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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年將盡,卻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個兵禍紛的年頭。來到長安的天子,再次宣佈大赦,改元永興。這已是今年第四次改元了。天子親征,從到鄴城,再從鄴城到長安,也裹挾了天下不得安寧。

不過到了年末,朝堂中的司馬族裔終於達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改元之後,「罪魁」都王司馬穎被革除了皇嗣之位,立豫章王司馬熾為新任皇太弟。作為武帝子,司馬熾確實有資格繼承王位,不過說到底,他也只是河間王新擺上檯面的傀儡罷了。

就像得了新年號的吉兆。非但東西兩臺,就連并州也安寧下來。拓跋猗迤派兵相助司馬騰,很是打了幾場勝仗,失地數,新立的漢國也不再折騰,在離石過冬。見勢大好,司馬騰不由又志得意滿起來,許諾奏請朝廷,封拓跋猗迤為大單于。如此惠而不費的事,也讓拓跋猗迤深榮幸,承諾會再次出兵相助。

就像後世的聖誕節休戰一般,所有人都開始冬歇,籌備即將到來的正旦大節。梁峰卻帶著奕延回到了潞城。

這個正旦,他是沒法在家過了。正如朝廷會在正旦之時召開元會,地方州郡,也要在這一日會見屬僚,舉行元會。經歷了去歲的政變、戰,上黨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就開始大躍進式的發展。為新上任的太守,梁峰必須趁這個機會,見見手下那些縣令才行。

有令,下面的員怎敢怠慢。還未到正日子,各縣縣令就陸陸續續趕來了潞城。郭郊這樣的人,更是早早了太守府,向梁峰彙報今年的政績。

「多虧府君指點。高都今歲是流民,就安置了六百餘戶!田又多出一倍,待到明年夏收,定能收穫頗。」坐在下手,郭郊畢恭畢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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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郊說話頗有技巧。沒有人比梁峰自己更清楚高都流民的去向。也就是說,除了分給梁府的四百戶外,郭郊還順利安置了六百戶流民。上黨一共才收容了四千戶流民,高都一縣,就佔到了近四分之一。而且還是保證開墾田的落戶,只這一條,就是莫大功績了。

梁峰笑道:「東野果真幹才。春耕的耕和種糧可還足用?」

「足夠!足夠!」聽梁峰喚他表字,郭郊心底可是樂開了花,「府君發下那一百匹馬,幫上了大忙。誰能料到馬力竟然比牛力還要強上許多!種糧更是無虞。去歲秋收的糧食就積了數倉,莫說是種糧,就是再養百餘戶都不問題!」

這可是高都最先實行田制度的好。連續兩季收,讓郭郊嚐到了許久未曾見過的「倉廩足」的滋味。這還是了一部分當做軍糧呢!等到明年新開墾的田地也都收,是田賦,怕是就能抵上黨半郡的收了。

「哦?如此甚好。若是他縣存糧不足,也可自高都調取了。」梁峰淡淡道。

這話讓郭郊一愣,但是見到梁峰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恐怕府君要在元會上殺威了!若是哪縣的縣令膽敢跳出來說存糧不足,或是推諉拒不執行新法,恐怕高都就會被拉出來做為典範。這是要讓他做急先鋒,為府君助威啊!

然而郭郊哪會猶豫:「縣中田,便是為了朝廷而立。下自當盡心竭力,配合府君大計!」

旁人也許會有所顧忌,但是郭郊早就上了船。從原先大勝匈奴賊寇時,他就認明了這位梁家家主才能非凡,值得投效。轉眼對方便直升太守,有了朝廷職。更別提這些時日來,數戰數捷的功績。世之中,還有比投靠這麼一個強豪更安穩的事嗎?郭郊雖然才能有限,但是頗有幾分圓世故,也比旁人更瞭解梁府的實力。所以答應的乾脆俐落,毫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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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對方這麼說,梁峰滿意頷首:「有東野這樣的縣,方才是上黨之福。」

諸縣令都聚在了郡城,檯面之下,自然暗洶湧。但是到了元日,也就是大年初一這天,眾人還是收拾停當,前往太守府參加元會。

雖然不像朝廷大賀,但是太守府今年的元會準備還是相當周全。在鼓樂齊鳴之中,梁峰升正堂,邀諸縣令殿。庭院之中,點起了篝火,準備好的竹子投了火堆之中,發出噼啪響,預示著驅鬼辟邪,萬事安泰。

然而當竹聲停下之後,諸縣令才察覺,大堂並未安排酒席。這有些出人意料,要知道就算天子召請群臣,也是要設宴,由百進獻壽酒的。怎麼到了太守府,反而無宴?難不還要諸人先向太守獻禮賀拜嗎?

座上,梁峰泰然道:「今日邀諸君前來府衙,便是為一歲之計。去歲上黨屢遭兵禍,又頒佈了不新政,正想聽聽諸君所轄,可還安泰?」

這話一出,眾人就明白過來。這是要先考課功過啊!朝廷確實有考校百功績的規定,一般來說是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諸郡的審核,就是太守本人。不過考課也是有規矩的,都是由郡上記掾統計各縣上記簿,隨後呈報太守。哪裡會在元日突然來這一齣?更何況朝廷大十數載,考課本就有名無實,上次規規矩矩對各縣考評,差不多是在太康年間了。平素不都是看縣令對不對上脾胃,哪個郡守會真把這事放在心上?

然而靜默只是一瞬,坐在下手位的高都縣令郭郊便拱手道:「去歲高都收流民六百餘戶,開墾荒田萬畝。開春之後,準備再建水車十架,供田灌溉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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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政績,簡直讓人瞠目了!不過在座都是人,並不覺得郭郊在撒謊。要知道府君的莊園,就在高都境,想來這位郭縣令,也是府君的馬前卒了。

誰料郭郊剛剛稟報完畢,泫氏縣令劉全也道:「下所收流民不如郭縣令,只有一百三十戶,不過水車倒是多修了兩座。今歲當再墾荒地,多種些田畝。」

壺關縣令隨後道:「下去歲召集流民,重修壺關和兩陘城池。吳將軍言,今春可借兵士助墾。」

屯留縣令則道:「去歲屯留遭遇匈奴侵襲,折損不丁口。好在收容流民二百戶,建鄔堡兩座,以安人心。」

你一言,我一語,眾人開始彙報起了去年的工作業績。畢竟太守府三令五申,命他們收容流民,興建鄔堡,還發下馬匹農。如今查起來,誰不敢說沒有效?更何況還有幾個縣令出寒微,頗有惜百姓之心,倒也幹了不實事。

然而上黨十縣,並非都是這樣勤政的好到涅縣時,只見那位高縣令一斂大袖:「去歲縣中匪患,百姓多擾,無心耕種。還請府君播下錢糧,救災安民。」

雖然稟報的是這樣糟糕的政績,但是高縣令面上毫無愧,反而有種屬於士族的矜持。此子乃是陳留高氏別支,自持份,當然不會像其他縣令那樣恭敬。開口便要錢糧,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梁峰眉峰一挑:「需多錢糧?」

算都未算,高縣令張口便道:「五千石當能緩過春荒。」

這可是梁峰一年俸祿的兩倍有餘,他張口便來。大堂之中,不由一靜。這位新任太守,畢竟來主政時間太短,上高氏這樣的門第,要如何應對呢?

誰料梁峰冷冷一笑:「五千石救災,並不算多。但是涅縣所缺的,卻不是錢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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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從面前的案幾上拿起一,扔在了高縣令面前:「這是從涅縣周遭剿滅的山匪口中得來的口供。去歲縣衙加收賦稅,得百餘人逃離縣府,投賊匪。敢問這賦稅,因何會增?」

高縣令完全沒料到對方會拿出這樣的東西,慌忙道:「都是東贏公出兵,方才加賦……」

「出兵需用的是府庫軍糧,涅縣府庫,為何空虛?」梁峰扔出了第二個問題。

「多、多年災疫,府庫存糧都要賑災……」高縣令額上已經見汗。這問題實在刁鑽,總不能說他把府庫中的錢糧花用一空吧?

「若是賑災,郡府中何為不見涅縣呈的文書?」梁峰的語氣徹底沉了下來。

賑災可不是誰想賑就賑的,就算當時從權置,之後也要稟報備案。否則府庫豈不了縣令的私庫?像郭郊那時就是挪用軍糧,收容流民,後來用府庫存糧,也趕忙補足,還造冊平帳,不敢疏忽半分。

而涅縣呢?要流程沒流程,要錢糧沒錢糧,倒是養出了一堆賊匪,險些惹出禍事。這麼大規模的匪患,本就有極大問題。而封建社會能造這樣況的,唯有民反!因此在平之後,梁峰便派人仔細打探,看看這涅縣究竟是個什麼況。

現在,人證證俱全,又是元會上突然問責。高縣令就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立刻被抓住了要害。

都是兩月前的事了,高縣令哪能想到對方忍不發,到這時才驟然發作,張合幾下,終於結結道:「下、下接任時,府庫便、便有缺……實、實不是下所為……」

「那私自收容流民,侵佔田,擅用吏員匠人,挪用賑濟之糧,又是誰所為的呢?」梁峰撿起另一本冊子,再次拋到了他面前。

高縣令只覺腦中一陣眩暈。這樣的事,不地方員都在做,可是做是能做,被人查出來,依舊是個問題。更別說之前給的那批賑濟糧草,連平的糧食都吞,實在是推諉不得啊!然而這事他做得,怎麼被這個病秧子查的一清二楚呢?

眼見對方滿頭大汗,梁峰扔出了最後的殺手鐧:「還有兩地山匪,招供與涅縣府衙有所來往,不知高縣令如何解釋?」

「府君!府君這、這真是賊人污我啊!」高縣令哪還敢猶豫,跪伏在地。別的事,不過是他昏庸不能,貪墨過度。但是通匪,可就是另一個罪名了。這種事,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承認。

梁峰冷冷一笑:「無妨,高縣令自可與那賊匪對峙。來人,帶高郎下去!」

兩旁立刻來人,抓住了高縣令的袖,向外拖去。這一下,高縣令反而不跪了,怒而喝道:「梁子熙,我可是士族出,是朝廷認命的縣令!你怎能如此辱我?!」

是啊,他再怎麼說,也是高氏子嗣。這樣被拖出大堂,就地免職,如何能說得過去?!難不,這姓梁的想用心腹替代自己的位置?他怎敢如此!!

梁峰冷冷一笑:「高郎勿慮,新任涅縣縣令,將由楊鄴暫代。如今匈奴起,放你留在任上,反而會失了命,相信朝廷和貴家主也該明白我的苦心。」

高縣令愣住了。他出陳留,並非上黨人士。但是梁峰所說的楊鄴,卻出上黨本地士族,雖然家道中落,但是份非庶族能比。何況最後一句,更是讓人無法辯駁。莫說是匈奴來襲,就是之前的匪患,便險些攻破了縣城。涅縣可是與西河國接,萬一大軍來襲,他真能守得住嗎?

所有怨恨,立時憋在了腹中,高縣令渾渾噩噩被拖了出去。大堂之中,再次陷靜默。剛剛稟報政績過的人,都在心底鬆了口氣,幸虧沒有違背郡府下達的政令,誰能想到這位府君只是區區兩月,就能把一縣之事查的如此徹?下手又如此乾脆果決!

而那些尚未稟報的縣令,頭上也不由落下汗來。費力嚥了數次唾沫,武鄉縣令才道:「府、府君恕罪。武鄉胡人眾多,民生凋零。去歲雖然有不羯胡回返,但是田地荒蕪已久,府中存糧也不夠,恐怕,恐怕春耕要影響……」

「武鄉現有流民多?」

「七十六戶,不過荒地眾多。若是有、有三千石糧,應當能墾荒維持春耕……」那縣令哆哆嗦嗦答道。

「從高都調運三千五百石,送往武鄉。春耕務必要恢復生產,安置流民。」梁峰語氣不變,淡淡吩咐道。

沒想到對方竟然答應了,武鄉縣令趕忙叩首:「多謝府君!下必盡心安民!」

梁峰卻一擺手:「上黨多年災疫,有些縣確實難以為繼。不過只要各縣吏齊心,安民民,生民自會如牧草,欣欣而生。若有難,自可稟明府衙。天子把這一郡之地予我手,便是讓我為朝廷,為百姓謀利。諸君且不可貪圖私利,把這重任忘在腦後。」

這番話,說的有禮有節,自有一凜然之氣。能當上縣令的,必然都讀過聖賢書,聽到這樣的話,有人崇敬,有人愧,亦有人暗暗下定決心,至不能讓這位府君挑出錯來。不過心裡怎麼想,落在面上都是一片歌功頌德。

「府君實乃忠良之士!」、「下定盡心竭力!」、「不敢茍安忘責……」

看著下面或是真誠,或是謙卑的面孔,梁峰微微一笑:「願諸君皆能記住今天所言。今日乃是元日,來人,擺宴。還請諸君暢飲,以慶佳節!」

有了殺威棒,自然也要有安心酒。然而此刻,誰還有惦記著吃喝?所有縣令無不提起十二萬分的神,恭恭敬敬席,開始了另一面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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