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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昨夜下了場大雨,宮中多積水,還有兩間屋瓦掉落,一大早就有人清掃宮掖,修理損毀之。背手站在迴廊下,劉淵凝視著那些跑來跑去的宮人。

在王都長大,他見過晉國最鼎盛時,那個天下之都的繁華。開十二城門,通水、谷水,橫貫東西的大道足有二十丈寬,遍佈署華宅的銅鑼街,亦有十六七丈之闊。站在城中,就好似站在了偌大王朝的心臟,滿腔激昂都能噴薄而出。

因為這一腔熱,他險險死在那裡,被至高無上的天子忌憚。幸得王渾等人援手,方才逃過一劫。隨後,賈后篡權,朝廷大,他離開,投都王麾下,拜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

他又見到不遜於宮城的鄴都。鄴有三臺,銅雀、金虎、冰室,皆高十丈,有閣道相連。東西兩側,亦有玄武、芳林、靈芝三苑,可與臣僚游幸。左思的《魏都賦》辭藻華,氣象宏偉,也不能盡顯這座大城的神髓。

兩都,耗去了他近四十載歲月。重歸故里,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

如今,他不過是西河國原本的郡王府邸,既沒有宮城的宏大,亦沒有鄴城宮城的華,甚至比不上那些世家的廣廈深宅。這樣一個個破破爛爛的王宮,卻是他住的最舒心的地方。

不再是匈奴質子,不再是晉國將軍,他是漢國的國主,也必有一日,登上天子寶座。他忍了那麼多年,又何妨再忍些時日呢?

一名近侍穿過了迴廊,快步向走到了劉淵旁,稟道:「王上,代郡傳來消息。拓跋猗迤病重,索頭部恐會!」

這支鮮卑,是由兄弟三人共同統帥,拓跋猗迤勇力絕佳,又有賢能,其子更是出類拔萃。然而跟其他遊牧之族相仿,若是酋長死,部中定會出現。兄弟之間,叔伯子侄都會拚命爭上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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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就算將被斬,甚至一度讓他棄了王宮,逃往子,都無法讓劉淵心分毫。因為他知曉,自己終會回到這個新都,並一步步殲滅晉軍,奪取天下。這便是天命所歸!

挑起角,劉淵道:「命各部催收糧草,等到拓跋猗迤一死,就發兵攻打晉!」

司馬騰剛剛為拓跋猗迤請封,恐怕還沉浸在援兵召之即來的假象之中。大單于這個稱號,看似恩賞,實則禍。有了名號,就會有野心,會起兵禍,會讓原本就的奪嗣之戰更加不堪。屆時無暇東顧,還有人能為司馬騰助拳嗎?

,乃至并州,將會是他第一個策馬踏平的地方!

不再看那些忙碌宮人,劉淵轉,大步向著殿走去。

蟬鳴聲聲,烈日炎炎。站在院中涼蔭之,頭上仍舊不斷有汗珠淌落。梁榮咬牙關,用力控制著自己的手臂,想要把手中之撐的更穩一些。

旁,一個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手臂舉高,目不要離靶心。」

聽到這話,梁榮的抿的更了,也不顧瑟瑟發抖的手臂,和被汗水浸衫,用力想要把弓拉的更穩。然而他年紀實在太小,就算是小小弓,長時間張弓也是種極大負擔。只聽「嘣」的一聲,弓弦彈了出去,可能是反彈的力度太大,他竟然沒有穩,小弓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臉「噌」的一下變得通紅,然而還沒等他去撿,旁的男子就彎下腰,把弓拿在了手中。

「開弓要果斷,不能鬆,不能過,一下拉到位置,就不可再變。臂力可以練,但是姿勢要始終保持正確。」奕延說著,突然開弓搭箭,只聽弦音一響,一支箭就釘在了不遠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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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簡直迅如霹靂,讓人瞠目。梁榮嚥了口唾沫,收回了羨慕的目:「我想再試試!」

自從一個月前,就進了農忙時節。冬麥收割,夏糧播種,還有各地陸續開展的捕蝗運。所有人都陷了繁忙的勞作,就算是兵士們也要給假,參與夏收。如此一來,奕延這個校反而輕鬆了下來。

這已經不是去年必須由他帶隊收割的時候了,份地位上去了,雜活就會變。於是奕延就留在了太守府,除了拱衛潞城之外,還兼任起了梁榮的弓箭老師。

和其他對「榮公子」、「小郎君」畢恭畢敬的兵士不同,奕延的教學方式稱得上狠辣,分毫沒有留手。被這樣的老師教導,梁榮心底也憋了口氣,就算練到手臂痠痛,拿不起筆來,也不肯懈怠,簡直就跟較勁一樣。如此苦練,倒是讓這小傢伙的箭也慢慢有了模樣。

看著梁榮再次拉開弓弦,奕延不再言語,只是背著手,盯著他的姿勢。正在這時,兩人後傳來一個聲音:「榮兒,練得如何了?」

「阿父,你下衙了?」梁榮也不管箭的事了,立刻轉,一路小跑來到了梁峰旁,「我已經練了兩刻鐘了!」

從綠竹手中接過帕子,梁峰親自給小東西臉:「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榮兒刻苦,值得誇讚。」

這話才是梁榮最聽的!烏溜溜的眼中迸出歡喜之意,梁榮道:「我箭給阿父看!」

梁峰對方汗的垂髫:「為父拭目以待。」

有了這鼓勵,梁榮深深吸了口氣,邁步走到了靶子之前,也不顧手臂上的痠痛之,猛然拉開弓弦,一箭了出去。靶子離的很近,這一箭,倒是準準落在了靶上,雖然沒有正中紅心,但是也在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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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兒果真大漲!」梁峰很給面子的鼓掌讚道。

「阿父也來!」梁榮扭過頭,對梁峰道。

這些日子,梁峰也在練箭。畢竟練過擊,他學起來算得上快。不過困擾梁峰的,倒不是箭本,而是視力問題。

接過奕延遞上的弓,梁峰輕輕呼氣,手臂猛一用力,拉開了弓弦。這模樣,登時讓梁榮兩眼發。在他眼裡,阿父不論是氣勢還是姿容,都無人能夠匹敵!

然而拉弓的作標準,真出箭,準頭卻有些寒磣。箭矢釘木板,竟然只比梁榮強了那麼一點。梁峰微微瞇起眼,輕嘆一聲:「固定的靶子,果真還是不。」

不知是讀書讀壞了眼睛,還是重金屬中毒導致的視力下降,梁峰是真看不太清楚靶子,這還是離的近,若弄個校場的靶出來,能不能環還不一定呢。

「主公勿憂。」一旁,奕延開口道,「箭有時並不需要眼,只需用心來瞄。心隨意轉,自然能百發百中。在我族中,就有目有白翳的手,只要舉弓,依舊百發百中。」

對於這說法,梁峰倒是頗為認同。擊比賽中,綜合距離和靶子大小,有些十環還不如米粒大。而古時所謂的百步穿楊,就是要一百五十米外的小小柳葉,真正能看到標紅的,又有多?更多不過是用意識和肢覺去瞄準。

正是因為懂得這點,梁峰也在有意識的練習靶。固定靶的準頭,怕是還要靠能生巧。

把弓遞給奕延,梁峰道:「換弩,我再試試。」

奕延立刻從一旁拿起一張弓,三下五除二,就裝上了弩臂和弩機。只是轉眼間,一張弓就變了一張弩,讓人嘆為觀止。梁峰最的,也是這樣的裝卸作。就像後世拆裝槍支一樣,有一種節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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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弩,梁峰雙手平舉,用山瞄準了靶心,輕輕一懸刀,弩矢便飛而出!篤的一聲,釘了紅心!

「阿父威武!」梁榮不由了出來。

梁峰一哂,放下手弩:「若是再增些臂力,說不好會更準一些。」

就像持槍,手越是穩,的越準。弓箭牽扯的則是渾勁道,就像那張孩用的弓,奕延也能一瞬拉到恰到好了,不會崩斷弓弦,也不會偏。這就是最妙的控制力,不論是三石強弓,還是半石弓,對他而言都無甚區別。

面對這樣到頂點的魄,說不嫉妒,那是瞎話。梁峰自問,當初自己最鼎盛的時期,恐怕也不能達到如此地步。他的戰鬥意識是用來懲惡揚善的,而奕延的,則是用來殺人。這樣的微妙差異,就構了天淵之別。

像是被梁峰的視線蟄到,奕延垂下了目:「主公有天授之才,若是康健,定能百發百中。」

這不是恭維。奕延深知他面前之人的才能,就像那批可以攻城陷陣的敢死之士,都是依據主公的想法練而來。乃至軍中的練之法,還有自己所學的那些武藝和制敵手段,也盡皆是主公所傳。若是再好些,他應當也能為一位統帥萬眾的名將。

同樣,也只有這樣的崇敬和仰慕,能讓他住心底那讓人絕的綺思。

聽到這話,梁峰不由笑了:「看來我當多登高遠遊,強了。」

這些日子,梁峰開始刻意的加強鍛鍊,先從最基礎的爬山和散步開始。正好葛洪也搬回了山裡,算是給鍛鍊找了藉口。等再好一些,他應該就能增加慢跑和一些基礎能鍛鍊了,不說八塊腹,好歹把肋骨遮一遮才行。

不過想到這個,梁峰又不由自主想起了王汶的那封書信。雖然回信說自己目前不佳,恐怕不能應承婚約。王汶還是大度的表示,此事不急,等那侄及笄再說。對於這明顯的示好之態,段欽和崔稷都暗示機不可失,梁峰卻沒把事告訴其他人。這事,他還未曾下定決心。

低頭看了眼眼睛閃閃,滿目崇拜的小傢伙,梁峰在心底一嘆。也不知真找一個後娘,會不會讓榮兒傷心。能拖,還是再拖些時日吧。

但是很快,另一個消息從晉傳來。

夏收之後,匈奴大軍齊出。拓跋猗迤驟然病逝,司馬騰借鮮卑騎兵未果。并州,再起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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