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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把四散的匈奴潰兵驅馳出境後,奕延方才率兵返回府城。此時,大戰已過去三日,戰場早已清掃完畢。該燒的燒,該埋的埋,降兵押送至梁府,準備開始修建鄔堡。還有戰場上獲得的軍械、馬匹、糧秣,乃至死去的馬,都盡其用收攏回來。可見郡城吏的效率,著實不低。

然而當看到潞城城門之外,一字排開的太守儀仗時,還是讓所有兵士都大吃一驚。府君居然親自來迎他們了?非但有儀仗,還有道路兩邊挨挨的百姓,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期盼之,就像夾道相迎遠征而歸的英雄。

軍中大多是新附流民,其他也是沒打過什麼大場面的兵卒,見到如此景,各個都面紅耳赤,疊肚,恨不能展現出無限神采。心中的畏懼,上的傷痛,也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滿腔自豪。

奕延同樣吃了一驚。主公以前也曾迎他得勝歸來,但是從未擺出如此陣仗。然而看到旌旗之下矗立的那道影,他還是忍不住一催下駿馬,向著城門疾馳而去。

主帥加快了行進速度,下面兵士自然也跟上。登時,煙塵四起,奔馬如電。城中百姓如何見過此等場面,無不戰戰兢兢,噤若寒蟬。梁峰邊卻出笑意,看著為首那匹花白駿馬疾馳到了面前。

拉住韁繩,奕延翻躍下馬背,單膝跪在了地上:「何勞主公出迎,屬下愧不敢當!」

在他後,孫焦、王隆,以及其他將領也跪在了塵土之中。殺氣騰騰的大軍,頓時變作溫順羔羊,向著他們唯一的主人屈膝。

看著跪姿也拔無比的羯人青年,梁峰掩不住目中的讚賞。從一個只知蠻力的勇將,長為能夠嫻利用兵法,統帥大軍的將帥,是何其的不易。只是此戰,就足以讓奕延名聲大噪。當初自己用霍去病激勵他學習兵法,如今看來,他已經頗有冠軍將軍的才幹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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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出笑容,梁峰上前,扶住了奕延的手臂:「若無伯遠此戰克敵,百姓何能安居?諸君英勇,堪為我上黨壁擎!」

他的聲音清亮,迴在寬闊的城門之前,亦迴在所有人心間。

面對那雙星眸中閃爍的讚賞和信任,奕延中梗意,高聲道:「若無主公,何來我一眾兵將?願為主公堅守上黨!」

像是打了一般,下面兵士也齊齊開口:「願為府君堅守上黨!」

這話,宛若清水滴了沸油之中,引得夾道百姓,盡皆歡呼起來。他們也許不懂這樣一支大軍效忠的意義。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只要有府君在,只要有這支勁旅守在上黨,他們就能安居此。不必為畏懼豺狼一般的匈奴賊子,也不必躲閃虎豹一樣的昏庸吏!

世之中,還有比這個更加讓人振的事嗎?

歡聲如雷,震得偌大城郭都要為之慄。梁峰在心底輕輕舒了口氣。這一仗勝得並不輕鬆,因此,更改讓這勝果發揮最大的效用。而想要讓一支殺人如麻的軍隊,始終擁有清醒的意識和人,就要給他們榮譽和歸屬,給他們需要用雙手保護的東西。

就如岳家軍,就如戚家軍,就如後世那支深群眾,百戰不殆的鋼鐵隊伍。

扶起奕延,梁峰笑道:「伯遠隨我一同回衙吧。」

扶著自己的那雙手,堅定有力。面前那人,也不再只有病容。冬日裡難得的,讓那拔的姿如瓊山玉樹,也讓那蒼白面頰多出幾分瑩潤,單單站在面前,就能過世間所有。

對上那毫無瑕疵的笑容,奕延垂下眼簾,低聲應諾。

漂漂亮亮完了迎接儀式,回到府衙之後,梁峰可就沒有外面那樣的輕鬆神了。開門見山道:「伯遠,你看匈奴會否再次攻打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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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一郡安危,奕延立刻收斂心,稍一沉,便道:「上黨就在匈奴側腹,他們恐怕不會就此放手。」

這答案,跟梁峰想的一模一樣。上黨的地理位置,就意味著和匈奴不死不休。這裡不但與漢國的大本營西河國接壤,還是扼守著和鄴城兩座大都的要塞。莫說統治天下的野心和需要,只要展了自己真正的實力,哪怕本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心思,劉淵也不會放過上黨。

長嘆一聲,梁峰道:「我也是如此這麼想的,劉淵乃是一屆梟雄,又豈會善罷甘休?若是匈奴再次攻來,之前的戰,恐怕再難起效。」

這一點,奕延也不否認:「若是敵軍換了重甲,霹靂砲的效用便大打折扣。騎兵長矛更是只能攻其不備,我軍亦缺乏重甲。用騎兵衝陣,終歸是奢侈。」

不論是霹靂砲還是斷長矛,說白了都是死,這次能有如此碩的戰果,完全取決於指揮者的戰運用。若無堅壁清野和烽火開道的心理施,他們完全不可能鎖定敵軍的行軍路線,並且在西漳坡擺下陣勢,以逸待勞。之後的騎兵突擊,更是趁敵軍大敗,士氣不振,軍心不穩,無法順利結陣,才能一鼓而破。

如果敵人換上重甲,是霹靂砲出的鐵丸,就沒法有效殺傷,之後的弓弩連也會大打折扣。而若敵軍擺好陣勢,有弓弩手和騎兵在側翼掩護,又怎麼可能容忍一隊穿皮甲的輕騎兵持矛衝陣。就是在西方中世紀,槍騎也是必須重甲著裝的,否則想要越步兵陣營中富的遠程攻擊,簡直是白日做夢。

而最要命的就是,匈奴比上黨有錢。怎麼也是可以立國的龐大勢力,只要有心,劉淵就湊出足夠多的重甲。但是梁峰這點家底,是萬萬玩不起重騎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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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戰,必會是苦戰。」梁峰開口,說出了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就以上黨現在的兵力和軍隊構,是完全沒有力量打反擊戰的。可是堅守的話,不論是屯兵還是梁府部曲,都要肩負耕種的任務。若是因戰事耽擱了春耕,收攏大量流民,又沒有足夠糧食的話,上黨自己就要起來了。

「可惜不能在戰前使用火藥,若是再有一個潞城大捷,恐怕才能讓匈奴收斂幾分。」奕延道。

火藥是他們手上最大的,用在正面戰場,尤其是天化日下使用,完全失去了它的震懾奇效。當知曉這是一種武,而非法之後,那種心理制就會不攻自破。因此就算這一年裡,炸藥的配方有了長足進展,最終還是未在迎敵時使用。

匈奴之前不上黨,一方面是因為要和司馬騰對決;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當初夜襲時的輝煌戰果影響。這時代,是沒有多人能夠克復「上天庇佑」這樣的心理攻勢。然而現在這一仗,打是打贏了,卻把「神蹟」抹了個乾淨。以後再想制漢國,怕是困難了。

「潞城大捷……」聽到這話,梁峰心頭突然一,想起了一件事,立刻起道:「你隨我來。」

不明所以,奕延跟隨梁峰走向府衙後宅。如今太守府後宅,已經分了幾大塊。梁峰父子只佔了一個小院,其他不是分給崇文館,就是闢給藏書閣,住了不士子和教授。繞過一道院牆,梁峰帶著奕延走進了一個小院。院中只有兩三間房,別說亭臺水榭,就連樹都沒幾顆,簡直寒酸到了幾點。但是住著的人,卻全不在乎。

推開屋門,梁峰就停下了腳步,只因屋中本無法踏足。大小不一的紙團扔了滿地,還有不書冊七八糟敞著。用於驗算的黑板掛了五六塊,每塊上都塗得跟鬼畫符一般,完全看不出寫的是什麼。一個髮髻散衫皺的男子正伏案寫著什麼,就算門開了,也沒毫抬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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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不由出苦笑,梁峰開口喚道:「子樂!」

李欣似乎沒有聽到,手用持著的筆搔了搔髮髻,又把頭髮弄得更了一些。

這副樣子,梁峰能忍,奕延卻不能。黑著臉大步走上前,他一把抓起李欣面前的書稿,冷聲道:「李教授,主公來了!」

「你這……」猛然被沒收了驗算稿,李欣破口就想大罵。不過好在他的神經沒有壯到面對奕延那副可怕面孔,也能旁若無人的地步,話說了一半,趕住口。

看了看被對方劫持的稿子,李欣只得起,對梁峰行禮道:「不知府君有何貴幹?我剛剛算到關鍵時候,能不能把稿子還我?」

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梁峰一哂:「來找子樂,自然是要事。我記得之前你跟稚川似乎討論過一些天文事宜,把他氣得不輕?」

聽到梁峰這麼說,李欣冷哼一聲,鼻孔都快到天上了:「那小子數理不行,還倔的要命。跟他探討,簡直浪費時間!」

梁峰可不管對方怎麼挖苦葛洪,直接亮出了來意:「你們討論的,可是日蝕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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