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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算寬敞的廳堂中,擺放著十餘張書案,每張案前,都端坐著一位年輕士子。如此多人在房間裡,卻沒有半點嘈雜之聲,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響。

陳崇也在埋頭抄書。家住屯留,他是過完正月十五,方才來到郡府的。原本只打算在書館中抄上一個月的書,就返回家中。誰料一進書館,他就被這裡的藏書迷花了眼睛,一口氣待到了現在。虧得書館之中開設了專門為士子準備的宿舍,否則他連驛亭恐怕都住不起了。

饒是如此,帶來的錢糧也花的七七八八。就像現在,還未到晌午,他的肚子就開始哀鳴,嘰哩咕嚕個不停。也虧得書房裡飢腸轆轆的人很是不,還有抄書抄的忘了吃飯的,他這腹鳴,才不至於惹人注目。

不過就算的要命,陳崇也未停下手中筆,反而更專注了些。在他筆下,一個又一個字落在了微黃的紙面上,就像流淌的泉水,讓人心曠神怡。這是他抄寫的第二十本書了。只要抄完了這冊,他就可以用換來的五冊白紙,抄寫自己想要的書目。

陳崇不像其他人那樣,得了獎勵的書冊,就慌忙去抄些東西。而是仔仔細細把抄過的每本都記在心中,揀選值得抄錄的,準備回頭一起抄下來。郡府送的紙冊相當厚實,若是字寫小些,恐怕能抄更多!

抱著這樣一腔熱,飢彷彿也離得遠了。陳崇一筆一劃,仔細把竹簡上的文字謄抄在紙面上,分毫不敢懈怠。

又寫了半個時辰,窗外有鐘聲響起。像是被這聲音驚醒了,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紙筆,出隨攜帶的木碗,向外走去。

陳崇趕忙也收好紙筆,起跟在了人群之後。這是書館發放粥水的時候,每天兩次,人人都可以領到兩碗熱湯。有時還不是米粥,而是加了蛋花和菜蔬的湯,配上乾糧下肚,能頂半日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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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到書館抄書的貧苦士子而言,這可是難得的味。陳崇自然不會錯過這重要的一餐。

距離耳房還有十來步,一濃郁的香氣就飄了出來。陳崇裡立刻分泌出了唾,這味道,是魚湯!

沒想到今日竟然有魚湯,前面的士子也激起來。趕忙排好隊列,一個個把碗遞在守著湯鍋的僕從面前。那僕從也是個圓之人,本沒有倨傲神態,反而一臉笑容的把湯盛上,還時不時叮囑兩句「小心燙手。」、「這份量可夠?」之類的問候,簡直到了極

終於到了自己,陳崇趕忙遞上了木碗,那僕役輕巧的舀了滿滿一碗,遞了回來:「郎君小心燙手。」

陳崇接過木碗,走到了一旁的排桌上,此刻桌上已經並排坐了數人,他也不嫌擁,挨著另一人坐下。今日的魚湯熬的濃稠,呈,上面漂浮著幾段蔥花,細細聞來,還有點薑辣。魚腥味被徹底蓋了下去,只能看到上面漂浮的丁點油花。

這樣一碗湯,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簡直讓人胃口大開!陳崇掏出懷裡揣的乾糧,撕碎之後泡進魚湯之中。乾的餅子浸滿了湯,立刻變得鬆可口。用木勺舀起,他痛痛快快吃了起來。

都是年輕人,又辛苦抄了一上午書,誰還在乎吃相?旁邊也淨是吞嚥喝湯的聲音,陳崇惦記著今天的書稿,吃的比旁人還要快些。不一會兒就吃完了一碗,又起去盛了一碗湯,想用湯水把肚子填飽。

這時,旁有人聊起天來:「真的可以前往府君舉辦的上巳游宴?」

「可不是嘛。我聽說只要在書館抄書的,都有資格參加宴席……」

「啊呀,難不府君要提拔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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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要開郡府的庠序,讓我們也能進學?」

吃飯時這麼閒聊,簡直有失禮儀。但是聽到這些,誰還在乎禮儀啊!前後左右無不豎著耳朵聽那幾人閒談。陳崇喝湯的作都慢了些,府君真會讓他們參加上巳游宴?那不是士族才有資格去的嗎?他們這些寒士也行?

然而一碗湯喝到了底,那邊的討論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陳崇嘆了口氣,清洗過木碗後,又快步回到了書案前。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先好好充實學問,只要才學紮實,總有出頭之日!

只是陳崇沒料到,這個日子來的如此之快。

幾日後,便是上巳。果如那幾人所言,府君請書館眾士子赴宴。饒是有些心理準備,陳崇也張的不行。穿上自己最好的衫,他跟隨書館眾人,一起來到了漳水河畔。

漳水分清濁兩支,清漳水發於太行山脈,水質澄澈。濁漳水則分三源,皆出自上黨,泥沙較多,水質渾濁。又因其水勢大,在先秦時被稱為「潞水」,故而河畔城池,才名潞城。這樣一條浸潤滋養了一方水土的大河,當然最適合為上巳游宴的場所。

並未用綾羅做帷帳,也沒有鋪設織錦地,太守府只是簡簡單單選了一青山綠水所在,擺開宴席,一派天然雅趣。因此就算著簡樸,出不高,眾寒門士子也不會覺得與這裡的氣氛格格不。然而當那位新任太守出現在面前時,陳崇還是生出了自慚形穢的覺。

這位府君,形貌簡直無法用言辭描繪!不論是面容還是風姿,都堪為灼然上品,皎皎似明月,朗朗若清風,讓人見之忘俗!

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又繃了起來,陳崇只覺額上都要冒出汗水。這樣一位名士,會如何考校他們?詩作賦,琴樂相合?哪怕只是考經史易理,也不會那麼容易!而他為寒士,就算這些日子讀了不新書,底子仍舊薄的可憐,如何能在這位府君面前展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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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關注下面這群士子,為太守,梁峰先主持了祓禊儀式。和去歲晉水河畔的雅樂歌巫不同,這次的祓禊簡單莊重,由巫者奉銅盆獻水,再用柳枝洗濯污祟,隨後取蛋順水而下,為民增福。

做完這一切,真正的踏春宴方才開始。

並未擺出玩樂姿態,梁峰端坐主位,對下面眾人道:「今日上巳,本當曲水流觴,盡春景。然則匈奴勢大,危我上黨。故而今日,當考校諸君,選才任賢。」

這話一出,臺下嘩然。在座的可並非只有寒士,也有不士族子弟。見慣了上遊樂踏春,卻從未見到這種把上巳佳節,都用於考校的。怎能不惹人驚訝?

然而有人驚,同樣有人喜出外。陳崇雙手握在膝頭,微微發抖,那些人說的果真不錯,這是要選才啊!可是這麼多人,能選上自己嗎?

當聽到府君開始出題時,陳崇愈發抖的厲害了。太難了!原來梁峰所出之題,非經非易,也無辯難談玄,而是問策!以一地治政為題,考校在座白士子,這豈是好應對的?紙筆發在了手上,陳崇卻覺得腦中空空,想不出如何作答。隨便寫些冠冕堂皇的話,應付一下?幾次提筆,幾次放下,陳崇咬了咬牙,從農事落筆。

這也是他來到書館,才讀的農書。大多數士子抄書,只撿五經和各種註疏,對其他名錄的書,並不怎麼在意。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經史方才是治學之本。然而陳崇抄寫的書籍,範圍更廣一些。

一則,太多人抄錄經史,抄本已經足夠,書館有意分流,讓士子們多抄些其他書目。陳崇不願跟人爭搶,就選了不地理、農事之類的書籍抄錄。二也是他本人的一點小心思。只要這書館不關門,總有一天,他能見到那些經史註疏,甚至可以擇其優者自己抄了帶回家。但是雜書可就不行了,就算是他,恐怕也不捨得把珍貴的紙張用於這上面。所以能多看,便多看些,抄寫一遍加深記憶。這樣自己所知,也會廣闊幾分。既然能書,自有其珍貴之,怎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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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來,這個選擇還真沒錯。至筆下不至於空泛無

一篇文論寫了大半個時辰,邊已經有不了答卷,陳崇才勉強寫完。仔細又審了兩遍,他吞了口唾沫,把答紙給了一旁僕役。然而上之後,陳崇心中又生出懊惱悔意,自己寫的是不是太過直白了?本來就是農事,又是平鋪直敘的寫法,哪有半分文筆可言?這樣的答策,豈不讓人看低?

簡直如同炭爐,陳崇只覺心中火燒火燎,又懼又悔,恨不得立時離席,逃個乾淨。然而府君閱卷竟然比所料快上許多,不大會兒功夫,竟然已經開始點評優者,唱名對問了。逃也逃不掉了,看著一一上前的士子,陳崇只覺萬念俱灰。

果真還是士族居多,有幾個還得了府君稱讚。也是,士族盤錯節,深地方,不人極為清楚時政,能夠對答的,自然更多。而他們這些寒門子弟,若非天賦異稟,又有哪個有機會接這些?

正是心灰意冷,一個清亮聲音突然響起:「陳文煥何在?」

一個激靈,陳崇坐直:「小,小子便是!」

只見主座之上,那位玉人來,陳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快步走到了臺前,再次跪倒施禮:「小子便是陳文煥,參見府君。」

梁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書館抄書的士子?我記得抄寫最多的幾人中,便有你的名字。」

陳崇簡直都跪不穩了!府君竟然還關注過抄書的數量?他一心攢空白紙冊,倒是比旁人要多抄幾本,沒想到竟然了府君的眼!可是自己竟然寫了一篇如此糟糕的文論,他是不是已經浪費了最好的機會?

誰料梁峰一笑:「未曾想,還有人從農事手。你可是抄了幾本農書?」

陳崇結結道:「是、是有此事……農、農事為生民之本,小子才、才想瞭解一二……」

「有這份心,便是難得。」梁峰頷首道,「經世之才當屬臺閣,卻也要有腳踏實地之人,為民造福一方。你的策論意雖不新,卻也有可取之。明日到郡府,聽候差遣吧。」

這話一出,臺下便是嗡嗡一片。誰曾想,一個寒門士子竟然憑藉農事得了府君青眼!當世所選,不都是品藻德行,風姿文韻嗎?怎麼會如此量材?!

然而府君所說,在座又有誰敢駁斥?陳崇腦袋一片昏沉,哆哆嗦嗦拜了下來。他選了?被府君看重,可郡府了?哪怕只是為一小吏,也比自己所想,要快上許多了啊!

熱意升騰,衝眼眶。陳崇咬了牙關,控制著自己不要淚灑當場。他自家貧,世又不出眾,更沒有那些膾炙人口的才學傍,但是府君仍舊點了他,因為他的勤,他的用心。這樣的上,才是他夢寐以求,可為效死之人啊!

自己定不能辜負這份賞識!

深深叩伏在地,陳崇噙住了淚花,再次向臺上之人頂禮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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