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兩萬人馬，是氣勢就足以讓人心驚。如同一條兇猛長蛇，匈奴大軍在面前鋪陳展開。因為是遭遇戰，他們並未安營紮寨，而是直接擺開陣仗。明盔亮甲，刀槍出鞘，還有騎在馬上的彪悍戰將。只是遠遠著，就讓人膽寒。

孫焦雙手倒背，站在軍陣之中，看著面前敵軍耀武揚威的列陣。對方將領顯然是箇中老手。不論是陣營疏還是兵種安排，都極有分寸。哪怕是這樣在他們陣前展開，也沒有分毫破綻可循。更重要的是，對方竟然安排了前軍後軍，顯然是防備著側腹襲，把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扼殺在了襁褓之中。

果真是一良將。

然而此時此刻，不是退或是畏懼的時候了。

「拉開避障！準備校砲。」孫焦大聲下令道。

隨著這聲命令，幾個兵士飛快跑到了矗立在陣營兩側的帳篷前，扯掉了覆蓋在上面的麻布。四架一人多高，兩丈多長的木製機械，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正是由劉儉、李欣和梁府工匠，花費了數月時間，研製出的新型霹靂砲！

比尋常攻城用的投石機小了一半，構造也複雜了數倍。長長的砲梢之上，沒有供人拉的繩索，相反，在機前方，加了一個四尺見方的木籃，裡面堆滿了石塊。其下則是複雜到讓人眼暈的機括。有可以讓砲梢升降的橫樑，有人力上弦的扭盤，還有足能盛放一塊人頭大小石塊的砲托。只是看著，就能到這木製機械中，蘊含的可怕力量。

在霹靂砲旁，兩位校以拇指為山，飛快測算著敵營的角度和距離，不大會兒功夫，便高聲喊道：「前砲升高一刻度，程三百五十步。後砲降低半刻度，程二百步。兩砲分隔十息拋！」

這兩人都是原先學堂出來的測繪兵士，改修習發砲之後，同樣學得飛快。聽到這命令，幾位砲手立刻有條不紊的校正擊方位，還有人拿出了準備好的彈丸，傾倒在砲托之。經過了上百次演練，如今就算臨敵，也沒有任何人慌。只有一片吱吱嘎嘎的聲響，在耳邊迴。

這也是孫焦如今最聽的聲音之一。因為這四架砲，他所率的營伍，為了第二個有番號的隊伍，名曰「霹靂營」！

《星經》有云：「霹靂五星在雲雨北，主天威擊擘萬。」只要雷霆所在，便能萬辟易！

遠方，敵軍已經列陣完畢。隆隆鼓聲響起，三千騎兵如同一片翻滾的濁浪，向著他們的大營殺來。

孫焦提高了音量：「砲陣準備！殺！」

＊

劉聰一直觀察著前方敵營。雖只得五千步卒，但是這夥人完全不像往日遇到的那些晉軍，見到數倍與己的大軍，也不曾有任何畏懼之態。營盤扎的結實，佈陣也稱得上穩健，估計是上黨最銳的一支部隊。

只要擊潰了這支人馬，上黨恐怕就不出兵力了。屆時諸縣都會在自己足下震拜服。

不過就算有十足自信，劉聰也未曾大意。而是專門調了一支人馬，作為後軍，防備可能出現的側翼攻擊。

然而正當軍陣展開之時，對面營地出現了異。那幾個立在營地兩側的古怪帳篷，突然被扯了下來，出其下蓋著的東西。

劉聰眉峰一皺：「那是什麼？」

旁有心腹眼神不差，立刻道：「看起來像是霹靂砲？」

「這麼小的霹靂砲？為何會擺在營中？」劉聰怎會不知霹靂砲的用途？這東西分明是用來攻城的，有誰會拿來野戰對敵？

當看到幾人圍著那霹靂砲忙活起來時，一種古怪的危機從心底升起。劉聰毫不遲疑，大聲道：「以騎兵為先鋒，擊鼓衝陣！」

不管對方搞什麼把戲，都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要儘快衝破敵營，陣斬將帥才行！

一聲令下，三千騎排陣列，向著敵軍衝去。

兩軍距離不過兩里，騎兵衝陣瞬息便能抵達。其後跟著的，則是步卒，趁勢撕裂軍陣，打垮敵人。劉聰毫不吝惜的出了三千騎兵，一萬步卒。如此倒的優勢，當能一戰克敵，就算有人從旁攻擊，也破不了他的大營。

鷹也似的銳眸鎖住，劉聰冷眼看著騎兵近敵陣。只要再前進二百步，就這些通的騎兵就能張弓搭箭，先上一。雖然敵陣有大盾為牆，但是兵士著甲的並不很多，只三速，便能打開一線……

正在這時，一陣嗡鳴聲突然響起。

劉聰瞪大了眼睛。敵陣中的投石機啟了！

宛若風雷炸起，一陣黑雲浮上半空。麻麻足有千枚鐵丸，帶著雷霆之勢撲向了騎兵軍陣。這些騎兵著的全是輕甲，本無法抵如此可怕的急。頃刻便漿迸濺，人仰馬翻。只是一擊，三千騎兵便去了小半！

怎會如此之準？劉聰差點沒怒吼出聲！這是什麼投石機？為什麼能直接擊中他的騎兵前鋒？若是再多幾臺，要如何才能衝敵營？！

然而劉聰沒有毫遲疑，怒喝道：「衝！步卒跟上！」

是了，投石機只有四架，這樣龐大的械，重新裝彈恐怕也要很長時間。必須趁此機會，讓步卒跟上！

話音未落，另一陣彈雨飛上了天空。眼可見的，騎陣單薄了起來，只有不足千五騎兵躲過了恐怖連。距離敵陣還有兩百步，馬上所有兵士都紅了雙眼。他們從小在馬背上長大，自認騎無雙，可是誰能料到，世上還有如此可怕的兵？無力抵擋，無法逃避，只能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

沒人能甘心如此。只要再五十步，五十步！他們就有了反擊的餘力！

然而這五十步，並非如此簡單就能越。

孫焦冷冷下令：「弩手！殺！」

四百張蹶張弩舉了起來，特製的弩矢投向那些準備彎弓的敵人。

四百矢，四百條人命。

一百五十步！

「弓手！殺！」

又一聲命令響起。六百弓手舉起了手中弓。

一！二！三！一千餘發箭矢左右叉，從兩翼灑向騎陣，就像一道永遠也無法越的生死界限！

怒號聲！慘呼聲！還有馬兒長長嘶鳴！衝破最後一層箭雨封鎖的，只有十餘騎。然而他們面對的，是從木盾後出的長長矛槍。

五百步，三千騎盡沒！此刻，步卒剛剛跑過小半，踏了三百五十步的界限。這是霹靂砲的投範圍！

又一屠殺開始。

看著面前戰場，劉聰死死抓住了手中馬鞭！他們怎麼可能有如此多的弓手、弩手？不過區區一個上黨，何來如此強軍？！

既然有如此強軍，又何必堅壁清野？用烽火來擾他的士氣？不，不能停！

「擊鼓！擊鼓催戰！」

跟在騎兵之後的，是一萬人馬。就算兵損半數，也有五千能夠接近敵陣！而對方，至有一千弓弩手，這些人在近戰中，本沒有戰鬥力。只要能突破前鋒陣線，他就有機會擊潰敵軍！

戰鼓如雷，頂著讓人心寒的飛矢彈雨，匈奴步卒發起了強攻。他們畢竟經歷過無數惡戰，早已有一悍不畏死的兇煞之氣。陣亡過半？死傷無數？他們的任務，就是克敵！

帶著這悍不畏死的氣勢，匈奴步卒了上來。弓弩雖多，畢竟數量有限的，最後一畢，孫焦大聲吼道：「擊鼓！」

上黨軍中，鼓聲響起。那些持盾的漢子退讓開來，出了其後的軍陣。那是兩千五百持槍兵士，是他們主帥口中的「可戰之兵」！

「殺！殺！殺！」暴喝聲，從那些手持長矛的人口中迸出！那紋不的槍陣，開始了。每一排，每一個，都是同樣的作。踏步，舉槍，刺！

一排之後，還有一排，延綿無窮，就像洶湧的海浪，沖刷而上！

衝破了彈丸的封鎖，躲過了奪命的飛羽，匈奴人拚死來到了陣前，卻被這山巒一般，海嘯一般的軍陣攔了下來。個人的勇武，如何能抵擋千軍之勢？而搏的白刃之戰，更是比那些不著，不到的箭弩讓人膽寒心驚。

狹路相逢，勇者勝！

那一聲聲直衝雲霄的喊殺聲，終於擊潰了匈奴人殘存的勇氣。開始有人轉，向著自家陣營跑去。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在上黨軍踏出第十五步時，匈奴陣型崩潰了！僅存的那些兵將開始轉過，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往回跑去。

坐在馬上，劉聰只覺目眥裂！短短一刻鐘，衝陣的一萬三千人，就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即便是遇到拓跋鮮卑，他們也從未敗得如此之慘。區區一個上黨，怎會如此？

還要打嗎？

這個問題，非只劉聰在想，更在剩下那七千兵士心中不停翻滾。面對如此可怕的軍陣，他們如何能贏？

而這時，對面的鼓聲停下了。那狂瀾一般的軍陣，像是一瞬變的風平浪靜。沒有了鋒芒外，沒有了險惡殺機。回到了最初沉默到讓人側目的模樣，就像倒在面前的上萬，都跟他們無關一般。

劉聰只覺渾寒都炸了起來。他打不贏了！沒人能勝這樣行令止的可怕隊伍！對於這樣的陣型，唯有更大規模的騎兵夾擊，才有勝算。可是那五千輕騎，在劉曜手中。

「保持陣型，先撤軍。」深深吸了口氣，劉聰下令道。

是了，他們必須先撤了。士氣已經消散的一乾二淨，又找不到突破敵陣的辦法，除了撤退，別無選擇。不論是撤到涅縣，還是聯繫劉曜一起對敵，都好過留在這裡空耗兵力。

劉聰是個實實在在的讀兵書，能領大軍的良將。因此，他懂得如何取勝，更懂得如何面對敗陣。可是父王給他的兵馬，不容再失了！

聽到主帥命令，不兵士都鬆了口氣。沒誰想要留下了跟這樣可怕的敵人拚。撤吧，撤到足夠安全的距離，再重整大軍！

匈奴大軍拔營，向後撤去，就連這撤退都井然有序，沒有留下任何空隙。劉聰死死盯著面前軍陣，想看他們會不會銜尾追上。誰料那群兵士就跟化了石雕一般，依舊紋不。

他們應該不會追上來了吧？投石機不便運送，沒有了這個大殺，這群人又如何能夠防？

當最後一批兵士也轉過方向，緩緩離開西漳坡，劉聰終於輕輕舒了口氣。行了，只要能順利撤退就足夠了……

誰料這口氣還未出完，一陣馬蹄聲響了起來。如同急雨敲打著地面。遠方，劍閃爍，煙塵如雲。

糟糕！劉聰猛地勒住了馬韁：「列陣！有敵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