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營正，一隊漢軍向著邑來了，只餘五六里路程。可要擋上一擋？」王隆策馬來報。

騎兵不似步卒，需要守在城門前嚴陣以待。奕延率領的這支騎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攔截外敵。誰也不知漢軍的反應速度，若是真有敵來，機更高的騎兵，足能為正面部隊爭取一些時間。

然而奕延並未下令出擊：「派探馬綴上，時刻稟報敵軍向。」

現在不是迎敵的時候。石彈之後，上了火彈，城中大，已然搖了守兵的士氣。雖然跟葛稚川不是很，但是奕延必須承認，此子也是一名將才。霹靂砲的拋投節奏，就算換了孫焦這個霹靂營正主，也不會更好了。

不過這些，不是他關注的要點。

「敵軍又行了兩里。」

「來敵共兩千人，都是步卒。似在紮營，等待援軍。」

「敵軍派出先鋒，來探虛實。」

一條條信報，傳至奕延耳中。看來這支援軍，行事穩重，而且後方還有大軍即刻抵達。若是聽任其紮營，封鎖後路，攻打邑，就要腹背敵。實在危險之至。

奕延仍舊未，王隆不由有些焦急：「營正，真的不要衝上一衝嗎？」

「不到時候。」奕延藍眸微瞇，冷冷答道。

時候？什麼時候？王隆正想追問，下駿馬不安的起來。他們騎的可都是匈奴戰馬，自小就長在營伍，就算是遇到衝鋒時的白刃，也不會退避。怎麼現在突然就了陣腳？下一時刻，王隆反應了過來，天變了！

他猛然抬頭，看向天空。多次生死大戰也未曾退卻的漢子，竟然瑟瑟抖了起來。

天狗現了！

王隆是見過日食的。前幾年，陸續出現幾次變天之兆。每到這種時候，世道就要大。永康、永寧的日食之後，更是大旱蟲害，讓他家破人亡，被迫逃荒。

怎麼現在又來日食了？還是這種要命的時刻！

慌之中，王隆看向自家主帥，想要進言休戰。然而，他看到了對方角出的笑容。淡，且鋒銳無比，讓人為之慄的微笑。

「來了。」奕延低聲道。

與想像不同，看到天空中的異象，奕延心中騰起的不是害怕，而是興和濃濃戰意。主公這次的安排，也未出錯。不，應當是天時，也要為主公助陣！自古以來，可有誰用如此天威來克強敵？怕是武帝也不能！

王隆能夠升任騎兵營主，自然也不會是個蠢人。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正是奕延等待的東西。他明知會有日食，還要發兵？不對，應當說郎主清楚，今日會有如此異變！

心頭大，王隆還未曾想明白。遠方就傳來了巨大的轟鳴之聲，就如落雷砸了邑城頭！

這下，別說是王隆的馬，全營千匹戰馬，盡數嘶鳴起來。虧得騎兵營訓練有素，這些騎士才未被驚惶的馬兒甩下馬背。

奕延一勒馬韁，控制住了自己的坐騎，大聲道：「火彈化雷，如潞城之夜！此乃天威，相助主公！」

潞城！這個詞立刻讓浮的人心冷靜了下來。騎兵隊裡，有不也參加了潞城夜襲，那晚的墜星落雷何其震撼，震得三千匈奴騎鎩羽而歸。而今日，雷聲又起！比那日的靜更大，還有日食相助！除了郎主，又有誰能如此得上天眷顧？！

馬兒還在嘶鳴，人卻已經定住了心神。和他們的主帥一樣，燃起了熊熊戰意！

「王隆，帶兩百人攻城！其他人，隨我迎敵！」奕延毫不遲疑，下達了軍令。

在他的命令聲中，第二聲雷鳴，再次響起。如同響徹天際的戰鼓號角。

王隆面上赤紅，雙臂抖，大聲道：「得令！」

這是激，亦是狂喜。難怪郎主會命他們今日出戰！難怪營正會如此沉得住氣！有這樣的天威相助，焉能不勝？！

在日食和雷彈的夾擊下，沒有人能夠保住士氣。奕延看都未看城池，掉轉馬頭，策馬而行。在他後八百騎相隨，向著不遠的漢軍營寨衝去！

＊

怎麼會出現日食？援軍營中，主將也慌了神兒。遇上日食這種兇兆也就罷了，接著，遠城頭竟然傳來轟然巨響，就像是神雷落了城中。誰可曾聽說過，日食還能落雷？！

難不是因為他們元日興兵，才會讓上天震怒？可是打來的明明是晉軍，為何雷會落在邑城中？

腦袋作一團漿糊，下面親隨也不省心，疊聲詢問，是否要退兵，抑或鳴金擊鉦，嚇退天狗？還未等他做出決斷，又有雷聲響起。

這雷，可非剛剛那種響雷，而是連綿不絕的滾滾悶雷，是千百馬蹄聲同時作響，才會有的靜。有敵來襲！在他反應過來時，一隊騎兵已經衝了出來！列陣迎敵？來不及了！

箭弩齊張，這八百騎兵，就如最銳的匈奴鐵騎一般，縱馬騎。矢若飛蝗，撲向營中！在這些殺神背後，是仍未消退的天日異變。暮昏昏，殘帶，就像從天空，從日頭中衝出的兇神惡煞一般！

兩道防，瞬間被撕了個碎。接著，是大營。如那尚未平息的驚天巨響，鐵騎長驅直，撕裂了這兩千人馬。哪還有抵抗的念頭，就如被惡狼襲擾的羊群，兵士們四散而逃，莫敢相敵！

長長的馬刀橫空劈下，又一顆人頭飛上半空。遠的雷聲消弭，佔據天的黑影，也退了個乾淨。

奕延勒馬韁，一振刀，暗紅漿滴在了地上。在他面前，已經沒有一個能夠站立的敵人，兩千援兵，死的死，逃的逃，哪還能威脅攻城的大軍。

「不用再追了，全數回城！」奕延收刀鞘，冷靜下令道。

遇上這樣的異變，匈奴應當很難立刻組織人手再來攻城。現在最重要的是固守邑，還要把多餘的兵馬撤回上黨。

葛洪和王隆能攻下城池嗎？這個問題，本不在奕延的腦海之中。

當奕延帶隊回到邑時，南門已經大開，時不時還有倉皇出逃的兵將。看到又來了一支渾浴的人馬，這些逃兵哆哆嗦嗦跪了下來，只盼能得條活路。之前的日食還不到一刻景，但是已經生生擊碎了他們的勇氣。與人相爭，還有勝負可言。與天爭呢？不求降罪，已是最好的結果。

奕延並未看這些降兵，策馬城。之前王隆應當是先派兵士攀上牆頭，再從打開城門。往日這樣的攻，怎說也要折損百上千人馬，可是今日，不過是幾倒伏路旁的敵軍罷了。

士氣為之奪，還有誰能堅守城池？

正面戰場，也早就結束了戰鬥。葛洪親自迎了出來：「奕校尉可是擊退了援兵？」

「兩千步卒，只是前驅。」奕延的目在對方上一掃，只見葛洪也是上染，顯然是親自出戰了。這麼快奪下城池，倒是不愧主公的信任。

「後軍還會到嗎？」葛洪並沒有問奕延是如何取勝的，他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位府君心腹的戰力。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邑城的城防問題。

「攻城應當暫時不會。」奕延道。

他沒有追擊潰兵，為的也是把今日的戰況傳揚出去。得知日食落雷之後，又有多將領，敢立刻領兵，來攻邑呢？

葛洪心中不由一鬆：「如此最好。城中還有千餘降兵，十幾火，待控制之後，就要嚴守城門。還請奕校尉回稟府君。」

作戰任務已經完，接下來就要固守城池了。為了避免被敵軍堵在城中，奕延立刻要帶手下人馬迴轉上黨。

看了眼城中有條不紊的滅火、整編隊伍，奕延微微頷首，隨著葛洪向府衙方向走去。

＊

坐在大殿之上，劉淵只覺腦袋有些發木。

昨日正旦，元會剛剛開始，就出現了日食。按道理說，朝廷應當有太史令監察天象，可是漢國初創，哪能找到這樣的高級人才。立國第二年，就這麼上日食，實在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好在群臣乖覺，紛紛進言，說此乃晉國衰亡之兆。才把氣氛挽回了幾分。

但是今日戰報從前線傳來。邑被晉軍奪回，而且是在攻城之時發生日食，還出現了天降落雷的異像。

這個消息，簡直就像了劉淵一記耳。日蝕，侵，臣掩君之象，有亡國。這要亡的國，究竟是晉國，還是他的漢國？！

「有多人，見到了落雷？」許久，劉淵才開口問道。

信使哪敢瞞，趕忙道：「從邑逃回的三百殘兵，還有當日前去援助的劉微部一千餘人馬，都親眼所見。雷聲之大，數里可聞。」

這樣的規模，還如何能瞞得住？怎麼潞城有雷，邑也會落雷？上天就如此眷顧那個梁子熙嗎？！

再攻上黨？奪回邑？只要日食化雷的傳聞不散，他手下兵將，如何敢拚這個佛子？！而且有這麼一齣，漢國又會不會遭什麼天譴，出亡國之兆？

見主上面難看，侍中王育上前一步，進諫道：「王上興兵，為的是爭奪天下。如今居離石一隅，王威未震。不如趁此機會，命將四出，定河東，一鼓南下。先克長安，再以關中之眾席捲。如此，鴻基可！」

這話的意思清楚明白。現在打上黨，已經不那麼符合國家利益了。與其跟駐守上黨的那位佛子死磕，不如換個方向，先打河東，再從司州方向攻擊長安。只要能拿下長安，建立基業，正式稱帝，再從關中方向攻打就簡單了。

這話說的妥，讓劉淵面上一鬆。不過他的子，也相當謹慎，思索片刻後才道：「如今司馬小兒在長安附近對峙，我軍南下，會否讓河間王與東海王聯手相抗？」

晉國戰越厲害，越符合劉淵的利益。如果攻打河，讓兩人心生警惕，化干戈為玉帛就糟糕了。

侍中劉殷也出列道：「王上勿憂。司馬氏心思淺薄，積怨又深，未必能聯手一。如今天寒地凍，不宜出戰。待到兩方決出勝負，再南下也不遲。」

這是極為老的主意。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兩位司馬郡王已經打了一年，早晚要分出勝負的。若是長安被攻破，他們再搶起來，也簡單許多。

長長呼出中悶氣，劉淵頷首：「此正乃孤之心意也。」

既然強敵難克，就先從河東手吧。河東還有鹽池，若是能奪下，自然更好。

至於上黨……劉淵冷冷一笑。出戰即遇日食，梁子熙這個臣，掩的是漢國之君，還是晉國之君呢？