梁淑倒是沒說什麼,乾脆帶著李朗的妻兒搬了進來。事要,自然分得清輕重。
當聽李朗說,梁會到郡府任職時。梁淑心頭之火立刻騰了起來:「梁子熙怕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郡府已經改頭換面!朗兒,見面之時,才是除去他的良機!你一定要趁他大驚失之際,讓嚴太守知道此子絕不可信!如此一來,方才能將之除去!如今你才是府君邊的心腹,這點千萬不容有失!」
聽母親這麼說,李朗方才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娘親說的是!孩兒也是如此想的!」
無論如何,這次他一定要解決這心頭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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