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將軍！前方大營被敵軍所破，鄔縣、中都兩城皆失，京陵城破，兩萬餘人被屠！」

聽到這軍報，令狐況的晃了一晃，險些沒能站住。屠城！匈奴人竟然屠城了！京陵是個小城，地太原國，靠近匈奴右部治所祁縣。之前拓跋部發兵來援，一路把敵軍逐出太原國境。包括祁縣在，收復了六七座城池。誰料只是幾個月，那群蠻夷就率兵打了回來，還把京陵屠了個乾淨！這是報復，還是殺儆猴？

不過如此一來，祁縣就危險了。有了屠城的威脅，匈奴大軍很快就會奪回這個經營數代的城池。而失了祁縣，敵軍距離晉就不足一日路程了，他們要如何防備？

「立刻拔營！主力隨我支援祁縣，其他人前往大陵嚴陣以待！還有，速速通傳晉，請東贏公派兵來援！」沒時間猶豫了，令狐況大聲道。

然而這個命令，卻沒有得到下面將士的支持，立刻有裨將上前道：「令狐將軍，匈奴這次統兵五萬，大營都被擊破了，咱們這幾千人馬又能起什麼作用？更何況我們乃是後路，兵士多為新徵招的農人，連刀槍都用不俐落，如何抵擋那些蠻夷？依卑職愚見，當立刻迴轉邑，與守城之兵匯合。」

看著那人一臉正經的表，令狐況只恨得牙：「他們可是屠城了，若是放任匈奴繼續攻城，晉周遭將無一能夠安守！祁縣不容有失！」

「以卵擊石，只是途耗兵力。還請將軍三思！」那裨將大聲道。他邊，不將開始，許多人都跟那裨將一般，並不想駐守孤城，直面匈奴大軍。

看著這群或是義正言辭，或是眼神躲閃的將，令狐況只覺心都涼了。不救祁縣，可能還有些戰略考量，但是連大陵也一同放棄，躲回兵馬糧草囤積的邑，不過是避戰罷了！這群士族子弟，跟隨鮮卑一起出兵時，各個耀武揚威。到自己對敵，卻一個個畏首畏尾。像奕延那樣的猛將，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然而念頭只是一閃，令狐況就恨恨道：「我自帶兩千人馬前去，你們先帶兵返回邑，聽東贏公命令！」

他手下這些庸人是不能用了，但是城還是必須守上一守。既然使喚不他們，就帶自己的親信前往祁縣吧。說罷，他也不等眾人反應，甩手走出了軍帳。

然而令狐況沒想到，還未等他抵達祁縣，城頭的大旗便已換了模樣。祁縣縣令畏懼兵禍，夜出逃，守兵立刻開門獻降。面對這支小小偏師，匈奴大軍自然不肯放過，派出了一千騎兵圍剿。

洶洶蹄聲響起，令狐況不敢怠慢，飛速組織軍陣，拚死迎敵。然而這些騎兵並非區區兩千步卒就能擋住的，不到一刻功夫，陣營便被衝破，全軍皆潰！

「將軍快走！只要趕到邑，便能重整旗鼓！」殺聲震天，有親兵拚命喊道。

令狐況滿臉是，揮刀過多，手都開始發。若是再多兩千人，就算無法拯救祁縣，他也能擋住這支敵騎，順利。可是他有嗎？！率兵馳援未果，反而損兵折將，東贏公不會記得他做出的任何努力，只會覺得他庸碌無能，害後軍敗陣！

就算因令狐這個姓氏，保住一條小命，這個將軍，也要當到頭了！

死死咬住了牙關，他大聲道：「撤！收容殘兵，退回邑！」

帶著百餘人，令狐況衝出了重圍，向著邑逃去。

＊

「什麼？劉元海奪回了祁縣，兵臨晉？」司馬騰噌的一下站起來，只覺目眥裂。

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之前拓跋鮮卑來援時，他們分明把劉淵趕出了太原國，甚至奪回了大半西河國啊，可是短短兩個月，城頭便盡數易旗。如今大軍已經佔領祁縣，他這個晉城，還能守住嗎？！

「將軍莫憂！晉乃大城，如今城中糧草充足，只要堅守不出，當能抵住匈奴攻城！還有邑掎角之勢，若是出奇兵攻匈奴側翼，當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鬍子有些花白的令狐盛將軍大聲道。他是并州老將，又是令狐氏出，老於軍陣，這樣的謀劃，確實不算離譜。

然而一旁的高主簿卻道：「令狐將軍此言差矣，若是匈奴圍城打援，豈不要耗盡并州所有兵力？如今邑還在我軍手中，等邑一失，前往上黨的道路便會絕斷。到時逃都逃不出去了……」

「為何要逃？！」令狐盛怒道，「將軍乃并州刺史，替天子鎮守一方！匈奴不過癬疥之疾，只要朝廷緩過勁來，當能發兵并州，一掃局！」

「如今東海王興兵討伐河間王，如何得出手整治并州？若是拖下去，恐怕才會使空耗兵力，離散人心！」高主簿厲聲道。

他所說的討伐，乃是與劉淵起兵同時發生的事。憋了半年，東海王終於按捺不住，再次組織聯軍，討伐長安，想要奪回天子。然而剛一出兵，聯軍之中有人被河間王挑，反了出去。冀州又遇上都王舊部造反，公師藩起兵攻克平、汲郡兩郡，殺太守攻鄴城，鬧得駐守鄴城的平昌公自顧不暇。

眼看兩個月過去，聯軍搖搖墜，已經不樣子了，哪還有回援并州的打算？

令狐盛卻不這麼看：「若是東海王收兵，自當能派人前來并州，豈不正好？」

聽到這話，司馬騰終於忍不住一拍桌案：「放肆！東海王乃是清除黨，哪容你置喙？！若不是你那侄子統兵不當，後軍又因何會敗！」

他可是東海王司馬越的親弟弟，當然不會容忍詆毀兄長。令狐盛在了刀刃上，怎能不拿他開刀？

聽到這話，老將面上不由漲的通紅，但是想要辯駁，卻一時找不出話來。見勢高主簿立刻道：「將軍言之有理！此刻乃是救駕的關鍵時候，若是將軍能領一奇兵，壯東海王聲威，定能力挽狂瀾，建不世之功！」

這下，別說是令狐盛了，其他幾位將領也起道：「不可！」

他們怎麼會聽不懂高主簿的意思。這分明是讓司馬騰放棄并州！難道要把偌大一州，拱手給匈奴人嗎？！

見眾將如此，司馬騰不由也有些猶疑：「若是出兵，晉危矣啊……」

高主簿一笑：「此言差矣。將軍自當留下幾支兵馬，鎮守晉。待到朝廷大事落定，再領兵并州。只要上黨不失，總能打開局面。就如當年大，十幾萬匈奴、羌人兵一路從并州打到雍州，最後不也被朝廷剿滅乾淨？」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哪能同日而語？幾位將領忍不住又想說話，高主簿卻飛快補了一句：「晉不比鄴城，若真固守，萬一遇到都王那般境地，如何是好？」

這話讓司馬騰一個激靈。是啊，當初王浚派段氏鮮卑攻打鄴城，八千人馬就殺的鄴城無法抵，都王只是遲疑片刻，就落得單車出逃，連個衛隊都不曾有。而自己，面對的可是數萬匈奴！如果前往上黨的道路有失，他恐怕逃都逃不出去。

而若是避開上黨局，為兄長助威，說不定能一舉擊敗河間王，迎回天子。如此一來，功勛有了，還不用面對匈奴的威脅。等到大局安定，朝廷能出人手時，再帶兵返回，豈不是名利雙收？

想到這裡，司馬騰一揮手：「高主簿言之有理！如今天子被河間王挾持，正是我等臣子效力時刻，怎能推諉？立刻選兩萬兵，隨我共赴聯軍大營，助阿兄一臂之力！此去兇險，并州當由爾等固守，只要晉不破，邑不失，諒那匈奴賤奴也不敢如何！」

聽到這話，令狐盛眼中的芒驟然暗了下去。刺史都要逃了，晉還能守得住嗎？并州還能守得住嗎？

高主簿卻鬆了口氣，只要東贏公答應下來，他們這些僚屬，就能安安穩穩逃出晉了。比起固守，這才是更符合他們利益的選擇。

逃吧，只要逃出火海，就有機會翻了！

＊

從匈奴發兵開始，梁峰就忙了起來，一方面要維持上黨安定，另一方面，也要組織人手，運送糧草。這是東贏公發下的軍令，梁峰沒有毫推諉，畢竟晉才是并州的心臟，只要能戰勝匈奴，自己這邊勒了腰帶也要努力支撐。

除此之外，更多的流民開始南下，尤其是幾郡士族，都需要通過上黨陘道，逃往司州、兗州。如此一來，梁峰需要應對的就更多了，不但要安安全全把這些累贅送走，還要想方設法從流民中截流一部分有膽氣和抗爭意志的，盡可能為上黨多添些力量。

因為戰，就連駐守壺關的吳陵，都加大了兵員招募，新兵的培訓則全權由奕延代理。兩個月時間，是讓一千人的守軍變了五千，好歹有了些倚仗。

然而到了秋糧收穫的時候，匈奴屠城的消息傳了過來。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通往晉的糧道就被切斷了。匈奴似乎加了攻勢，想要撼晉城。

「如今正值秋收，晉的糧草應當充足，只要東贏公駐守堅城，便不會有失！」段欽分析道。

「晉不克，匈奴很可能會轉頭攻打上黨。」奕延聲音極冷。這些時日，匈奴雖然沒有再對上黨興兵，但是上黨的位置擺在那裡，不論是早是晚，總要面對敵人的兵鋒。

「有晉在前面，就算攻打上黨，人數不會太多。以現在新軍的數量，勉強還能應付。」梁峰沉道，「只是連遭敗績，又有屠城這樣的先例，不知邑能否守住？」

邑和晉掎角之勢，一者有失，另一者可就麻煩了。也不知固守邑的那支兵馬，可不要出什麼子。

這個問題，誰也沒法作答。

梁峰不由一嘆：「還是再派幾支探馬，秋糧要儘快收割，各縣進戰鬥準備！」

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了，只盼晉能擋住匈奴的進攻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幾日後，一道邸報送上了潞城。

「你說什麼？！東贏公出兵討逆，即將抵達上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