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謬之

這一問，著實有些古怪。孫掾咳了一聲：「是沒帶。下還曾問過，梁錄事說慣用羯胡伺候，都是些虔信之人。」

「虔信之人啊……」嚴籍若有所思的捋了捋短鬚，「那他邊那個年輕羯人，一直隨侍左右嗎？」

「寸步不離。就連路上也一直待在牛車中，伺候。」孫掾突然想起了自家上那點古怪的喜好，連忙補了句，「梁錄事一路都散髮臥榻，不願挑簾。夜裡搭營，那親隨也是睡在帳邊的。」

「真的麼！」嚴籍雙眼都亮了起來。只帶一名羯奴，還同起同臥，說是信佛，他真個不信。而若是另一種可能……只是想想那個羸弱俊的男子散髮躺在榻上的樣子，就讓他心難耐。

不過就算再怎麼熱，嚴籍也知道此事不能之過急。勉強住了心中躁，他咳了一聲：「明日設宴，不用太多人，有三五個識趣的就好。子熙弱，最好也別走的太遠，宴席便設在正堂，找些才藝出眾的伎人，再備些好酒好菜……」

聽著這一樣樣安排，孫掾哪還不知話裡的意思，連忙陪笑道：「下省得，定會安排的天無！」

「什麼天無！」嚴籍裝模作樣的斥了一句，「梁郎乃是名滿并州的人，還當以禮相待才是。對了，你下去也問問李賓客，看他那兄長喜好什麼……」

這話說得頗為含混，不過孫掾一聽便懂，領命退了下去。

眼見邊沒了閒雜人等，嚴籍方才長長舒了口氣。十餘日辛苦謀劃，好不容易打下了郡城，終於可以放鬆些心神。若是能得賢良，又有人帳，才是最好不過！

＊

本來就累得可以，又勉強端著架子撐了老半天，梁峰只覺得自己都要了。多虧奕延這個可靠的人枴杖，才沒當眾出醜。

好不容易回到暫居的偏院，進了屋，他也顧不得儀態了，直接四仰八叉躺在了榻上。

「主公！」奕延嚇了一跳，快步上前，想要扶他。

梁峰無力的擺了擺手：「只是太累，讓我歇歇就好。」

聽到那隨意的口吻，奕延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想了想，他走到放著茶壺的小案旁，斟了杯茶水，走了過來。

「主公，喝口水潤潤。」

梁峰確實也有些了，剛想翻爬起來，一隻手臂已經扶在了肩頭，輕的助他坐起來。

明明兩邊使力，奕延手中的茶盞卻晃都沒晃，見到這幕，梁峰笑著搖了搖頭：「你這一心二用的本事，用來伺候人真是可惜了。」

伺候主公，怎會可惜？不過這話太過輕佻，奕延了，便吞回了肚裡。

喝了滿滿一杯水，梁峰才覺得魂兒重新回到了肚裡。舒了口氣，他問道：「探查的如何了？」

「廳堂外，共有八個匈奴人。指尖生繭，雙略彎，很可能出騎。」奕延剛剛可沒閒著，已經觀察過太守府中的護衛。結果堪憂，看來有不匈奴人守在嚴太守側。

「只是八個。」梁峰沉一下，搖了搖頭，「怎麼說也是太守府，想攻下來絕對不止這些人手。他們很可能只是保護，或者說看守嚴籍的人。肯定還有其他人藏在別。」

只是看到李朗，梁峰就已經猜到了事原委。沒記錯的話，李朗還有一個親哥哥，就在太守府為吏。如果帶匈奴人潛進太守府，自然能輕而易舉除掉司馬騰的心腹。沒了太守，這個冒牌貨也就能掌控郡府，以及周邊那些關隘了。

法子是取巧，不過招來匈奴人，簡直愚不可及。難道他們能保證這些匈奴人唯命是從嗎？要是反客為主，上黨失手要算在誰頭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思索片刻，梁峰就道。

郡城被攻佔，怕已經有十來天了。也就意味著糧道斷了十來天。就算司馬騰能從周邊徵糧，軍心也會開始盪。誰能忍自己的老巢被人佔了？

只要司馬騰揮師回援，太行陘和軹關陘就了回到并州的最近通道。司馬騰要借道，旁人難道就不會打這兩陘的主意了嗎？

不論是匈奴發兵攻佔兩陘，還是派出大軍在兩陘附近設伏，都是梁峰無法承的事。戰火一旦燃起，高都附近立刻就會大。辛辛苦苦墾出的田地，將再次變得荒蕪，而那些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流民，也要繼續流亡逃竄。失去了這片戰略縱深，梁府也別想保全。

更何況司馬騰大軍若是損失慘重，匈奴立刻會反。這種牽一髮全局的事，可是屢見不鮮。

因此，最好的辦法只有儘快解決這場小規模兵變。殺掉都王派來的新太守，同時奪回被搶佔的城池，打通白陘。只有如此，才能讓司馬騰的大軍安安穩穩從原路返回，拱衛并州一地的安全！

不過想要做這些，難度著實不小。

梁峰扭頭看向奕延。經過幾天刻意的調教，他上的煞氣弱了不，看起來只像個普通親隨，沒了那種鋒銳味道。加之過於年輕，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是一個實力強悍的戰將。不過這也是梁峰想要的結果。

他開口道：「以一敵八，你能勝嗎？」

主公很如此嚴肅的發問，因此奕延答得也十分認真：「普通兵士不再話下，但是匈奴兵，還需趁其不備。」

「很好。今晚派幾個手俐落的，先打探一下府況。明日赴宴之時，我會想個法子，給你創造機會，除掉那幾個匈奴兵。這些人一死，嚴太守被劫持，郡府立刻就會生。其他人趁幹掉潛伏著的匈奴兵，奪取郡城！」

這計劃不可謂不險，卻是最可能奏效的方案。劫持人質，圍點打援，梁峰見得多了，自然曉得其中的關鍵所在。

「可是如此一來，主公便要涉險！」奕延可不能接這樣安排。要以一敵八，他自然無暇保證主公的安全。

「不虎焉得虎子。」梁峰一哂，「這次要救的，可不是我，而是梁府上下。」

「定然還有別的法子……」

奕延還想再說些什麼，然而梁峰眉頭一皺：「奕延，你要抗命嗎？」

他沒「伯遠」。聽到這一聲呵斥，奕延立刻閉上了，雙膝跪倒在梁峰面前。這是服從，也是致歉，更是懇求。雖然一句話都沒出口，但是那個匍匐在地上的作，已經表達了一切。

梁峰不由苦笑。他以前不是沒帶過這樣的兵，甚至他自己都是這樣的人。不能忍別人背負危險，不能放棄戰友和同伴。如果計劃威脅到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就會不停的質問，行不行，應該不應該。可是此一時彼一時，若是不能儘快解決僵局，威脅的可是一郡，乃至數州百姓的安全。在這幾萬、幾十萬條人命面前，丁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輕輕俯，他拍了拍奕延的肩頭：「伯遠，放心，你那些招式不都還是我教的嗎？自保之力，我還是有的。只要能解決那些匈奴兵，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他的語氣裡，依舊有著不容抗拒的東西。奕延咬了牙關，無法彈。他想變得更強，強大到沒有任何人能脅迫，威面前這人險境。現在還不行，遠遠不行……

過了半晌，他終於從牙關裡出一句話：「屬下遵命。」

＊

李朗暈乎乎的走出了正堂。又一次，他敗的一塌糊塗，在對方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的況下，慘遭落敗。

難道一張臉就真的這麼重要？難道世人都只在乎長相容貌，不關心其他了嗎？是他獻的計策啊！是他助都王攻下上黨的啊！為什麼到頭來，卻讓那個梁子熙佔去了便宜！

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中，各種各樣的惡念翻騰，李朗簡直都想仗劍殺回去，直接了斷那個病秧子的命。可是他不敢，這畢竟是太守府。難道要再去問娘親嗎？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他怎麼就沒法解決此人呢……

正胡思想著，後突然有個人喚他：「李賓客，請留步。」

李朗條件反似的停了下來。他不能不停下。太守府裡這麼他的，他一個也不能得罪。

孫掾笑著趕了上來：「幸好你還沒走遠。有一事，我想請教一下。」

李朗扯了扯角，出了些笑容：「孫掾請講。」

「嗯……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你那表兄，他家中可有妻妾？」

聽到這話，李朗不明所以的皺了皺眉：「大兄正妻早逝，一直未曾續絃。」

孫掾眼睛一亮：「那良妾呢？」

「似乎也無……」李朗漸漸清醒了過來，難道這是想與梁子熙結親？這怎麼行！他話鋒一轉，「其實我那大兄，極為寡慾，大病之後也欠佳，恐怕不能立刻續娶……」

「不不，不是這個。」孫掾笑著打斷了他，「只是府君他甚重，想打聽清楚。」

啊？李朗愣了一下，突然起了一皮疙瘩。難不，嚴太守嗜好男風？！這倒也不是非常稀奇的事。自曹魏以來，男風就頗為盛行，據傳魏明帝好著婦人飾，與大司馬之子曹肇關係甚，寢止恆同，戲賭。上行下效，高門之中也不乏此事。只是沒想到，嚴太守竟然會把注意打到梁上！

等等，這豈不是一個絕好機會？醒過神來，李朗尷尬笑笑，半遮半掩的說道：「我那大兄，自就不喜婦人。與太原王氏好，也不得出王府，同榻而眠。嚴太守俊雅非常，又為都王心腹，大兄自然當敬重有加。」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清楚明白得很。孫掾掌大笑：「如此便好！」

是啊，如此便好。李朗心中升起一竊喜。他那大兄確實不貪，但是同樣，也沒聽說過他嗜好男。如果嚴太守真的追求與他，不論是被迫屈從，還是怒而反目，都能折損他的地位，甚至大大激怒嚴太守。如此一來，還愁找不到法子發落他嗎？

看著孫掾遠去的背影，李朗輕輕舒了口氣。這事，就不用告訴娘親了吧？端看明日設宴，那人要如何狼狽不堪，丟盡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