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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月過去了,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再過些時日,便要立夏。農事日益繁忙,上黨境卻越來越安穩起來。

之前上巳踏春,著實讓不離了白,進太守府任職。有人留在了府衙,亦有人下放縣城,做了佐吏。但是不論居何位,這些人的出仕,著實讓上黨士人們有了盼頭。這兩年大,之後的中正考評未必能如期舉行,但是府君依舊會擢拔賢能,安定上黨,這樣的態度,反而比任何言語都更有效。

而幾位出書館的寒門士子,更是讓新立的書館迎來了一次人數上的飛躍。越來越多的士人走出了家門,前往郡城。非但上黨十縣,就連臨近的樂平國也有人前來投奔。趁著這大好機會,郡城的庠序重開,開始招收學子,講經授業。雖然如今學堂裡沒幾個名師坐鎮,但是對於了數年的上黨而言,還是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有了面上的治平,下面的百姓也能放心過自己的日子。之前開工的鄔堡,如今已經差不多都建設完畢,水利設施更是初規模,就連各地的道,也都進行了修整。加上太守府下派的防疫醫和指導農事的農,更是減了疫病發生,讓那些目不識丁的庶民們第一次學到了一些稱得上科學的農業知識。

種種疊加,就構了一種驚人的向心力,莫說是那些信佛的百姓,就連不信的,也在家中立上長生牌位,只盼這位神人一般的府君,能夠長長久久待在上黨,保佑他們在這世中,得一隅安之地。

當然,著府君庇佑的百姓不,卻也有一些,恨不得能永遠不見到這位佛子。正如面前這些。

經歷了小半年的苦役,之前投降的六百多匈奴騎兵,如今只剩下四百,個個面黃瘦,神萎靡。自從被俘之後,他們沒有一日可以休息,天天都在壘砌城牆,平整道路。沒有足夠的糧食,沒有充足的冬,就連逃生都毫無可能。一旦有人生出異心,就會隊連坐,被屠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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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簡直猶若煉火鬼蜮,一天天耗盡了他們的希,奪取了他們的傲骨,讓這群可以馳騁戰場的匈奴鐵騎,變作了一群目呆滯的行

而最讓他們恐懼的,則是那個讓流星墜於營中,摧毀了一切的男人。

因此,當梁峰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這些人抖了,畏懼了,如同喪家的野犬一般,跪在了塵土之中。

看著這群桀驁不再的匈奴人,梁峰平靜開口:「爾等屠我百姓,攻我城池,當盡誅之,以儆傚尤。」

這話簡直如同徹骨冰水,澆在了那群降兵頭上。然而那人立在他們面前,高高在上,耀眼金籠在後,宛若佛,讓人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在他們心中,何嘗沒有懊悔,沒有絕。為何要來到這潞城,來冒犯這位不可冒犯之人?也許唯有一死,方能恕清自己的罪孽。

看著那群瑟瑟發抖的降兵,梁峰話音一轉:「亦或,我可饒你們一命。只要爾等效忠於我,任我驅馳,為我赴死。就像我側這些羯人。」

在梁峰後,還站著數十名羯人兵士,他們個個材魁梧,脊背直,如同侍立在佛祖邊的金剛力士。而最靠前的那位,面容冷絕,一雙灰藍眸子,目蘊殺機。

佛子是可以用胡的,他座下本就有胡人兵士。在鄉野間的傳說裡,更是藥師佛之十二大將,七千夜叉的說法。他們逃過了神罰,償過苦役,亦深深會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懼。此時此刻,佛子問他們,願不願效忠?

他們當然願意!

「主人!」不知是誰第一個口而出。隨即,這幾百人全都喊了起來。

「主人在上!奴婢甘願效死!」

他們喊的聲音大小不一,話語亦不盡相同,然而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只求面前之人,能夠給他們一條生路。一條重新回歸人世,可以活命之路!這也是他們如今能求到的,唯一的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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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些痛哭流涕,不斷叩首的匈奴人,梁峰輕輕鬆了口氣。了!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在世,收編降兵並不一定安全。就如曹,雖然拿下三十萬青州兵,一有風吹草,立刻就潰兵。宛城一役,險些至這位梟雄兵敗死。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極為理解曹的心思。這險,不得不冒。只因他手下無人可用!

這些匈奴人,好歹也是騎出,又被自己嚇破了膽子,磨平了傲骨,怎能就這麼放過?同樣,收容匈奴人,也會對之後的擴兵產生些好。并州匈奴歸附良久,如果沒了那些建國稱王的豪強,餘下的也同樣是普通百姓。想要盡可能讓那些人口屬於自己,而非敵方,就要使出一些非常之策。

如果再晚五十年,梁峰絕對不敢如此行險。但是現在,局勢還沒壞到那種程度。還有鮮卑聽從朝廷調遣。還有羌人和氐人在北地定居。若羯人可以用,其他人就不能嗎?只要保持人口比例,不斷進行同化,以及擁有絕對強勢的力量,他還是有自信,可以化用諸胡的。就如漢武帝手下的匈奴大將金日磾,就如群結隊為唐太宗宿衛宮廷中的突厥阿史那皇族,就連曹,和他名義上的曾祖梁習,不也馴服過五部嗎?

扭頭看向奕延,梁峰道:「帶這些人下去更賜飯。從明日開始,他們就是你帳下的一員了。這些人,都編騎兵,為敢死之士。」

奕延也學過《六韜》,自然知道「敢死之士」的含義,他更清楚,主公如此練這批匈奴人,意在何為。輕輕躬,他答道:「必為主公練出一支忠勇之兵!」

匈奴騎已經夠強,他要打磨的,是這些人的忠誠,以及失掉的勇氣。而這些,奕延同樣有足夠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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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好。」梁峰一哂,「以後抓到賊匪,可依照此法而行。」

該殺的殺,該用的用,他可沒有奢侈的本錢。只看能不能把這些降兵重新收攏,變作強軍吧。

理完降兵之事後,梁峰便回到了府衙。先送上案頭的,是一封來自晉的書信。這是王汶送來的,也是許久不見的晉消息。

梁峰立刻拆來看過。原來月初,匈奴又開始蠢蠢,可能是馬兒熬過了寒冬,開始長膘了,才讓劉淵按捺不住,重新拉開大戰序幕。不過早有防備,司馬騰立刻召回了鮮卑人,拓跋猗迤派出輕騎數千,陣斬了匈奴大將,挫敗了匈奴漢國又一次的進攻。

這個消息,自然讓晉歡騰。人人都燃起了希,只要有鮮卑援兵,這些匈奴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除了報喜之外,王汶還在信中提到了一件事。他有一位侄,年方十四,知書曉理,溫雅端莊,可堪良配。若是梁峰屬意,王汶便能做主,把許給梁峰,作為續絃。

這可是太原王氏出的橄欖枝啊!

梁峰看著信,皺起了眉峰。許久之後,他命人招來了段欽和崔稷。

「王氏嫁,可是個絕好機會,主公當好好把握!」聽到梁峰說出的消息,崔稷神一震,立刻進言。

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須知晉朝的頂級門閥是有婚姻壁壘的,只能與極數閥閱通婚。所以這些高門無一不融,彼此有著複雜的姻親關係。任何想要踏出這個圈子的人,都要靠姓氏說話。

而梁峰的梁家,不過是個中等士族。娶王氏,還是適婚子,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恐怕也是王汶極梁峰之才,才肯下嫁族親。如果和王汶為了姻親,梁峰在上黨,乃至并州的地位必然也會更加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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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段欽微微皺了下眉:「主公可是不願結親?」

他比崔稷更瞭解自家主公。這樣的事,會找他們相商,正是因為主公心中有所猶疑。只是這樣益多多的好事,他究竟擔心什麼呢?

梁峰邊不由帶出幾分苦笑。政治婚姻?他當然不會喜歡。

沒人比他瞭解所謂的政治婚姻。作為個紅三代,他的父母便是最典型的利益結合。只有財權能讓這兩人坐到一,其餘時間,不過是各玩各的,互不相干。因為這樣的詭異家庭關係,他從小在爺爺邊長大,養了一副桀驁不馴,又古怪異常的脾

他可以不停的更換伴,可以和任何看對眼,又能玩得開的來一段以床為中心的簡單關係。然而結婚,從不在他的考慮範疇。更別說,這種標標準準的政治婚姻。

為了上太原王氏的大,娶一個十四歲的蘿莉?這種事是想想,就讓他有些犯噁心。

見主公這副模樣,段欽哪會不知他心中所想。沉片刻,他才道:「現在聯姻,也未必是時候。若是引來東贏公猜忌,也是麻煩。不如等主公好些,再做打算。」

剛剛出任上黨太守,就跟晉王氏聯姻,的確會讓司馬騰這個并州之主有些芥。若是因此對仕途有所影響,未免得不償失。不如等上黨盡在掌握之後,再考慮聯姻的問題。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梁峰沉片刻,終於道:「如此也好。等到我康復之後,再作打算吧。」

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卻了早晚要面對的困局。梁峰在心底暗嘆一聲,管它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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